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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着沈白聿从偏厅小门上楼去。
苏彩衣一向是个很美,也很讲究风度的女子。今天却一反常态,没有梳妆,不施粉黛,不言不语的坐在哪里,有一种憔悴又惹人怜惜的风致。见到温惜花进来,她先是眼睛一亮,很快又怅然若失的低下头去。
温惜花近前两步,开口就是:“小方可是出事了?”
见到苏彩衣一脸错愕的抬头,他忍不住心一沉,但表情却没有波动。坐下在苏彩衣对面的椅子上,温惜花柔声道:“彩衣,现在不是失落的时候,你把我走了以后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说出来,莫要有半点遗漏。”
苏彩衣过去几天可以说是方寸大乱、受尽煎熬,听到温惜花沉着的声音,心头终于一松,一滴泪珠就顺着白皙的面庞落了下来。温惜花并不急着催她说话,他知道苏彩衣一向是一个很有主见、头脑聪慧的女孩子,等到情绪平复,自然能把事情说个清清楚楚。
轻轻拭去那滴泪,苏彩衣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变得平缓。她先探问的看了旁边的沈白聿一眼,见温惜花点点头,眼里疑惑更甚,却没有发问,只是慢慢的道:“事情要从你离开后第三天说起,那天小方……”她为难的咬了咬下唇,最后还是续道:“小方说振远镖局的人在外面找你去帮忙;看你一时回不来,那边又确实催的很急,小方就替你去了。过了两天,振远镖局又有人带着一封信从洛阳过来,他们说不但没有见过小方,之前也根本没有派过人来。我这才知道不对,赶紧飞鸽传书到洛阳去查,又加紧派人四处找你。”
苏彩衣又道:“洛阳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振远镖局的人先回去了,留了这封信。”
她从手边把信拿出来,递过桌子去。温惜花看着信封上的字,眉头皱了起来,却不去拿,道:“先后来找小方的人你可都见了?”
苏彩衣脸一僵,只好道:“先……先小方被我从小楼赶了出去,没过几个时辰,他就回来和我交待了一声,说你若回来就去洛阳找他。我手下的人只说见到他和一个方脸浓须的男人在门口说了几句话,由形容来看,似是振远镖局的副镖头丘冷衫,说不出有什么特征。第二次来的人是丘冷衫和总镖头宁渊。”
所有的线索苏彩衣显是都已查过,温惜花凝神想了一想,拿过信,点头道:“我都知道了。”
他起身朝沈白聿使了个眼色,又回头去看六神无主的苏彩衣,暗叹一声,终忍不住弯身扶住苏彩衣的手,轻喝道:“彩衣!”苏彩衣一震,抬头看他,温惜花给她一个从容的笑容,道:“二十天之后,渭水之东,你定要记得去给小方助阵。”
苏彩衣眼睛亮了,温惜花为人虽风流戏谑,却从不轻诺少信,只要说出的事情,就不会做不到。用力点点头,直到这刻,她终能露出真正安心的神情。
出了听雨榭的门,温惜花忽然自己笑了,转头道:“情之一字,竟磨人至此。我当初认得苏彩衣的时候,她又狠又辣,根本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现在居然变得这么乖这么好哄,你说好玩不好玩?”
沈白聿颇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朋友不见踪影,为什么我觉得你反而很高兴?”
温惜花苦笑道:“我这是苦中作乐。唉,老天从不为我多想,一个麻烦已经够多,何况两个,何况三个?”
沈白聿皱眉道:“你说的两个麻烦我知道,一个是方匀桢失踪,另一个既然跟振远镖局有关,那就是为了那支被劫的暗镖了。这第三个却是什么?”
温惜花抽出怀中的那封信,在手里晃了一晃,随手就抛在一边的护城河里。他立在河边,就那么看着白色的纸笺霎时浸了水,慢慢晕出黑墨,又很快被水流冲走。最后转过来笑道:“这第三个麻烦,才是最大的麻烦。”
已是秋末,天空一色清澄明净,和风徐徐。
沈白聿看着温惜花脸上锐利深沉的笑容,第一次觉得,对这个人的了解,远远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多。
“去洛阳?”
“不错。我的三个麻烦里,两个都在洛阳,剩下的一个也和洛阳有关。”
沈白聿道:“你说的和洛阳有关,是不是因为诱走方匀桢的人打的是振远镖局的名号?”
温惜花轻轻摇头,道:“不。这个圈套,本是用来对付我的。小方会在这里,是因为半个多月前,他受人之托要带一样东西给我。我们约好在听雨榭相见,结果中途我撞上你的事离开了。”
沈白聿续道:“所以,方匀桢出事,是有人不希望那件东西落到你手上。这东西是什么?”
意味深长的一笑,温惜花道:“是一张纸,一张空白的青色宣纸。”
沈白聿目光微动,笑道:“是了。既然是青衣楼的纸,那出手的就必定是青衣楼。可惜此事说穿了很简单,却从哪里去找青衣楼的人?”
