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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坦坦荡荡约我:“叶双城出差了,晚上一起吃个饭?”
我没有拒绝,她三十岁生日,不说其它,单就这些年工作上的合作默契,于情于理我都该前往为她庆祝一番。
晚上,一帮圈里的朋友诸如阮疏桐、文斐等人在我的吆喝下陆陆续续赶到LIN CLUB,一番觥筹交错的繁华热闹之后,又呼啸着去K歌,很是热闹颠狂,到最后每个人都有了微微的醉意。
作为寿星的苏媞醉得很明显,这一整个晚上,她都有着不同寻常的高亢情绪,或许是生日之故,也或许,是其它。
她一手端着盛满液体的酒杯,一手攥着麦醉眼朦胧唱:
“如果没有她你会爱我吗
我很想知道你的真心话
你一句话了去我心中的牵挂
爱与不爱都算是回答……”
她喝着酒,唱着歌,流着泪。
一帮原本还在疯狂的人顿时安静下来,她浑然不觉继续唱,唱得声嘶力竭:
“如果没有她你会爱我吗
我真的在意你给的回答
请不要再让我泪如雨下
在爱与痛的边缘挣扎……”
素来极护她的文斐终于不忍,过去相劝并拿下她的酒杯,她不允,亢奋地大笑着,却泪流满面说:“今天我是寿星我最大,一醉方休呵,谁也不要来阻止,谁阻止谁请向后转,门在那里……”她仰头饮尽杯中酒,声音陡然低了下去,仿佛是自言自语说,“其实我今天,又不欢迎你们来……”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我,有无助,有恼怒,更多的是谴责和鄙视。
我又怎么会不明白。
学生时代她的大胆追逐,你离去以后,她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陪伴的十年,她的这些情意我怎么不懂,她想三十岁生日与我单独度过,在看到我带来一帮朋友时那一瞬即逝的哀怨眼神,我又怎么会看不清明!
可是城西,是你让我这么残忍、这么冷血无情的。
因为时至今日,我还那么可悲又可耻地期望着,终有一天,你会回来,回到我身边。我盼着你归来,身边的位置就只能空置,只要我心中还对你存有一丝希冀,就只能对她视若无睹。
可你总让我失望。
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
昏晕斑斓的灯光下,我看见她瘦小得只有巴掌大的脸上,眼泪纵横,她的眼角已经开始有了细细的鱼尾纹。
那一瞬间我忽然为她心疼,一个女人,能够有多少个可以消耗的十年?她用十年最美好的青春伴在我身边,而顾城西,我等你的时间,是不是已经太多,太久?
在一众人鄙视的目光下,我过去抱起泪流满面的她,她已醉得不辩人事,一径嘶吼着“如果没有她你会爱我吗”。
送她去附近酒店的路上,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城西,如果我的生命里从未曾有你,我会不会,退而求其次爱上她?
可是顾城西,你霸占着我的生命,又抽身离开,这些都不是一句如果,就可以轻易抹去的。
把苏媞安顿在酒店,直到凌晨两点,她才折腾得累了沉沉睡去,我回到“童话里”冰冷清幽的公寓,没有开灯,径直坐到黑暗满覆的阳台,直到,晨光微熹。
一个光阴的起落轮回又已开始,顾城西,我该继续等你在原地,还是,终于走开?
从阳台的躺椅上坐起时,手臂不慎碰到搁在圆几上的一撂报纸杂志,置于最上面的你从拉普兰德寄来的白色信封率先落地,露出照片的一角,我怔了一下后拾起,凝了两秒,终于拆开。
照片上的你果真如我猜测,一身厚实的白色狐裘风衣,站在辽阔的冰原之上、瑰丽的极光之下,肤色白皙透亮,眉眼清婉妍丽,神情甚是愉悦惬意。
看得出来,你生活得不错。
我内心一片平静。
城西,只能从照片上看到你的容颜,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习惯到,可以对着照片上的你微笑,而内心只剩下平静。
然而这一次,信封里的第二张照片撕裂了我的微笑,打碎了这种平静。
那张照片上的你,脸有微微的发福,与一名气质温雅的黄皮肤男子并肩站在一大片金色合欢花田里,阳光铺天盖地洒下,你和他便置身于一片暖意融融的流光溢彩中。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我仍然能够平静,可是城西,你怀里抱了一个似乎刚满月的婴孩,你低头逗弄着孩子小巧的唇角,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溢满浓浓的母性光辉。
你身旁的男子满目深情望着你逗弄孩子的动作,嘴角噙着幸福安好的微笑。
我颓然坐回躺椅,任手中照片飞落。
顾城西,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彻底承认并明白,你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樱枫这一座人来人往的空城,从头到尾,都只我一人,傻傻地、孤单地留守。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不见任何人,不接任何电话,断绝一切与外界的联系。整整一个星期之后,我所坐位置旁边的酒瓶,已四散一地。
记得你当初刚离开,我跑遍所有你可能在的地方都没能找到你之后,所有感官都是麻木,我试图做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可是做什么都不对,就连抽烟都缓解不了那种空洞虚无。
你体会不到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是失魂落魄,是无所适从,是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无力……
后来我便将自己关起来,日夜与酒作伴,而每次握酒瓶的手指,都总是在颤抖,我不相信,你竟会如此决绝地辜负我的深情!
