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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第07期-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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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大头那里出来,是受不了店子里那一对热恋之中的男女。他妈的,我当时在心里骂道,接着就走出了门。男子紧紧搂着女子,或者是年轻的妇人,大概十九岁,我想她肯定不是处女。这年头除了教堂里不谈性事,恐怕没有什么地方不谈了。男人一边将手伸进女人的裙子里,一边嚷着要大头播放《国际歌》,那年轻妇人浪荡地笑了起来,声音有点像打鸣的公鸡。他们的行为使我顿生厌恶感。于是我撇下大头和苏殊,很快离开了酒吧。
  从酒吧里出来,已是凌晨三点。整个城市都睡着了,我还在街上走着。月亮斜挂在西边,缺了半边,发出清寒的光亮。我路过一幢宿舍楼,此时,一阵风吹过,从我眼前飘过一条白纸带,是女人用过的卫生巾,上面黑乎乎的肯定是女人的经血。我朝楼上望去,发现有一家的窗户还亮着灯,我顺着楼底数去,是五楼的一家。还有人同我一样没有睡着,他们在干什么呢?我突然有了一点点窥私欲,当然,我是不会上五楼去的。要是子墟城所有的水泥墙一夜之间在我眼中都变成了透明的玻璃墙,我将会看到一幅怎样的情景?
  到了滨湖桥,我从桥的这一头走到了另一头,一辆红色富康从我的面前驶过,司机鸣了两下喇叭。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提醒我该回家了,如果要回家就乘坐他的车子。可是我哪里有家呢?我又从桥另一头走到这一头,这时,我的对面走来一位身穿白色(或米黄色?)睡衣的女子,穿白睡衣的女子像风筝一样飘着。我吃了一惊,她是我原先的妻子梅晗。我搀扶着她,生怕她被一阵风吹走。刚过一会儿,我听见有两个男人的声音从我的后面传来:
  哈哈——赵脉。爱情的力量可真大呀。是大头和苏殊的声音,酒吧该是关门了。
  我听出了大头的话外音。
  我转过身朝他们看了一眼,苏殊和大头勾肩搭臂,一身猥亵的神气。
  我说,她是我的前妻。
  前妻?旧梦重温呀?大头怪里怪气地说着。我只好不理他们。
  梅晗眼光无神,是睡着了。她抱起我的手臂啃了起来,我的手臂也落下了密密麻麻的牙印。梅晗啃着我的手臂,脸上露出一种幸福的笑容。她有一口美丽的牙齿。现在,她肯定是在梦中吃着我从超市里给她买回的糖醋猪蹄。我不敢打扰她甜蜜的梦境。
  我的手臂被她咬得生痛,我甩开了她,然后继续跟在她的后面走着。我担心,她会走进桥下黑森森的湖水里。
  在桥上绕了一圈后,梅晗又回到了我刚才路过的那幢宿舍楼里,然后爬上了五楼,很熟练地开门走了进去。房子里的灯还亮着,里面各种杂物零乱不堪地摆放着。显然,她是从肉头医生那里搬了出来。后来,梅晗躺进了一张窄小的床上,盖上被子,然后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鼾声。
  她怎么没跟那位肉头医生住在一起?
  
  4
  
  接下来是一个多月的阴雨天气。天气刚好转晴。下了好久的雨终于停了。我最怕在我所居住的小镇上度过春天,如果不是我的钱不够的话,我一定飞往海南去了。在那里度过春天挺有意思。而我们这里,三月四月,本应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却一直是阴雨连绵。现在好了,终于晴了,太阳终于露了一次脸。我想过江去看看文人老铁。顺便到赤壁公园去看看苏东坡所种下的树枯萎了没有。我给大头打了一个电话,让他陪我一起去。大头说,老婆病了,他要看守酒吧,老兄,对不起。于是我打电话给苏殊,苏殊说,他正给出版社编一本《性爱辞典》,出版社打来电话,让他明天交稿,他是不能来了。
  这两个混蛋。
  我只好独自出发。我将一黑皮挎包斜挂在左前腰上,包里放着一包牙签,一支派克钢笔,两盒烟。还有一本书,《坡顶上的房间》,英国人约翰·布赖恩写的。小说的内容与社会转型期的子墟城有着惊人的相似。在子墟城,咖啡馆里坐百无聊赖的年轻男女,他们听着乌有乐队撕肝裂肺的摇滚,喝着霸王别姬(子墟城一种大众化的饮料)。像书中的主人公乔·兰普顿那样的人比比皆是。一些穷小子们竟然能轻而易举地俘获一个又一个上流社会的美貌女子,赢得她们的芳心,在上流情场上节节取胜。他们的性欲强烈得随时随地都可能与上流社会的美女发生性关系。我记起了大头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在子墟城,男人只要有一张英俊潇洒的面孔,一根硕大无朋的生殖器,和些许的调侃与幽默,就可以独步天下。当时我听着,还暗自发笑。
  到了江边码头,一位微笑着的中年女子站在我面前,她左脸上有一个明显的黑痣,脸面浮肿,像是吃了春药似的。女人诡秘地朝我一笑,然后举起手中的全钢防风打火机,说道,先生,要打火机吗?
  我记起了我没带打火机,我买了它。
  这个女人我应该认识。我想起来了,我同她发生过关系,是在妻子离开我的第二个星期,一个星期三的晚上,我从大头的酒吧里出? 来后,觉得一个人回家面对空洞的屋子是一种折磨。于是打的去了“烦恼丝”。我在那里遇见了长着黑痣的女人。她是我遇见的惟一不需要避孕套的女人。
  同长黑痣的女人发生关系是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里进行的。女人脱光了衣服,背对着我,两片白花花的屁股在黑暗中闪烁着亮光。我当时闻到了一阵腐烂的苔藓气息。女人双手撑在墙壁上,让我从后面进入,经过几分钟的拉锯战,女人终于发出了呻吟。女人呻吟着告诉了我她的住址,女人说,以后如果需要的话可以直接找她,她说她住在红柳小区寒溪巷八号楼三单元二号。我知道,那是一家宣布破产的企业下岗工人居住的地方。完事后,我给了她钱。我们俩做了一笔生意,她是双赢者。
  下了二十九级台阶之后,我乘上前往黄州的快艇,快艇像一把厉刀切割着江浪,我在艇舱中部靠窗边坐着,浪花时常打在我的脸上。我把眼光放在远处的灯塔上,那是一座小型的航标塔,塔底下有许多暗礁。其实有没有它无所谓,许多船只曾在那里灯蛾扑火般地沉没。就像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汽车一样,道路越平坦,事故越多。在江边的防波堤上行走时会经常遇见从江里打捞出的尸体。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腐臭的新鲜的。死一个人就和死一只青蛙一样。
  
