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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还报。那个姓王的刚到咱家还是光棍一条,在咱家学了手艺,还帮他成家立了业,谁能想到他就那么丧尽天良赖了咱们家的一半地钱。”奶奶一边说着一边用擦过她眼泪的手绢给驴擦眼泪。老驴在使劲地喘气,肚皮忽闪忽闪,婶婶和大姑也流着泪搓驴的肚子,我傻乎乎地站在婶婶的旁边看着驴的动静,突然,老驴抬起了头,四蹄猛蹬了一下,刹那间头和四蹄又落在了地上,顿时奶奶和婶婶,还有大姑抽泣着哭了起来。奶奶给驴捋着眼睛说:“老伙计,你就这么走了……”这时我才知道老驴死了。有个卖驴肉的贩子听说后要买它,奶奶说:“不卖,它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给了我们那么多的好处,把它再卖了肉,那就把事情做绝了。不要看它是个畜牲,它也有自己的情感,死的时候眼泪汪汪的总是不想离开我们。它是老死了,活了三十二岁,在驴里面也算是寿星了,它是成仙了,把它埋了,还是让它囫囵囫囵地去吧!”
老驴的死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像。我曾多次梦到过那头老驴。我的童年时光,相当一部分是和老驴为伴的,从四五岁起就跟着婶婶到河边、田间地头给驴拔草,老驴干完活拉出去打滚,饮水都是我的事。后来稍大些了牵着驴到田埂地头、河边吃草。我多次试图骑它,就是爬不上去,后来想了个办法,把它拉到水渠里,我站在渠埂上就骑上去了,感到非常快活,有时在它背上能骑很长时间,它只管吃草,不乱蹦乱跳。有一次我把它骑回了家,进了院子又不敢从它身上跳下来,我把缰绳向碾盘的方向一拽,它掉头到碾盘边就停下了,我先下到碾盘上,然后从碾盘上跳下来。
小时候过春节,正月初一一大早,男人们要赶着牲口到井上出行取水,而且是越早越好。父亲病重的那年春节,父亲卧床不起,出行的担子就落在了我的肩上。天不亮就出行,赴着驴、提着贡品,拎着小桶往井上走。到了井上把贡品摆上,点香烧纸,还要念一段口语,那口语是:“空还出门,满还进门,好人相逢,恶人远离。”念完口语取水时没小心滑倒在井旁,老驴也突然惊了,在烧纸点香的地方乱蹦乱跳,看我没有事了,它也就静了下来,想起这些有趣的事情,后来我才明白“牲畜也有自己的情感。”
驴不仅出力干活,驴粪也有很多用处。武威农村都是用驴、马、牛、羊粪烧炕,驴粪蛋的火力较其它牲畜的粪火力旺,它还可以用来烧火做饭和生炉子,此外,驴粪还可沤成农家肥用。老驴活着的时候,家里烧的跟不上,老驴死了,家里的柴火就更缺了,一年四季,全家人为柴火忙碌。我从懂事的时候起就捡驴粪,见了驴粪,还有牛马粪和骆驼粪,都要如获至宝地用手把它捡到小筐内,捡满一筐就背回家,这些事情现在的小朋友是不敢想像也不可能想像的。有时起得很早,约上几个小朋友到很远的地方去捡,青烟墩、十三里铺是我们经常去捡驴马粪的地方。有时捡粪的小朋友多了,大家都捡不了多少,就等牲口过来,在等的空间,找一块地方玩老鹰抓小鸡、赶老牛、跳方阵等游戏。等有牲口过来,大家各自盯上一个跟着走,巴望着它们快些把粪拉下来。
夏收的时候,婶婶领着我和小姑到人家收割完的麦田拾麦穗,拾完麦穗就括茬子——就是小麦收割完后留在地里的那一部分茎用树枝或竹条打下来,这都是准备冬天填炕用的。
从新关到牛家花园的那条公路两旁有两排高大的白杨树,深秋季节,寒露以后,树叶就变黄了,稍有风吹就落下来。鸡刚叫我们起来到公路上扫树叶,先是用扫帚在公路上扫一个圈,划为自己的领地,然后就守侯着,太阳出来的时候风就来了,吹得树叶哗啦啦的往下飘落,好像是天女散花的样子,公路上一片金黄,虽然天气冷了,能扫到树叶心里还是热乎乎的,树叶也是用来填炕的。我还经常出去挖草根、拾煤渣,小手总是黑乎乎的,每到冬天手冻得像个小馍头,手脚开裂子是经常的事。
每到深秋,新关也还有许多人家为取暖发愁。有钱的黑家烧火炕、生炉子取暖,屋子里总是暖烘烘的,范爷和尤妈都是黑家的下人,他们当然不会享受到这种温暖,填炕的东西都是自己料理,也去扫树叶,海娃常与我做伴去拾驴马粪。这年冬天,范爷扫的树叶很快就烧完了,再也没有找到填炕的东西,好几天没有烧炕,那间泥草房冷得像冰窖一样,他实在是冷得受不住了,一天晚上他把我和海娃叫到房里说:“明天你们帮我去捡柴吧,捡一次柴能烧好几天炕。”范爷是我们的娃娃头,他的话我们都听全信。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俩就跟着范爷去捡柴。范爷把一根很长的麻绳折成四股系在腰里,扛了一把镢头和一把铁锨领着我们出发了。出门时黑家的那条黄狗也跟在我们后边。
黎明前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阴森恐怖。出门不远,范爷吼起了乱弹:“为生活不怕世事艰,活过今天是明天。…
