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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天天呆在树上,自然会知道许多事。但是一个人天天呆在树上,也会变得不能不想很多事。
薛明月在廊间消失之后,整个凌烟阁也变得悄无声息,沈家人都爱静,仆人没事向来不会乱闯。月白的身影在心头闪闪的,君奕非想了又想,许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摩娑着腰间的佩刀,自语道:“上弦啊上弦,真是对你不起,天天陪我在这里偷看,你必定寂寞了。”
忽听一人幽幽的叹气:“若是寂寞,何不下来陪我喝杯茶?”
君奕非差点儿没掉下去,他呆呆的看着树下的薛明月仰起头来,朝他甜甜蜜蜜的微笑:“你若不下来,我就只好上去啦。我的茶具很贵,爬树的时候若是打了,我就哭了要你赔。”
君奕非坐在薛明月的闺房里,看着薛小姐煮水烹茶,直到一杯茶递到他面前,才终于苦笑道:“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呆子。”
薛明月笑道:“若是天天有人送我白海棠,这样的呆子我也希望多认得几个。”
君奕非拿了茶,一口气灌下去,叹道:“雨前的碧螺春配梅花雪,你拿这样的茶招待我,未免糟践了。只可惜,我再没白海棠拿来谢你。”
薛明月道:“不,是我该多谢你才是,那十三支白海棠已是给我天大的人情。就算你神通广大,能在莫小王爷的府上出入无人之境,也没法叫他那株四季常开的‘十三贵人’多开出一支花来。”
君奕非失笑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我只当你……”
薛明月嫣然道:“只当我是大家闺秀,不解世事是么?”
她笑着喝完手中的茶,又道:“其实你又何必说破?有时候你肯骗骗自己,便会开心许多,只是人人惟恐自己活得不够清醒,自然活得不够快活罢了。”
君奕非苦笑道:“我何尝不想骗骗自己,说薛小姐你是对我青睐有加,才肯让我进你的香闺陪你喝茶。可惜身上的‘逍遥游’不解风情,弄得我真气涣散四肢无力,你叫我怎么快活得起来。”
薛明月收起笑容,正色道:“你上了我的当,是不是很不开心?不过你总该知道,男人上女人的当,是天经地义的事,比世界上很多的事情要有道理得多。”
君奕非自己斟了一杯茶,道:“不错,尤其这个让他上当的女人是他喜欢的人,尤其她还救过他的命。——这简直天经地义极了!这么妙的事情我从来也没有遇到过,明月,我们一定要干上一……”
他抬杯在空中,话未说完,身形一晃,就软软的倒了下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薛明月伸手,轻轻拂过君奕非颊边的一丝头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睡颜,口中喃喃道:“你为什么要来?其实你若不来,我也不会……你也不必……他……”
啪。
她手里的茶杯碎了,碎片割伤了她的手,鲜血顺着皓白的手腕流下来,滴在雪一样的白衣上。如泣如诉。
二、
君奕非是个杀手。
江湖第一杀手组织青衣楼的杀手。
他虽然出身乡下,有一个籍籍无名的师父,用一把他自己取了名字的弯刀,武功却真的很好。
所以,他杀了很多有名的人。
所以,他继续没有名气。
他不在乎。他做杀手本就不是为了名,自然,也不是为了利。君奕非本来可以平平淡淡的渡过一生,但是他觉得,有武功的人都该出江湖。出江湖之后呢,他发现原来混江湖除了武功,还需要人面,需要钱财,需要靠山。
这些,他一样也没有,所以他只好去做了杀手。
两个月以前,他杀人时一不小心受了伤,又一不小心被上山修佛超度姨妈的薛明月给救了。
后来,他一不小心喜欢上薛明月,伤好了以后天天去偷花送给她,最后一不小心,被她药倒了。
君奕非并不恨薛明月,他这个人不算很深情,但却很专情。专情的人都希望把自己喜欢的人想象得好一些,君奕非也不例外。所以第二天早上,他从昏迷中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虽然朴素却很精致的床上,而且气穴被封,不能活动的时候,反而笑了。
他对着窗边把玩白海棠的薛明月道:“谢谢你。”
薛明月回头看他:“谢我?”
“不错,”君奕非笑的很开心:“你不但没有让我缺手断脚,甚至没有散掉我的内功,还让我睡这么好这么软的床,难道我不该谢谢你?”
薛明月身子猛地一震,痴痴的看着君奕非,半晌无言。过了一会儿,君奕非才发现,她其实在说话,只是声音极低极细,有若耳语,好一阵子,薛明月就是那样望着他,反反复覆的道:“原来……是这个样子……是这样的……”
君奕非还发现,她的眼眶也红了。
他再自我陶醉也知道,薛明月看着他发呆的眼睛不是在看着他,而是在看着他的笑脸。喜欢的女人看着你眼泛泪光,却又不是真在看着你,这种情形只要是男人都会受不了。君奕非沉下了脸:“薛小姐,你莫要忘记你是有未婚夫的人,你这么看着一个男子,传了出去,岂不是会叫你的未婚夫下不来台?”
