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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惊的是,他没想到一个女人身上能揉合这许多面看来矛盾的性格;迷惑的是,这样的矛盾竟能在她身上融合得如此完美。
她真是个奇特的女人,让人忍不住好奇——
“看来你跟醒尘的确是父子,两人都对星星着迷得很。”地朝他浅浅一笑,将搁着碗家常面的托盘轻轻往沙发椅旁的玻璃桌一放,“醒尘啊,每天晚上一定要拖着我跟他一起看星星,看尽兴了才肯上床睡觉。”她一面说,一面俐落地在桌上排放着热腾腾的碗面与筷子,“吃吧,你今天一回家便一直躲在书房里工作,也该休息一下了。”
他怔怔凝望她一举一动,“我不饿……”
“是不饿还是不想吃?”她回身,望向他的星眸点燃某种光芒,“你今天一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除非是铁打的身子,否则也该饿了。”
“我不想吃。”他摇头,终于承认自己确实没胃口。
她凝睇他许久,“因为醒尘?”
乔星宇默然。
“我注意到你今天在史坦利公园时几乎没跟醒尘说上几句话,你还介意他昨天对你的态度?”她坦率地问。
乔星宇一凛,几乎有些震惊她如此直接的坦率,但在保邃瞳眸凝定她既帅气又秀丽的五官后,蓦地恍然这样的率性正适合她。
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吧,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
他微微叹息,忽地有一种类似轻松的感觉浮掠心头。她如此率直,令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仿佛也不必刻意隐藏什么。
“我……并非介意醒尘对我的态度,我只是……”他微微蹙眉,思索着该用什么样的词句来解释,“只是……”
“只是怀疑自己?”她柔声接续。
他一惊,呼吸一梗,写着淡淡讶异的星眸不禁更加仔细凝视她。
“你怀疑自己从前保护醒尘的方法错了。”她静静地说,似乎不晓得自己正在他心海掀起狂涛,“你本来认为自己这么保护他是绝对正确的,但现在,你有些动摇了。”
平静的宇句轻淡地、却精准地敲击着他的心脏,击打得他的心终于忍不住一阵抽搐。
他看着她,“曼笛,你……”
他很想骂她,很想斥责她这一切不关她的事,很想怒吼要地停止扮演心理医生的角色……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一句怒吼也出不了口,他只能愕然、怔怔地瞧着她。
第一次,他有遭一个女人击败的感觉。
而她仿佛看透了他的狼狈不堪,竟还淡淡一笑,“你又要斥责我不该多管闲事了吗?”
“我……”他认输了,长长地叹息,“你是醒尘的老师,不是我的啊。”
“没错,我不是你的老师。”她轻声回答,凝望他的翦水双眸漾着浅浅水涟,“可是我愿意当你的朋友,星宇,一个人难道不该关心她的朋友吗?”
“你……当我是朋友?”他话语几乎梗在喉头。
“我希望自己能是你的朋友。”她认真地说。
他默然,凝望她许久,“坐下吧。”他忽地一句,指了指天文望远镜旁一张比较小的皮椅。
她依言坐下,修长的玉手却忍不住轻轻抚过望远镜黑白相间的身架,“这一架望远镜比醒尘房间那架大多了。”
“也精密多了。”他说,“醒尘房里那一架其实是我以前用的,是我十二岁那年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
“你十二岁时……哇,历史真悠久。”
她充满赞叹的语气令他禁不住轻轻一扯嘴角,“是啊,都超过二十年了。”
“你那么小的时候就喜欢看星星?”
“我迷上星星是比那更早以前的事,只是更小的时候没有天文望远镜,只能用一双肉眼对照天文书籍来看了。”
“用肉眼看星星,跟透过望远镜看……感觉不一样吧?”
他微微一震,星眸再度讶异地瞥向她。
她问的正是他方才沉思时想的啊——她竟又让他惊讶了一次。可他好像……已经逐渐习惯她的令人惊讶了。
“很不一样。”他沉吟片刻,缓缓回答她的问题,“透过望远镜观察星星,当然更清楚、更明了,可相对地,也就失去一些神秘感了。”
“你现在还喜欢用肉眼看星星吗?”她轻声问。
而他被一股更保的震惊攫住,深不见底的幽瞳紧盯她。
她问得太多,问得太深,也问得太接近真实了。他真怕再由着她这么直率地问下去,他终于会在她面前显露多年来不欲人知的一面。
他别过头,以一句不算违心之论的言语转开了话题,“我饿了。”
“……那就吃面吧。特别为你准备的,趁热吃吧。”
不晓得她有没有听出他的故意转移话题,就算有,她也选择温柔地不予点破,只是静静地对着他笑,静静地劝他进食。
“你在天文物理研究中心负责什么职务?”清朗的语音重新响起,开始的是不过分隐私,却又足以让一个人逐渐了解对方的话题。
“我负责带领一个研究小组。”他趁着吃面的空档回答。
“哦?你们研究什么?”