…”他这一吼,黄狗也叫了起来,紧接着几家的狗也接二连三地汪汪起来,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范爷把我们领到上河滩的乱坟岗停下来,指着河床坡上半露的棺材说:“这就是我们要捡的柴,你们不要怕,人死如泥,这棺材已经朽了,死人早已化成灰了。”其实,刚到时天还黑着,我们什么也没看出来,也不紧张,他这么一说倒是我们毛骨悚然,我和海娃吓得一步也不敢向前。范爷看到我们发呆的样子,什么话也再没说,在周围的坟堆上拔了许多干草,拾了几块朽木头点了一堆火,让我们蹲着烤火,他拿着镢头和铁锨在未露出的半个棺材上刨挖了起来,不一会那半个棺材也裸露了出来,他把麻绳绑在棺材盖的大头往外拉,我和海娃看到拉的很费劲,就上前一人背了一截绳头帮他拉,喀嚓一声,那棺材盖顺拉劲滑了出来,周围的沙土随着棺材盖的滑出落到了坑里,基本上把骷髅埋了。范爷说:“其实,我自己就可以把棺材盖揭开扛出来,我是担心你们看见死人骨头害怕,就采用了拉的办法。”范爷不亏曾是掘墓为生的人,他的这一着使我们少了一次惊吓,范爷把棺材盖劈成好几块长条,把最细的两条让我和海娃各扛一条,其余的和镢头、铁锨用麻绳捆在一起他自己扛着。天刚亮我们就回到了他的泥草房里。
就在范爷刨挖那半个棺材时,黄狗在周围嗅着寻找猎物,我们回来时它嘴里衔着一块骨头进了院门。从那以后,黄狗经常到上河滩去觅食。一天,黑万兴正在摆弄一对裸体的美人陶瓷,黄狗衔着一条死娃娃腿径直地到他的炕沿前卧下啃着,白寡妇发现惊叫了起来,黑万兴顾不上穿鞋下地撵狗,,黄狗丢下死娃娃腿跑了。他大声叫:“老范!这是怎么回事?”范爷诚惶诚恐地跑来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饿极了吧!”黑万兴气狠狠地说:“胡说,每天给它的狗食不少,还专门买了骨头,这些都到那里去了?”范爷还是说不知道,黑万兴看范爷的样子,再追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便又缓和了一下口气说:“你赶紧把这东西弄走,把狗也撵走,或弄死扔出去也行。”范爷把死娃娃腿用谷草包好又扔回了上河滩。下午他把黄狗引到上河滩杀了,剥了一张狗皮,把狗肉背来交给尤妈偷偷地藏了起来。尤妈怕犯事,又把狗肉分成好几块,偷偷地拿到我家来煮,每煮一次总是留一些给我们吃,那是我第一次吃狗肉。
腊八饭也叫糊涂饭,吃了腊八饭,糊里糊涂过大年。那时,吃穿都非常缺,平时吃的都是山药米拌面或黄小米做的糊糊饭,能吃上一顿汤面条就是好饭,而且是限量的,能吃饱就不错了。天已经很冷了,一天奶奶和婶婶连夜给我做棉裤,叫我早点睡觉,把我穿的那件单裤做面子,用浆糊把铺衬沾起来,再用针线缝一下做里子,装了些棉花就是我过冬的棉裤。那件棉裤穿了不到一个月裤里就破了,然后缝补上再穿。奶奶还说:“一股麻线遮一股风,十股麻线遮一冬,破冬、破冬,破破烂烂的也就过去了。”
小时候天天盼着过年。过小年要送灶王爷上天,腊月二十三日晚上奶奶跪在灶王爷面前念着口语:“灶爷灶娘娘,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然后把给灶爷献过的灶干粮和灶糖分给我们吃。奶奶说:“你们都要吃,你们吃了,灶爷灶娘娘也就吃了,糖就把灶爷灶娘的嘴糊上了,他们到玉皇大帝那里就不胡说了。”武威人的讲究是过年三天不动刀,年三十就要把过年三天的吃的准备好。三十晚上的饭能吃饱吃好,所谓好就是饱饱吃顿白面饭,饭里面有几块肉就了不起了。
现在过年,吃的就不用说了,文化生活也非常丰富,不论城市乡村,几乎家家都有电视,三十晚上中央台有好几套文化大餐供城乡娱乐,不想在家里过年人们还出境出国旅游过年。城市里富裕起来的人还在酒巴、宾馆饭店、夜总会包年饭狂欢。那时文化生活十分贫乏落后,三十晚上守岁除了给老人磕头拜年,得到几枚铜钱高兴高兴,再就是听家长讲古经。我的那个叔祖有点文化,腊月二十三开始就在他家说书,一直说到正月出头,许多邻居都到他家听书。我的小舅也会说书,他说书不照书讲,背着把《三国》《水浒》的故事讲得活龙活现。我最早知道的《三国》和《水浒》的故事就是从他们那里听来的。
三十晚上,乘着给叔祖拜年的机会到他家里听故事,我的那个叔祖母手很巧,她用胶泥能捏出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和小人儿,而且能吹着玩,这些小东西统称“响什子”,我在她家一面听书,一面看她捏“响什子”,后来也学会了捏一些小动物和小人。她捏好的“响什子”放在炕洞里一烧就结实了。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我拿着她的“响什子”到城里卖钱或换馍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