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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态
作者:秦我
引子
当你的面前放着一把双刃剑和一剂麻醉药的时候,你选什么?
双刃剑,两刃的锋利,一刃为了敌人而盛开,另一刃在给敌人伤害的同时,也一点点剜去自己悲怆而激烈的生命。
麻醉药,温柔之乡,虚幻的世外桃源。你有一个茧,逃避锋刃残忍的伤害,却也逃避自己内心的声音。
在狂热的时代那汹涌的潮水里,在世俗强大的力量下,又有多少人会选择那把双刃剑?谁又会知道,哪一个才是更好的选择?
又或许,我们还有其它的出路?
1
潮水,还是潮水。狂热的潮水,狂热得无法思考的潮水。
他觉得自己在被湮没,吞噬,他微弱的抵抗在这样汹涌的潮水里连水草也不算。他的思想、他的生命没有根,令人恐惧的潮水狂笑着,已快要冲走软弱无力的他。他这一生还从来没有那样恐惧过,仿佛身体不是血肉,而是盛满了恐惧的容器。他看到潮水正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就像风暴袭击海中的孤舟。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而他不能动,只要一有动的欲望,一阵粗暴的疼痛就从被扭着的手臂直线传上来,直袭大脑。
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因为只要他睁眼,他就觉得天空和黑影都在异样地扭曲着,无声地尖叫着,一条条扭曲的舌头就要向他扑面而来。他觉得绝望正在充满这个疯狂的会场,把他轻易地,一点点溶化。他整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眼前那些亢奋的人影,游动,尖叫。他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践踏在污秽里,触到头上那顶高帽子轻飘飘的不真实感,感到自己的脸被沉沉地压向地面腰在弯曲,看到整个莫名其妙的年代的整个影子在每个人的眼瞳里放大。怎么会这样,模模糊糊地有一丝疑问在他的脑海中盘旋,怎么会这样呢。这样下去我该怎么办,怎么做啊。怎么会这样啊……麻木的神经传达着这疑惑,他双眼呆滞着,即使一个女学生举着一本什么红本子在激动地尖叫,周围的人都在鼓掌,接着转向他臭骂,更加厉害的疼痛传上来的时候,他依然木着,呆滞着,仿佛已身处另一个世界。
2
无论怎么样的清晨,清醒的意识总要撞击很久,才打得败弥漫的睡意。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吗?我双眼迷蒙,牙刷机械地在嘴里搅动。太阳还是和昨天一样升起的,它是没有目标没有梦想了,所以变得机械,只会遵守永久不变的规律。我的今天难道不是和昨天一样吗?不要否定它。不要劝诫我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我只知道对一个碌碌而没有目的的灵魂来说,没有什么是变化的,没有什么不是相同的。
今天我还要坐进那间狭小的办公室。今天我还是处在局里的最底层,并要对领导微笑。今天我还要看着阳光打在红色的电话机上,并且发呆。今天我还要看到那些一成不变的报表们。今天我还会在和平时一样的时间喝茶,拐五个弯到办公室的另一头去给茶叶灌开水。今天我还是会看到一团团的女同事们,唧唧呱呱着化妆品、男人和孩子。今天我还是会噎得同事说不出话来。我的生活像一颗行星一样有规律。从不逾越轨道,从不改变方向。一条无止境的一维直线。比行星更加糟糕,似乎从来没有昏头的小行星和漂亮的哈雷彗星在眷顾我的世界。很好,这不是很好吗。我把毛巾从脸上拿下来,没有神的是一双失真的瞳人。它们就像两堵冷硬的墙,我刺耳地冷笑一声,把毛巾扔回架子,伸手整理蜷缩的领带。
我知道世界是由偶然组成的,但我从未领略到这一点。我相信蝴蝶效应,但从未有什么蝴蝶来我这里振动它的翅膀。我刹车,破旧的自行车有一声呻吟。红灯在那里像只熬夜的眼睛。旁边的客运中心张着大嘴等候旅客。而这时候我忽然发觉了一些不同于往常的波动。一群人围着什么,而中间有一个女人接近尖叫的声音。后来我想,如果我当时没有靠近去,我的生活会发生变化吗?我想不会,我还将坐在那间狭小的办公室里,为透过窗子的阳光太过强烈而抱怨,被同事们指点、疏远。
而事实上我是靠近去了。正中间的确是一个女人,似乎是农村的。她那当受到注意是特有的神态,有些过分的激动。她指手画脚地说着,脸色绯红但有疲惫。我有种奇异的感觉,总觉得她透露着一股因受惊而恐惧、因疑惑而激动的神色,使她看上去像只迷路的猫;这忽然令我心生怜悯。
但,围观的人似乎都有嘲笑的神气。一个人正在揶揄地说:“别闹了,没人相信你的,赶快回家做饭去吧,免得孩子饿。”这使她满脸通红,张了张嘴,卡出几个音节,却发不出反驳的声音。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但四年的公务员生活已使我学会如何残酷地压抑感情。身旁的人告诉我,这女人从下车开始,从候车室里一直喊到大街上,说什么自己被外星人劫持了,外星人背着她几天内飞越了几乎整个中国。
但这事是不会有人相信的。现代人的优越感阻止他们相信。我暗暗地想。这从周围人的嘲笑里就可以看得很清楚。我回头看她的脸,那张小脸像一块劣质布丁一样班驳,但她的眼神,我暗暗想,在貌似强悍的尖叫后面有孤独和无助。我很清楚女人的尖叫更多是因为不安全感,她,也差不多。不是因为人们不相信她,而是因为连她也不敢相信自己。
然后我就鬼使神差地拱进了人群,像失控的机器,更像没有大脑。我就这样上去了,然后对她说,我相信你的话,我会帮你找记者来,搞清楚这事的。嘿,我想自己的语气一定是十分温柔的,太温柔了,把她那尖叫给吓回去了吧。她跳开一步,用看外星人的眼神打量我。我承认这使我十分尴尬。但谢天谢地,这尴尬不用我来收拾。人圈中忽然夹杂进一个女人干练简洁的声音:“请让一让,我是记者,请让我进去。”从人群中冒出一个女人,职业装,线条简练。她看也不看我,径直走向我旁边那小女人。
“我是日报社会版的记者,刚才听到你说的事,我很感兴趣。喜欢和我谈谈么?”女记者径直转向她,后者迫不及待地点着头。
“那我们得先离开这里。你叫什么名字?”
