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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遗梦 作者:朱水源-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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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歌曲里知道“新疆是个好地方”,但新疆具体是个啥样,一无所知,他们两人的对话使我脑海里浮现着美丽的牧场、肥壮的牛羊,茫茫的戈壁,跋涉的汽车,于是昏昏入睡了。第二天早上火车停靠在了河西堡到山丹之间的一个小站上,等候正点列车通过。在这个小站上停的时间很长,除了个别老人和小孩没有下车,绝大部分人都下了车,有的上厕所,有的找水喝,我上完厕所上车后,表嫂找来了水,堂舅喝了几口,,表嫂喝了几口,我满以为堂舅也能让我喝几口,却在剩下的水里倒进了炒面,伸进两个手指头搅拌。炒面拌好了,堂舅给表嫂抓了一把,问我吃啥,这一问使我特别心寒。我后悔不应该跟堂舅来,我什么吃的也没有,还要坐两三天的火车,我能到新疆,能见到我的舅舅和表哥么?事到如此,我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有硬着头皮,听天由命了。看着他们进食,我馋延欲滴,心慌意乱。
  火车开了,人们回到了各自占据的地方中年汉子见到我没有吃东西,悄悄地说:“你知道这草袋里装的是什么吗?”他说:“昨晚你们睡着的时候,我在一个破口处摸了,那里面装的是白菜,那东西解渴也能解饿。”说着从破口处拉出了一颗白菜给我吃,我边吃边给堂舅和表嫂撕了几片,中年汉子没吃。我们三人偷偷地吃起了白菜。其实稻草包里装着白菜不是中年汉子第一个发现的,在我吃白菜的时候,对面的稻草包上也有人在吃白菜,这个秘密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大白菜成了难民们解渴充饥的快餐。坐在蒙罐车上人们不知道客运的时间、停靠的车站和最终的去向,一路上要给东进西去的正点车让道,像老牛拉的破车,走走停停,黄昏时才到了张掖,二百多公里的路程,几乎用了一个对时。
  蒙罐车停靠在张掖车站,值班员打开车门向里面喊话:“旅客们!这趟车到达了终点车站,请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下车,需要西行的旅客不要出站,请排队直接上对面的客车,客车从本站始发开往新疆,车上有座位,请不要拥挤。”尽管值班员不停的喊着:“车上有座位,不要拥挤。”但盲流的人群还是蜂拥而动,堂舅和表嫂急不可待的下了车,中年汉子乘机在我的挂包里装了一颗白菜,下车后紧追忙跑跟上了堂舅和表嫂。表嫂和中年汉子手疾眼快,上车后抢占了靠车门的四个座位。不一会车站的门打开了,人流向车厢涌来,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了我身边,片刻时间空位上都坐满了人,没有找到座位的人把行李放在走道里当席而坐,列车员过来让他们挤到了座位的中间,留出了人能抬脚走路的空间。不一会又是一声汽笛长鸣,火车开了。
  夜幕下车灯闪亮,照射着人们千姿百态的面容,我第一次发现中年汉子气质与众不同,他问坐在我身边的那个中年男子:“你是张掖人吧?”中年男子微微点头,轻声一应“是”。中年汉子接着又问:“你们张掖的情况怎样?”
  中年男子说:“还能怎样,张掖饿死了一层人,我进车站时车站外面就躺着几个饿死的人,还没人来收尸呢。那个地委书记胡吹冒聊,把张掖人害苦了。你知道这趟列车为什么在张掖始发吗?河西走廊的饥荒,饿死人的问题就是在张掖东窗事发的,党中央做出了抢救人命的政策,才有了从张掖始发的‘专列’。”
  中年汉子说:“还是毛主席英明伟大,不知中国还要饿死多少人。你说地委书记是谁?”
  中年男子说:“就是统治河西走廊的土皇帝。”听了中年男子的这话我有些吃惊,心想这话前些年说出来,不是右派也是现行反革命。中年汉子不以为然的说:“地委书记有地委书记的问题,天灾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张掖地区的县乡领导也有他们的责任,不少县乡领导虚报浮夸,也是造成地区灾荒的一个原因。有一个故事,说一个张掖人和一个武威在一起吹牛,张掖人说张掖有个木塔,离天只有尺八,武威人说武威有个钟鼓楼,半截子穿在天里头。有些领导的浮夸就像吹牛的张掖人和武威人一样,调子一个比一个高。老百姓那有不遭罪的!!”。
  列车上开始查票了,中年汉子掏出一个证件,我们三人都没有买票,中年汉子说堂舅和表嫂是逃荒的,说我和他是一起的,列车员放过了我们。中年汉子和中年男子继续着灾情的对话,列车员提着一个大铁壶走进车厢喝着:“谁要开水!谁要开水!”
