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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安的列斯群岛上等木料做的,东西甭提多好。据说此球是从宫里弄出来的,西班牙王后曾经玩过。人家开价六十法郎,倒也不算太贵。”
弗雷斯蒂埃问道:
“东西现在在哪儿?”
然而恰在这时,到第三十七下,他未把球接住,于是就势收场,打开一个木柜,把球放回原处。杜洛瓦看见柜内放着二十来个做工精湛的木球,而且一个个都编了号,像是价值连城的古玩一样。
关上柜门后,弗雷斯蒂埃又问道:
“我说那球此刻在哪儿?”
那位编辑答道:
“在滑稽歌剧院一售票员手里。你若感兴趣,我明天带来给你看看。”
“好的,一言为定。要是东西真好,我便把它买下。这玩艺儿,总是多多益善。”
交待完毕,他转向杜洛瓦说道:
“请随我来,我这就带你去见经理。否则你要等到晚上七点钟,才能见到他。”
穿过候见厅时,杜洛瓦看到刚才那些人,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坐着。一见弗雷斯蒂埃到来,那个年轻女人和另一位很像当过演员的老女人立即站起身,向他迎了上来。
弗雷斯蒂埃随即把她们俩领到窗边去了。他们的谈话虽然有意压得很低,杜洛瓦仍听到弗雷斯蒂埃对她们以“你”相称,关系显然非同一般。
随后,走过两道包着软垫的门,他们终于到了经理的房间里。
一个多小时以来,经理哪里是在开会,原来是在同几位戴着平顶帽的男士玩纸牌。还有两人,杜洛瓦头天晚上已在弗雷斯蒂埃家见过。
瓦尔特先生手上拿着牌,正聚精会神地玩着,动作十分老练。对方显然也是一名赌场老手,一把花花绿绿的薄纸片在他手上,或是打出去,或是拿起来,再或是轻轻摆弄,是那样地灵巧、熟练,得心应手。诺贝尔·德·瓦伦坐在经理的椅子上,在赶写一篇文章,雅克·里瓦尔则嘴上叼着雪茄,躺在一张长沙发上闭目养神。
房间里因久不通风而空气浑浊,并掺杂着房内陈设的皮革味,存放多日的烟草味和印刷品散发的油墨味。此外,还弥漫着一种编辑部所独有的气味,每个报馆同仁都深为熟悉。
镶嵌着铜质装饰的红木桌上,杂乱无章地放的全是纸张,有信件、明信片、报纸、杂志、供货商发货票以及各种各样的印刷品。
弗雷斯蒂埃同站在玩牌人身后的几位看客握了握手,然后一声未吭,站在那里观看牌局。待瓦尔特老头赢了后,才上前一步,向他说道:
“我的朋友杜洛瓦来了。”
老头的目光从镜片的上方投过来,向年轻人端详良久,随后问道:
“我要的那篇文章带来了吗?围绕莫雷尔质询的辩论已经开始,这篇文章若能与有关发言同时见报,效果一定不错。”
杜洛瓦立即从衣袋里抽出几张折成四叠的纸片:
“带来了,先生。”
经理满脸喜悦,微笑道:
“太好了,太好了。您果然言而有信。弗雷斯蒂埃,是不是劳你的驾,帮我看一看?”
弗雷斯蒂埃急忙答道:
“我看这就不必了,瓦尔特先生。为了帮他熟习我们这一行,这篇文章是我同他一起写的,写得很好。”
现在是一位身材瘦长的先生,即一位中左议员发牌,经理一边接过牌,一边漫不经心地又说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就听你的。”
趁新的一局尚未开始,弗雷斯蒂埃随即俯下身来,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
“顺便提醒您一下,您答应过我,让杜洛瓦来接替马朗波。
您看我可否现在就把他留下,待遇相同?”
