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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街道上,河边的体育场上,以及一切的空场地上,到都挤满了人群。整个城市成
了农民的世界。这里那里,到处都有人在讲说这个死去的人做的好事。这些事早已是众所周
知,但讲的人仍然激昂慷慨,听的人仍然津津有味。不识字的庄稼人讲起他的事来,口才都
像城里的自来水一样流畅。时不时有身强力壮的后生背着一些老年人从人堆里穿过,向医院
奔去。这些老年人是从边远山寨,被儿子连夜背来看望死去的县委书记。有人提出要赶忙为
书记伸冤报屈,可大家一时又不知道怎样才能出这口恶气。有些偏远地区来的老乡,建议赶
快向地区的“中级法院”报案,法院不是管人命事的地方吗?而城周围的老乡马上告诉他们
说,地区法院早砸烂了,听说中级法院的院长也被一群前科犯关了禁闭。
啊,这个世界已经无法无天了!
中午时分,全城的农民们突然传开了一个消息,说“红都”来了“电”,“电”上面
说,“红都。已经知道他们的县委书记被人打死了,马上要派“直升飞机”来解决。不知哪
个天真汉幻想的这个消息,立刻被所有天真的庄稼汉们当成了真事。于是,一张张紫红脸纷
纷向雨后深秋的蓝天上望去!
人们仰脖子直望了一个下午,那惨淡的太阳都快要跌入城西那一列大山的背后去了。可
天上还连一只鸟也没有飞过来!于是,在太阳落山前后,成千上万失望的人们就怀着悲痛的
心情,为他们的县委书记举行了本县史无前例的葬礼。
当一些浑身糊着泥巴的庄稼人把棺木从县医院大门口抬出来的时候,会城立刻响彻了一
片呜咽之声。棺木由一些当年和县委书记一起打过游击的老兵们抬着,沉重而缓慢地走过石
板街道,成千上万的人紧撵在棺木后边。秋光萧瑟,黄叶飘落;秋风落叶里,有多少滚烫的
泪水在挥洒!
人们抬着茶红公的杜裂棺木缓缓进行着。棺木盖上,按乡下古老的传统放了一只老公
鸡;棺木前头,按城里现代的方式挽结着一个素白的花圈;花圈中间,嵌着不知哪个无名画
家按照片临摹的他面一张碳笔肖像——肖像极为传神:他瘦削的脸颊上带着严峻而又慈祥的
神色,一双微微眯缝着的眼睛,正厚爱地望着城市和远山,望着千千万万的人们!
在太阳西沉的时候,人们把他安葬在城东最高的一个山岗顶上。山野里,鲜花已经在前
几天的风雨中凋谢了。人们就折了许多山梨树的枝叶堆放在他的墓前——风霜染红的叶片,
在残阳夕照里血一般殷红,火一般耀眼!
马延雄同志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对于他的死,对于发生在整中国大地上这惊心动魄的
一幕,历史终究会做出公正而严厉的评判——这是一定的!
1978年9月写于西安,1980年5月改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