  快艇被过往的船只掀起的浪峰撞击了一下,颠簸了起来。我收回我的目光,发觉我的身边什么时候坐上了一位女子。女子的腰很细,穿着一套亚麻色衣裙,头发被染成了暗红色,披在肩上,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她侧着脸,我只能看到她的侧面,有一位如此年轻的女子紧紧地挨着我坐着,我感到一阵温暖。
  我几乎没有看到她长得怎样,女子突然用力拨开了我,从船窗跳进了江心,那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本能地抓住她的衣裙,衣裙被我撕裂,一块亚麻色的布片留在了我的手里。她就像一团火焰,在江浪的激流中翻卷着,瞬间就被浪花浇灭了。
  我愣在船舱里,手里拿着衣裙的一角。我猜想着女子的死因,是因为失恋?或家庭暴力?从容赴死的女子一定是对生活感到绝望。
  
  5
  
  文人老铁去了南方,我没有见着他。只好在苏先生栽的树下溜达了几圈,然后乘快艇回到了欢园,欢园是我的寓所所在。李倩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露面了,当然,我也没有邀请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认为完全是一种奇遇。甚至有没有李倩这个人也不可知。可是,我总是想像着她一定会来,发酵的面包和一缕甜涩的乳汁总是在我记忆里擦抹不去。我等待着。
  电视里出现了阿拉法特。阿拉法特刚好走出他所在的约旦河西岸拉马拉市的官邸,用一张愤怒而沮丧的脸向摄像机诉说着,可是,谁也帮不了他多少。以色列的坦克和士兵们照样在他的土地上横行无忌,炮火照样残杀他的子民,摧毁那些美丽的建筑物。
  我关掉电视,去了“烦恼丝”。没有了李倩还应该有那长黑痣的女子,卖防风打火机的女子。
  我去找她,她不在“烦恼丝”。
  我去了她家里。
  开门的是一位穿海魂衫的少年。少年说,你是找我爸吗?
  我说,不,我找你妈。
  她不在家。少年说。他的眼光有些扑朔迷离。
  我可以进来坐坐?
  当然可以。
  少年递上一只涂有木漆的竹椅,神情像一只焦躁不安的鼹鼠,躲藏在土洞里,怕见阳光的鼹鼠,每一声响动都会使他胆颤心惊。
  我们可以说些什么呢?少年拘谨的声音打破了一阵寂静。
  说吧,只要想说,不管什么。
  我实在不想呆在屋子里。看着那些永远无法做完的暑假作业,真头疼。
  读几年级?
  小学四年级。说着,少年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本书,念道:
  床上有只小闹表,
  大针带着小针跑。
  晚上对我眨眨眼,
  清早对我眯眯笑……
  我觉得老让我读这种无聊的东西真有点枯燥无味,我是否能找一句谎言,骗骗妈妈,去找小红玩?
  我问了他一句,小红是谁?
  一位同班女同学。跟她在一起总是非常快乐。
  他好像有点早熟。
  我爸我妈对我读书要求非常严格,有点不近人情。
  他们希望你将来能够成才,你应该可以理解。我说。
  他们都下岗了。后来,我爸托了熟人的熟人,给妈找了一个工作,是在一家豪华宾馆里当服务员。爸爸的生活很有秩序,每天晚上弄完晚餐,安排我做作业,九点半,送妈去上班。十点,看完晚间新闻,然后安排我睡觉,约十一点半,去接妈。爸爸每次接妈妈用的是一辆破旧自行车,永久牌的。车子没有铃铛,其实车子原本是有铃铛的。少年说。
  我不知道少年为何跟我说这些。我想,也许是他父亲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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