“可以,就这样。”
经理话音刚落,弗雷斯蒂埃拉着杜洛瓦,拔腿就把他带了出来,瓦尔特先生则带着他那浓厚的赌兴,又玩了起来。
他们离开房间时,诺贝尔·德·瓦伦眼皮抬也没抬,对于杜洛瓦的出现,似乎压根儿未加留意,或没有将他认出来。雅克·里瓦尔则不同,他拉起杜洛瓦的手,带着分外的热情使劲握了握,一副古道热肠、助人为乐的神情。
在往外走的路上,他们又到了候见厅里。众人一见他们到来,都抬起了头。弗雷斯蒂埃立刻向那年轻的女人打了个招呼,声音特别响亮,显然是要让所有在此等候的人都能听见:
“经理一会儿就见您。他此刻正在同预算委员会的两个人商量事情。”
说着,他疾步往外走去,满脸身居要职、忙碌不堪的样子,似乎马上要去赶写一份十万火急的电讯稿。
一回到刚才那个编辑室,弗雷斯蒂埃径直走到木柜前,拿出他心爱的木球又玩了起来,并一面数着数,一面每抛出一球,便乘机向杜洛瓦交待两句:
“就这样吧。以后你每天下午三点来这儿找我,我会告诉你该跑哪些地方,采访哪些人,是当时就去,还是晚上去,再或是第二天早上去……一。……首先,我将给你开一封介绍信,去拜访一下警察局一处处长……二。……他会指定一位下属同你联系。对于该处所提供的重要新闻,当然是可以公开或基本上可以公开的……三。……将由你同这个下属商量有关采访事宜。具体事项,你可问圣波坦,他对这方面的情况了如指掌……四。……你一会儿或明天去见他一下。特别需要注意的是,你应学会应付各种各样的局面,想方设法从我派你去采访的那些人口中,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五。……任何地方,不管门禁多么森严,最终都要能进得去……六。……你干这项工作,每月固定薪俸是二百法郎,如果你独辟蹊径,利用采访所得,写一些有趣的花絮,则文章见报后以每行两个苏计酬……七。……如果文章是有人按既定的题目约你写的,则每行也以两个苏计酬……八。”
说完,他的注意力便全集中到手上的木球上去了,只见他继续不慌不忙地数着:
“……九。……十。……十一。……十二。……十三。”
到第十四下,他没有接着,不禁骂了起来:
“又是他妈的十三!我总过不了这个坎儿。看来我将来定会死在同十三有关的数字上。”
一个编辑忙完了手头的活,也到柜子里拿个木球玩了起来。他身材矮小,看去简直像个孩子,其实他已经三十五岁了。这时又走进几位记者,他们一进来,便纷纷到柜内寻找自己的球。所以现在是六个人,肩并肩,背对着墙,周而复始地以同样的动作,把球一次次抛向空中。这些球因木质而异,有红的,黄的和黑的。大家你追我赶,看谁接得多,两个还在埋头工作的编辑这时站了起来,替他们作裁判。
结果弗雷斯蒂埃得了十一分,而那个一脸孩子气的矮个儿男子则输了。他走去按了一下铃,向连忙赶来的听差吩咐道:
“去拿九杯啤酒来。”
在等候饮料的当儿,大家又玩了起来。
杜洛瓦因而同他的这些新同事一起,喝了一杯啤酒。随后,他向弗雷斯蒂埃问道:
“有我能做的事吗?”
弗雷斯蒂埃答道:
“今天没你的事了,你要想走,可以走了。”
“那……我们那篇……稿子……,是否今天晚上就付印?”
“是的。不过,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排出的校样,由我来看。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继续下去,把明天要用的稿子写出来。明天下午三点你把稿子带来,像今天一样。”
杜洛瓦于是和所有在场的人握了握手,虽然他连他们的姓名还一无所知。然后他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沿着那个漂亮的楼梯走了下去。
第四章
乔治·杜洛瓦夜来没有睡好,想到自己的文章就要在报上发表,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所以天刚亮,他就下了床,在大街上四处转悠起来。然而这时候,连给各报亭分送当天报纸的搬运工都还没有出现呢。
不过他知道,《法兰西生活报》每天总是先送到圣拉扎车站,然后才会送到他所住街区,因此立即赶到了车站那边。由于天色依然很早,他只得在店铺门前再等一等。
终于,他看到一个卖报的女人走到自己的铺子前,把装着玻璃的店门打了开来。接着,他看见一个男人,头上正顶着一摞折成对折的报纸,于是抢步迎上去看了看。不想这一摞报纸中,只有《费加罗报》、《吉尔·布拉斯报》、《高卢人报》、《要闻报》及另外两三种晨报,而没有《法兰西生活报》。
他不禁心虚起来:
“我那篇《非洲服役散记》会不会改在明天见报?瓦尔特老头会不会对这篇东西不太满意,在最后一刻将它撤了下来?”
他只得再去报亭看看,发现那里已在出售《法兰西生活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送来的。他于是连忙凑上前去,扔下三个苏,慌慌张张打开一份,将头版各篇标题匆匆浏览了一遍。结果没有找到。他的心怦怦直跳,赶忙翻开一页,只见一篇文章的末尾赫然印着一行黑体字:乔治·杜洛瓦。他激动不已,心中的喜悦难以言喻。事情竟如此顺利!
他迈开脚步向前走着,手上拿着报纸,头上的帽子滑落到一边,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去想,恨不得拦住身边的行人,对他们说:“你们都快来买呀,快来头呀,这上面有我的一篇文章!”他真想像那些晚间在街头常见的报贩那样,扯开稀子,大声喊叫:“请看《法兰西生活报》,请看乔治·杜洛瓦的文章:《非洲服役散记》。”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欲望:由他先来把这篇文章从头至尾读上一遍,而且要到公共场所,即人人都看得见的地方去读,比如咖啡馆就很好。于是开始寻找已有顾客光顾的咖啡馆。这样不得不走了很久,最后在一家小酒馆里坐了下来,里面已坐了几位黎明即起的客人。他要了一杯罗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