“陈娣。”第一次近距离听到她的声音,缺少质感,像团棉花。
“好的。我叫苏格兰,但希望你叫我苏格。你是?”女记者拉起陈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抬脚准备跟上的我,眯起眼睛,似乎试图用眼神的刀剖开我。可惜不够锐利,最多只是把锉刀。
“你的样子像幅蒙得里安的一幅画。”我前言不搭后语,斜眼端详着她,“苏格兰挺好的,干吗要人叫苏格?”
“我讨厌重复,你也别对我重复问题。不用讽刺我长得抽象了。”她反唇相讥——真是冤枉,我只是想起了蒙得里安简洁的线条——但她好像并不认为我不屑一顾,停下脚步,“喂,你打算跟我们去吗?”
“当然,为什么不呢。我叫杨藩,曾国藩的藩。”我看着她,作出礼貌状,“难道你不愿意我去吗,小姐?”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比漏气的轮胎好听些:“那就走,罗嗦什么。”
于是我就真的跟她们走了,在一个太阳照样升起的清晨,我扔下一堆照样该有的工作,跟两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参与了一场奇怪的际遇。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的确这样做了,或许,就像自己潜意识里追随着那只掀起飓风的蝴蝶一样。
3
困倦。困倦像条蛇一样缠绕着她全身。她终于受不住困倦残忍的爱抚,与睡意抗争显得徒劳。做完最后一件家务,连衣服也没脱,便一头倒在了那张行军床上。还没来得及抚慰下睡意,她就沉入了梦乡。
……
冷。冷的因子像雨一样鞭打着她赤裸的身体,她拼命躲避着鞭子的抽打,但怎么也逃不走。忽然间她惊醒了。眼皮依旧沉重如灌铅。有一阵子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的确是赤裸着身子被鞭打着的,而她终于发现,不是,而是冷雨打湿了她的面颊,劲道的寒风毫无顾忌地倾倒在她已麻木的身体上。
……这是哪里?
身后有闪烁的灯光,有汽车的声音轰轰地碾过她的耳膜。模糊地她看见三个字“客运中心”。是汽车站吗?可是,我……意识总是无法突破水面。总是有什么强大的东西在阻挡着她清醒。模模糊糊地她好像看见了灯光,但却无法知道这灯光代表着的意义。她不能动也不想动,只是趴在冰冷的地上,觉得自己在清醒与沉睡之间沉浮。忽然一层层的雾中飘来一阵清晰的触感——有人,有人在拽着她的手。她费劲地把眼睛撑起一条缝:有一条人影,大沿帽,仿佛是制服。那个人在拖拽着她,一叠声地问着:“你家在哪里?快起来,我送你回家。”见她怎么也不回答,便又问:“你有什么人可以联系么?在这里上海?”
上海——上海?怎么会?尽管模糊的意识无法思考,她却知道一个事实:刚入睡的时候,她不在上海,在温州。怎么会?没等让这疑问扩散开来,她感到警察又在拽她的手试图把她拖起来,依然一叠声地问着号码。那就给他吧,号码是……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更大的睡意像一团云雾一样飘过来,把她束缚住了。她仿佛又不能控制自己的嘴唇和身体。在再次沉入梦乡之前,她仿佛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
4
我讨厌咖啡馆。那股带苦的甜香和弥漫的气息让我想起腐烂的味道,好像死亡。死亡是个惹人痛恨的家伙,尽管我个人并不讨厌他,反而有些欣赏他。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得知道别人在想什么,而不是自己在想什么;所以弄到最后,我连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了。我的目光投向眼前土黄色的液体上,欣赏一只安静的气泡。
“所以当时你被那个人告知自己在上海,而不是在温州么?”苏格皱着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