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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云道长从背后拉了玄机一把,玄机后退了半步,僵尸就径直从他刚才站的地方走了过去。玄机盯着她的背影,紧张的情绪还是无法松弛。僵尸吹着笛子走向潭边,然后忽然停止了吹奏,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管师父同意不同意,玄机伸手把灵云道长的剑拔了出来,亮出架式等着僵尸进攻。
僵尸没有回头。
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脚下,似乎在苦苦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弯下腰,把玄机装在竹篓里的那几条鱼拿了出来,轻轻地放回了水里。
“哎,那是我抓来要烤着吃的!”玄机叫起来。
僵尸好像听不到他的话,径直走到水边,坐在一块岩石上,从身上取出一把梳子,对着水面开始梳理起长发来。梳完了头发,她开始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发呆,怔怔地掉下了眼泪,泪水在水面溅起了小小的涟漪。
“师父,她……”玄机完全被僵尸的古怪举止弄糊涂了。
“呵呵,她一直这个样子,眼睛里看不见人。不信你试试用手在她眼前晃晃看,她连眼都不眨。”灵云道长笑着站起来,从徒弟手中夺回祖传宝剑挂在腰间。看着他的笑容,玄机一点也不怀疑他确实那么做过。
“那她就一直在这里?”玄机问。
“是啊,她来了后就住在这水潭边,从来不走远。”灵云道长整理一下竹篓,认为药采得差不多了,准备打道回府。
“师父,她……”
“不用管她,她会照顾自己。”
“不是!师父,她是妖物!”玄机又气又急,不明白师父怎么可以忍受一只僵尸在玄通观附近游荡。
“她不杀生,由她去吧。”灵云道长说得很轻松,不过他对这件事也感到奇怪。他曾经跟踪这只僵尸观察了她四天四夜,发现她滴血不沾,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维持生命的。看她的道行,应该还不到可以吸天地灵气维生的地步,可是她的样子又确实没有憔悴。想到这里,灵云道长不解地摇摇头,这世上自己不知道的事真是太多了。
玄机跟着师父离去,边走边不放心地回望。让一只僵尸在玄通观附近出没,不仅让他不放心,更让他觉得是种侮辱。
在他们师徒身后,那只僵尸忽然唱起了歌来,忧郁的歌声惊起了无数飞鸟……
僵尸从树下走过去后,玄机从树上跃了下来,正要再跟上去,一只飞鸟从空中落在他手上化成了一张符纸,上面有灵云道长写的四个大字:“回来吃饭!”玄机拍拍身上的灰尘,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僵尸的背影,这才向回走去。
他已经跟踪这只僵尸五天了,结果不但什么劣行都没有发现,反而越来越觉得她的行为古怪。有一次玄机看见她从一只狼的口中抢下了一只野兔,原本以为她是想吸那只野兔的血,谁知她只是把那只血淋淋的兔子抱在怀里,直到它死依旧抱着不放。她那样抱了一天一夜,最后大概终于明白兔子是死了,才恋恋不舍地挖了个坑把它埋掉,如果不是她用十指挖土时利过铁铲,玄机几乎要怀疑她不是僵尸,而是个多愁善感的大家闺秀了。
更重要的是这只僵尸绝对“目中无人”——她的眼睛不瞎,什么都看得见,可就是看不见人。她经常大摇大摆地在玄机面前走来走去,有一次还干脆踩着他的脚走过去,完全对他视而不见,把玄机弄得快发疯了。
又是一只符鸟飞来,上面是灵云道长写的三个大字:“饭凉了!”
玄机加快脚步向回跑去。
“这些蔬菜是下面村子里送的,和咱们观里种的不太一样,尝尝怎么样,好不好吃?”
“嗯,好吃。”
“这些鸡蛋是村里王大娘送的双黄蛋。”
“嗯,好吃。”
“玄机……”
“是,师父。”
“你在吃筷子。”
玄机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确实在啃筷子。
“你这孩子啊,整天就想着那个僵尸,对不对?”灵云道长摇头叹气,这几天玄机什么也不干,整天就是忙着跟踪那只僵尸,非要抓住她杀生的罪证除掉她不可。灵云倒不是在抱怨徒弟回来了却什么也不干——种地、打扫、洗衣、做饭这些杂事从来都是他这个来做的,也不是在抱怨要自己侍候徒弟──反正他也侍候了二十多年了,不过总不能看着他法术也不练了,功课也不做了,就跟在人家一个姑娘僵尸后面满山乱跑吧。
“她是个僵尸,我就不信她不伤人!”玄机恨恨地咬了一大口馒头。
“你这个孩子,哪有盼着僵尸伤人的!”灵云责备说,“下午不许再去了,今天是你叔叔五十大寿,我给你准备了寿礼,下山去给你叔叔拜寿去。”
“师父……”玄机皱起了眉头,“我……”
“我什么?他是你亲叔叔!”