  堂舅从褡裢里掏出一个制作非常粗造的搪瓷缸子,这个缸子在一个小站上用过。当时蒙罐车里光线不清,我没看清楚它是什么样子。在客车里我清楚的看到这个缸子是用镔铁制的,内外了斑斑驳驳的搪瓷,缸耳子还是歪的。说到这里老伴插话说:“你说的那种缸子,我家也有一个,那是我困难时期用过的刷牙缸,我说把它留下来作个纪念,让孩子们也知道我们在困难时期是怎样过来的,你偏把它仍了。”我说:“那破玩意又不是什么宝贝,困难时期用过这种缸子的人多了,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留下来你想让它进历史博物馆?再说现在青年人不会相信历史上会发生那样的苦难,听不进去我们说的这些陈籽麻烂谷子。”关东大汉笑了,我又把话题拉到了“专列”上。
  堂舅接了一缸子水,放在茶几上凉着,不一会摸着褡裢里想掏东西吃,看着我又把手放下了,他的表情使我意识到,我成了卡他们咽喉的余物。表嫂说:“爹还是吃点吧!我心里难受!!堂舅从褡裢里摸出一个馍馍,给表嫂剥了半个,剩下的半个装进了褡裢,那缸子水堂舅和表嫂各喝了几口,堂舅在剩下的半缸子水里倒进了炒面,把拌好的炒面先给我抓了一把,然后用三个指头撮着,小心翼地往嘴里放,生怕掉下一个喳喳。堂舅的那把炒面是我一天一夜来第一次进食。我早就饿过劲了,失去了饥饿的感觉,那把炒面像救生丸,吃下去后调动起了我生命的欲望,但也像强心剂激起了胃的痉挛,心里更加发慌,两手发抖,浑身虚汗,难受的不知如何是好,挣扎着从挂包里拿出白菜就啃,中年汉子看出了我的痛苦说:“吃吧!多吃点白菜就不难受了。”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饥饿对生命的威胁。想起那些在饭馆里抢饭吃的人,此时我和他们的心理需求和渴望没有什么两样,真正认识到了粮食的宝贵和感受到了饥饿的痛苦。
  “专列”毕竟是“专列”,在西行的路上正点运行,站站通报站名并提醒旅客看好自己的行李物品,我疲惫的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朦朦胧胧的听到柳圆车站到了,哈蜜车站到了,挣扎着向窗外望去,黑夜深邃无边,空旷的戈壁上回响着车轮滚动的声音。堂舅和中年汉子还没有睡意,谈论着哈密瓜和火焰山的故事,我听到中年汉子的地理、历史知识比堂舅更多。这一夜时间很长,也过的很慢,第二天下午太阳刚刚偏西,火车到了终点站大河沿车站。下车后中年汉子被一个戴棉军帽、穿军大衣的人接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我感到他是一个神秘的人物。
  在呼啸的寒风中,我们三人和众多的盲流者寻找着各自的归宿。当时的大河沿车站有几间简陋的平房,候车室里人满为患。车站的四周是敞开的,来往着运输物质的车辆,汽车掀起的尘土在大风的吹动下一浪超过一浪,盲流者三五一伙,在风浪中东跑西颠,憔悴的脸上愁云满面,其中不少人背着行包,迟步向前,有的妇女娃娃见过来人就哀求:“爷爷!爸爸!给上些吧!行行好救救我们吧!”那些脸上发“胖”的人跌倒后半天爬不起来,有的躺在路旁奄奄一息。看到这种情景,堂舅说:“这里太可怕了,我们赶紧去买汽车票,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我和表嫂在堂舅的带领下经过一个又一个帐篷,帐篷的旁边几乎都是土堆,土堆的上面冒着青烟,堂舅说那青烟下面是地窝子,是人们住人的地方。多数帐篷门口写挂着标牌,各种各样的“站”数不过来,其中有物资站、货运站、转运站、储运站、供销站、加油站、接待站、汽车修理站,近处有商店,远处有煤场。我们终于找到了汽车站的售票处,门口排着长队,我排在长队的后面,长队拉的越来越长。当轮到我买票时售票员说,买到石河子的车票七天后才能坐车。我问堂舅买不买?堂舅说:“七天后我们就饿死在戈壁滩上了,赶紧走,另想办法。”我以为堂舅来过新疆,可能有别的门道,跟着他进了一个地窝子,原来是个旅店。此时我已口干舌苦见到旅店的暖瓶,那暖瓶的外壳是竹草编的,要了堂舅的缸子,喝了足足有两缸子水,还没有解渴,堂舅说给他们也留点,我没再喝。等他们俩喝完了水,我肚子越来越难受,我对堂舅说:“咱们去吃点饭吧!”堂舅说:“到那里吃饭?”我说:“到外面找个饭馆子。”堂舅问:“你有粮票吗?”我说:“有。”这时堂舅几天来紧绷的面孔舒展了些,便说:“那我们就把行李放在这里,包包蛋蛋的提着背着叫人家看着还以我们是要饭的,连饭馆子也进不去。”他虽然这么说,但只放下了行李,却背上了褡裢。
  在火车站西面的一个拐角处有一个饭馆,这里的人群也是熙来攘往,我在饭馆的不远出见到一张破席四角用石头压着,下面好像藏着什么东西。饭馆里也是要饭的人比吃饭的人多,我们刚到饭馆门口,一个人从里面抢出一把面条往外跑。买饭也要排队,挨到我时售票员看了学生证,说一次只能买一碗,我排了三次队买了三碗面条,每人吃了一碗后,堂舅说再来一碗,我感到肚子还是空荡荡的,我也还想再吃,于是每人又吃了一碗。吃完饭后我们走出饭馆,白家姑奶奶和他的儿子延寿迎面而来,她见到我好像见到了救星,上前抓住我的手说他们困在这里了,而后再什么话也不说,竟眼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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