温惜花也笑了,道:“这个说穿了更简单——出事的时候,小方还没死。”
出事的时候,就是方匀桢被骗走的时候,他既然被骗,就肯定是活着的。温惜花的话,岂不是废话?沈白聿却拊掌大笑起来:“不错。如果为的是东西,可夺可抢;如果为的是灭口,可杀可废;但是大费周章骗人离开,无非是方匀桢确实知道了什么,而他们又害怕因此别人也知道了什么。既然这样,根本不必去找青衣楼,他们自然会找上门来。”
温惜花嘻嘻笑道:“小白,果然还是和你说话最是省力。想想,自从前年过年一起去皇宫以后,我好像都没有和你这么说过话了。”
沈白聿面不改色的道:“温公子,你似乎不记得我们已是朝廷钦犯,正被四处通缉,在大街上这样讲话,是想让人拿了送官吗?”
温惜花忍不住大笑出声,道:“我真的忘了,亏你还记得。那个通缉令还在吗?”
沈白聿冷冷哼了一声,彷佛要发怒,最后还是忍俊不禁,笑道:“还在。我月前到刑部去翻阅旧卷宗,第三个就是。”
“唉,”温惜花叹了口气,无限惆怅:“我们两个加起来居然也只值一千两,价比杀个山贼还低,这个皇帝可真吝啬。”
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沈白聿慢慢的道:“莫要告诉我说你还想去。”
闻言,温惜花回他个你我心照不宣的笑脸,看得沈白聿出了一身冷汗。正要开口,温惜花已经蹭过来揽住了他的肩道:“知我者莫若小白。上次我们什么也没做,反正被人通缉了,这次索性……”
皱起眉,沈白聿甩开他的手,尽量离得远点,加快了脚步,道:“上次你开始只说随便看看,后来又非要去御花园喝酒赏月,惊动了宫中侍卫被人追杀百里,最后落得城门有名。温公子,我现在武功尽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这一次就请另找别人吧。”
温惜花并不死心,笑嘻嘻的伸手去拉他走慢点,道:“小白,不要这么小心眼,上次我不是已经请你喝酒赔罪了。”
叹了口气,沈白聿扶着额角道:“是啊,你喝醉了之后就开始唱歌,第二天方圆百里鸟兽绝迹,连辆车都雇不到。”
温惜花只当没听见,笑着岔开道:“说真的,这里的事完了,我们再去一次皇宫如何?”
沈白聿皱起了秀气的眉,许久之后只能无奈的摇头:“等你真能了结这些事情再说。”
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惹的一边卖花的女孩羞红了脸,温惜花洒然笑道:“这就算答应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反悔。”
沈白聿淡淡的道:“我说出的话什么反悔过,只怕你没空,那反悔的说不定是谁了。”
温惜花微笑着摇头,道:“不会,小白,不会的。”
二、
洛阳。雄踞黄河,北屏邙山,南系洛水、东呼虎牢、西应函谷,风光绮丽,土壤肥沃,气候适中。既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富商巨贾聚集之地,以繁华富丽著称于世的千年古都。
温惜花不是在洛阳长大的。可是他知道,在江湖上,只要提起他,就一定会提起洛阳,一定会说到洛阳温家。
温惜花从不反驳。
聪明人都明白,一件事就算是假的,如果被别人说得多了,到了最后就会弄假成真。你如果要去告诉一个喜欢轻信的人说,这是假的,人家不但不会感激,只怕还会恼羞成怒报以老拳。温惜花是聪明人,甚至是江湖上公认最聪明的人,但他不愿意纠正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他只是觉得没必要。
既然你不能让一个人全部都知道,就最好让他什么也不知道。
虽然这样说,温惜花却一直都很喜欢洛阳。他是浪子,浪子最喜欢的,从来都是纸醉金迷的繁华之地。他转头,见沈白聿从进城时起,就在饶有兴味的打量四周的建筑布局和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禁奇道:“小白,莫非你没有来过洛阳?”
沈白聿一怔,沉默片刻,才摇头道:“不,我来过。只是那时有事在身,没什么时间好好观赏。”
温惜花缀住他走慢了半步,笑道:“那我定要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洛阳最出名的——”
“洛阳最出名的武林世家?当然是银戟温家、金环楼家、神弓宁家和妙手孙家。”前面有一个身佩大刀的江湖豪客朝拿索子枪的另外一人说道,他声音甚大,恰恰把温惜花的话断在中间。
两人相视一笑,正要举步,就听一个女子冷咤道:“银戟温候,好大的口气,凭什么它要排在金环楼家前面?”
街上众人都是一震,心里先喝了一声采,好一把断金切玉的嗓子!循声望去,前面不远几步站着一名女子,长身玉立,穿着绛紫轻裳,脸上覆着面纱。她身边一名佩剑的侠客,玉树临风,英姿飒爽,正苦笑的看着那女子,见众人目光集中过来,不免轻咳一下,拱手道:“舍妹年纪小,说话不知道分寸,诸位见谅。”
那女子似是面有愠色,还要再说,已经被她哥哥连拉带拽的劝走了。
沈白聿留心看男子的手,发现他双手虎口有茧,似还有细细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