听了他的话,薛明月眼帘一垂,顷刻间就没去了哀哀切切的神色,再抬眼已是一脸讶异,那眼神彷佛他疯了似的。
上前几步,薛明月柔声道:“白聿,你这是在说什么?我的未婚夫不就是你么?”
一顿,又笑道:“你这么说,是在吃自己的醋么?”
君奕非怔住了。
薛明月款款行至他身边,弯身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道:“白聿,我知道你腿一直不好,心里着急。但是冷姐姐说了,你伤及经脉,不好好静养将来只怕好不了。我们这三个月都过去了,也不急在一时,现在姨父又病了,你若强要自己伤上加伤,我、我……”
薛明月抓住了他的手,平视着他的脸,黑白分明的眼中泪珠盈动,纤细的身体打着颤。若不是不能动,君奕非差点就想把她拥进怀中。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从外面喊了一句:“小姐,公子的药煎好了。”
薛明月拭去眼泪,定神起身道:“那你端进来吧。”
君奕非哭笑不得,看着薛明月把自己扶起来,顺手点了他哑穴。这时门开了,一个小厮端着一盏药进屋来。君奕非认得他是沈白聿的书僮小茗,不由得心中冷笑。
他是刺杀易容的大行家,刚刚起身就知道自己除了梳洗过,没有任何不适。这小茗,据说是从沈白聿少年时就跟在身边的,他倒想看看自己这个“少庄主”怎么当下去。
小茗来到跟前,把药交给薛明月,看见沈白聿盯着自己,展颜笑开了:“公子,你精神比前几天好多了,脸色也没那么白了。我早就说还是冷小姐医术最好,之前早就该去请她来给你治,省得便宜了那些庸医!”
薛明月试了试温度,放到一边小几上,笑道:“冷姐姐出去办事了请不到啊,何况黄大夫也算是过去的御医,医术未必差到哪儿去。”
小茗一边打开窗,一边叽里呱啦的说开了:“他若是御医,那我还要替皇帝捏把汗呢!公子才回来那十几天昏迷不醒,他开了几副药也没见起色,还天天在人后嘀咕说公子这回是不行了……呸!他老眼昏花无才无德,才真该不行了呢!居然咒我们家公子。”
“好好好,都念叨几十天了,你气还没消停干净呢。”
“那是当然,我早都说了……”
听着薛明月和小茗一搭一档的聊起来,阳光透过刚刚打开的窗子射到屋子里,照得人又慵懒又困倦。君奕非斜靠在旁边的薛明月身上,闻着淡淡的女儿香,彷佛进入了一个奇丽而不真实的梦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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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奕非就这么成了沈白聿。
他每天被点了哑穴躺在床上,吃吃喝喝,除了薛明月按时来喂他吃药,就只能看书睡觉。问薛明月什么,她也不答;他若破口大骂,她就把哑穴一点,冲他笑。时间一长,好奇还没把他憋死,无聊几乎已经要了他的命。
这天薛明月居然在中午吃完饭后没多久又回来了,点开君奕非的穴道之后,静静站在一边等他开口。
好久,君奕非才望着床幔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像什么?”
薛明月不动,也不说话,君奕非径自接下去:“我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翻着肚子等着别人想好怎么宰我。”
薛明月还是不说话,却动了。只听铮的一下,寒光耀眼,午后的烈日犹自不如。君奕非看着她手中的一泓碧水,道:“莫非这就是吴钩?”
薛明月这次回答了:“不错,这就是天下排名第九,剑里排名第一的吴钩剑。”
君奕非目不转睛的盯住薛明月的手,道:“别人都说剑客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吴钩在这里,那么沈白聿呢?”
薛明月转过了身,也盯住他道:“沈白聿在。因为你就是沈白聿,吴钩是你的剑,我不过是帮你把它拿出来。”
君奕非却不愿看她了,转过眼,继续望着床幔:“人家都说假话说一千次就会变成真的,这句话果然不错,现在我都快以为自己真是沈白聿了。”
薛明月笑了:“你本来就是沈白聿,问剑山庄的少主,吴钩剑的主人。你还有一个好朋友,他喜欢醇酒美人,使一把方天银戟,是江湖排名第一的高手。他很奇怪,有时候会突然来找你出去,然后你们一起失踪好几个月;又会突然和你一起回来,两人都带着一身伤。你们偶尔会一起赏月喝酒,却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去,只是第二天就发现这里所有的酒不见了。他还喜欢明月,有很多叫做明月的情人。你还记不记得他?”
君奕非叹气:“我自然记得。方天银戟,温公子、温惜花,江湖上谁若不知道这几个名字,那他的耳朵就是白长的。
薛明月拍了下手,娇笑道:“白聿,你记起来了!温公子今天托人带信给你,说是找到了一坛陈年的女儿红邀你共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