“黑洞。”
“黑洞?”她微微拉高嗓音,似乎对这个名词颇有兴趣,“就是那个据说会吞噬一切,连光线也不放过的东西?”
“没错。”
“那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惊人的东西存在?”
“那是因为黑洞里,聚集了超乎人类想像的重力……”
话题推展开了,平顺而自然地。
整个晚上,两人就在乔星宇的书房里,从黑洞谈到爱因斯坦,从四度空闲聊到时光机器。
他告诉她许多,他目前研究的主题,天文物理的奥妙,以及这个领域的科学家目前最困扰的谜题……像个最热情的教授般滔滔不绝。
而她也像最认真听讲的学生,不仅专注而着迷地聆听着一切,还不时聪明剔透地举一反三。
他们谈得如此尽兴,聊得如此开心,完全没注意到时间竟在两人不知不觉中流逝许多,转眼便过了午夜。
而两人依旧谈兴不减。
☆ ☆ ☆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找?”电脑劳幕上显现的影像,是一张五官深刻而神情锐利的脸庞,嵌在其中的棕眸不仅说不上温暖,甚至还闪烁着冷光。
“我找遍了。”刘曼笛直视那张严厉的脸孔,毫不退缩,“乔家上下每一个角落我都搜过了,没发现任何异常的东西。”
“乔星宇本人呢?”
“他每天上班、下班,看不出什么异样,”她报告着,“也没跟什么特别的人往来。”
“就这样?”萤幕上的男人语气讽刺。
“就这样。”她简洁地说。
“他不可能没什么,从龙门里野心勃勃的剑客蜕变成一个隐居小岛的平凡科学家?”他蹙眉,“简直难以置信!”
“那没什么不可能的,龙门早在两年多前就销声匿迹了啊。”刘曼笛蹙眉,微微拉高了嗓音。
龙门,这个自从一九七○年代在美国旧金山华埠兴起的华裔黑帮组织,经过二十年的辟疆拓土,九○年代的龙门最高统领龙主已经俨然是美国西岸的黑帮教父。
可奇特地,龙门龙主楚南军却在两年多前在自宅惨遭谋杀,凶嫌竟然是自己一心栽培的儿子楚行飞!
龙主惨死,龙门少主入狱,龙门大老逃逸无踪,庞大的黑帮离奇地一夕崩毁。
一个拥有数十万帮派徒诺的黑帮竟然在一夕之间灭了所有势力,不仅旧金山警方觉得不可思议,就连已经暗中监视龙门达五年之久的FBI(美国联邦调查局)亦同样摸不着头绪。
龙门的崩毁,成了世纪末谜团之一,没有人能安心地相信……
“一夕之间树倒溯源散,所有相关人等消失得干干净净?鬼才相信这只是偶然!”
“你怀疑……”
“不是怀疑,我们已得到消息,说龙门的残余势力早从西岸转到东岸,已经逐渐宰制了纽约的黑帮。”棕眸男子微微拉高嗓音,听得出有些激动,“他们已经在我们一时的疏忽下东山再起了!”
“什么?”她一愣,没料到情势发展竟如此迅雷不及掩耳,“我以为楚行飞才刚刚出狱,不可能那么快……”
“没错,他不可能在出狱后短短几个月便重整龙门旧势力,所以我们怀疑在他入狱期间有人替他接下了棒子,暗中替他重整势力。”
她闻言,不觉倒抽一口气,“你认为是乔星宇?”
“不是我认为,是上级如此评估。要能替龙门少主担起重整势力的重责大任,又能得到他全心信任的人并不多,只有从前跟他形影不离的龙门三剑客有此可能。而三剑客中,天剑墨石这几年一直为CIA办事,等于在他们监控之下。神剑蔺长风则从两年多前便不见踪影,推测可能已经意外死亡。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这个外号星剑的乔星宇了。”
是星宇暗中挑起替龙门少主重整帮派势力的重责大任?是他……
不,刘曼笛不敢相信,当初她接下这个任务时上级只告诉她乔星宇有可能与甫出狱的楚行飞联络,要她潜入乔家卧底,暗中监视他的行动。他们可没告诉她,他很可能是这些年来统合龙门残余势力的幕后首脑啊。
她不相信!这么一个温文儒雅、忧郁深情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那个隐身幕后、统合黑帮势力的领袖?
她不相信!
棕眸男子仿佛看穿了她的念头,“别看他表面温和,那家伙从前毕竟也是龙门三剑客之一,再怎么斯文,干的也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幽冷的语音唤回刘曼笛迷惑不定的神魂,她醒了醒脑子,短暂迷蒙的星眸重新恢复清明,“我明白。”
“别掉人那男人的陷阱,我们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感情用事的采员。”
“我没有感情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