“他还亲手扔了我喂狼呢!”玄机实在不愿意和这家亲戚扯上关系。灵云道长早推开碗筷走出去了,根本不听他的抱怨。
“唉……”玄机叹了口气,赌气地把馒头扔在桌子上。
第三部分奇谈之五:雾飞花(8)
“师父,救命!师父!救人啊!师父……”玄机凄切地喊叫在夜里远远传出去。
不等他走上那个小山坡,灵云道长早已提着平早日使用的药匣,拖着鞋子,披着外衣飞奔了下来迎他。“师父,我叔叔他……我叔叔他……快救人啊!”玄机背上背着一个人,左右两手还各抱着一个,奋力向山上跑来。
“这、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灵云道长看着那几个血淋淋的人,再看同样也是血淋淋的玄机,结结巴巴地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师父,我没受伤,你快救我叔叔!”玄机几乎是哭着叫出来。因为他自幼就被遗弃,对遗弃他的叔父当然也就不怎么亲近。他的叔叔在知道他被玄通观收养后,隔个十天半个月就会送些粮食、蔬菜上山来。玄机长大成人之后,下山除妖时被救助的人家往往会给他丰厚的谢礼,观里用不着这些,灵云道长就让他把这些东西送到叔叔家去,所以彼此之间来往也算频繁。叔叔婶婶对玄机也很亲热,堂兄堂弟们都把玄机看成偶像,可玄机就是无法将叔叔一家当成亲人。在他的意识里,自己的亲人只有师父一个人而已。
今天去为叔叔拜寿,玄机还是在师父再四再五的催促下才出了门。他提着礼品在山上乱晃,磨蹭到了二更天,估计酒席快散了才往山下来,想去打个转就回来。
刚走到山腰,玄机就听见了一阵惨叫声,立刻丢下礼物,拔剑冲下山去,只看见三个人血淋淋地倒在地上,而袭击他们的那个黑影正一掠而去。
“叔父!堂弟!”玄机看清楚三个伤者后,来不及去追凶手,先把他们扶起来查看。三个人中伤得最重的是玄机的叔父,他断了一条手臂,小腹有一条几寸深的血口,右眼血淋淋地垂在眼眶外,就算性命保住,这只眼睛只怕也要瞎了。两个堂弟也是伤痕累累,但在父亲拼死的保护下,总算没有受致命的伤害。玄机背起叔父,挟起两个堂弟就向山上跑,他知道自己的医术一般,这种时候只有师父才帮得上忙。
玄机一边跑,一边听两位堂弟断断续续地诉说,这才明白了个大概。
昨夜,山下庆寿的宴席摆开已久,玄机却迟迟未到,叔父着急起来,他先是打发了两个儿子上山请玄机和他师父一起来赴宴,后来又觉得这样对灵云道长不太恭敬,就亲自上了山来。
其实他心里还有个顾虑,就是玄机对他始终心存芥蒂,有意不来赴宴。他当年被贫困所逼,一时鬼迷心窍丢弃了这个侄子,但很快就良发现,当天晚上就上山去寻找。他百般寻找不到,以为玄机已经被野兽吃了,正在悔恨时,灵云道长特意上门来告诉他,玄通观已经收留了这个孩子。从那之后,叔侄之间就再也无法融洽相处了。
这些年来玄机在外面收妖,赚回了不少钱,他把钱财全给了自己,自己一家人也靠这个过上了小康的日子。可他知道这是出于灵云道长的吩咐,不是玄机的本意。他知道自己和侄子之间的隔阂恐怕是难以化解开了,他经常想自己年纪也不轻了,过几年不知道要用什么面目去见地下的大哥大嫂……
这么想着,他带着两个儿子向山上走,突然一条黑影从树上跃下来,问一句:“你们可是玄机道士的亲人?”也不等他们回答,对方就攻击过来。玄机的叔叔拼命想保护儿子,被对方打成了重伤。当玄机赶来时,凶手冷笑一声便消失了。
血浓于水,玄机听着叔父在自己背上咕哝着,泪水一下子落下来,他一边大声向师父求救,一边飞奔上山来。
玄机跪在师父身边,看着他把丹药送入叔父口中,又为他查伤、把脉,紧张地握紧了拳头。直到灵云道长露出一抹笑容,他才松了口气。
“性命是没什么大碍,不过右眼怕是保不住了,左腿伤势太重,好了之后恐怕也要扶杖才能走路。”灵云道长说出自己的诊断,“先把他们扶到观里去,慢慢再说。”
玄机看着叔父和两个堂弟昏昏睡去,才出来坐在师父对面,手握着拳,一脸杀气。
“是你在外面结下的仇家吗?”灵云道长问。
“不知道……可他是冲我来的。为什么不敢直接来找我!我不会放过他的!”玄机越说越恨,把牙咬得“格格”响。
灵云道长不再说话,低头思量着会是什么妖怪干的,毕竟玄机这些年杀过的妖怪不少,会有他们的亲朋好友上门来寻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看对方的架式,好像是把玄机的生平打听了个清楚,故意先向他们亲人下的手。“糟了!玄机,我们快去下面村子!”灵云道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