而尽管如此,那时从黑暗的屋里走出来后,我还可以平静地面对你的离开,因为,至少心中还可以希冀,你离开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我们两家发生的那些事,我们仍旧是相爱的,你终究会回来。
但如今,从房间里走出后,竟生出一种“活着了无生趣”的情绪,仿佛这世界的存在,都失去了意义。
而我这一个星期的失踪,外面的世界已是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清秋吟》杀青庆功宴延后,宣传行程受阻,数个代言广告暂停拍摄……总之所有与我相关的通告基本被迫暂停,导致的损失无法预计。
而各种报纸、电视的娱乐消息都把我的失踪列为头版头条,我的万千Fans聚集在网上一条一条发布寻找我的消息,林导、苏媞、文斐、阮疏桐、韩墨等圈里的朋友,我隶属的“轮回娱乐”上上下下无不在寻我。
只是,我常住的公寓、别墅,在樱枫有几处,旁人唯一不知道的,便是“童话里”四十七楼这一套,甚至苏媞都不知晓。
城西,你记不记得,“童话里”初建时,你才入大学没多久,那时我们的关系在你的强烈要求下仍旧处于地下状态,某晚偷偷拉你出来压马路,看到开始建设的“童话里”项目,你便指着那尚是一片废墟的地方对我说:“阿衍,这个楼盘的名字倒是浪漫,以后我们若是能够住在这里多好啊!”
你其实只是信口一说,我却为你后面一句话热血沸腾,你仍在絮絮叨叨说:“不知道这个楼盘会建多少层,我喜欢四十七楼,‘事事妻’,嘿嘿嘿……”
那时枫城的房价还不算很贵,我便在三年后用第一个赚来的七十万买下“童话里”三期第四十七楼的三室两厅。
可是城西,那时,你已经不在,尽管午夜梦回,总有你说完“事事妻”后“嘿嘿嘿”的狡黠笑声在耳畔回响。
我回到轮回娱乐,开了一场发布会,官方解释了消失的原因,因为十年的善待及爱护,娱记和Fans们都不曾特别为难我,我看到许多Fans在当初寻我的贴子下留言说:“回来就好。”
自然感动。
可是顾城西,你却是再也不肯回来。
等你的十年,颓废的这一个星期,城西,我的任性和坚持,只能到此为止了。我再不会放纵自己任性,再不会允许自己继续等你归来。
关于我们这一段感情,我所做的真的已经足够,从一开始你任性地不肯公布我们关系的五年,到你离开后默默等待的十年,我走完了九百九十九步,你却始终不肯返身向我跨出那一步,反而愈走愈远,再也不要回头。
城西,我们真的再无可能。
我翻开厚厚的日记本,上面记载了十年来思念你的点点滴滴,已经写到最后一页的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上记载的是前几天的事:
“二月二十五号,城西,最近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醒来后,梦的内容全然忘记,但是特别想哭,今天早上实在忍不住竟然哭了出来。城西,你离开的时候我没落过泪,时隔十年之后,才终于哭出来。是我的痛感来得太迟吗?”
“二月二十六号,在子墨家晚餐,她和城歌的宝贝女儿顾亲亲愈来愈可爱。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顾城西,我又想起了你。如果你当初不曾那样决绝离开,我们是不是也已经有了像亲亲这样漂亮可爱的宝宝?”
“二月二十七号,苏媞生日,大醉,喝着酒唱着歌流着泪,她笑着哭时眼角有了细细的鱼尾纹,那一刻我忽然为她心疼,一个女人能够有多少个可以消耗的十年?而顾城西,我等你的时间,是不是已经太多、太久?”
“二月二十八号,城西,果真是等得太多太久,等到最后的,是你和别人幸福的一家三口。”
“二月二十九号,顾城西,我终于下定决心,喜欢你,到此为止。”
整个厚厚的日记本还剩最后两行空白,我凝了许久,拿着钢笔的手迟迟未能落下,最后终于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