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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外记1298-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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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永面有难色:“刘瑾日夜御前,皇上一天不见他便不乐。羽翼已成,耳目甚广,怎么动得了他?”
  “不然!张公公,你亦是天子的亲信。讨贼重任,不付他人而付你,可见得皇上对你的信任。我以为你这回班师进京,找个机会把宀真钅番的撤文拿给皇上看,再痛切陈词,揭发刘瑾乱发凶狡,图谋不轨的阴谋。皇上英武,一定震怒,会杀刘瑾,他一死了,张公公您自然当政,那时矫正刘瑾的一切荒谬萎政,就是名留千载丰功大业。”
  张永听得心动了,考虑了一会问道:“如果皇上不听,又将如何?”
  “别人的话,皇上听不听,不可知;张公公你刚立大功,班师还朝,说的话一定有用。”杨一清又教他,“不过,话要说得有条理,而且要委婉。如果皇上不信,张公公,你得以死相争!一退下去,必为刘瑾所杀,与其死在他手里,不如死在皇上面前,以尽愚忠。只要皇上一点头,不管是什么时候,立即就要动手,决不能有片刻迟缓。否则,事机泄漏,大祸就到。切记切记!”
  张永又通前彻后想了一遍,慨然应承:“干!我又何借余生以报主?”
  于是张永不动声色地只在胸中盘算。这件大事真个如杨氏“四知堂”的出典,“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有他跟杨一清两个人知道。
  这样到了夏末秋初,宁夏变乱以后的善后事宜,皆已妥帖,杨一清奉旨仍为三边总制,张永则领着大军,押解俘虏班师回京。到京驻扎在城外,张永上表报到,并且请求在午门行“献俘礼”以前,先行入觐。刘瑾定了个日子,八月十六。
  这个日子不平常!原来宀真钅番之乱一平,捷报到京,刘瑾自以为是自己的功劳,论功行赏时,假传圣旨,将自己加了禄米。又“推恩”将他的哥哥刘景祥升为都督同知,哪知刘景祥的福禄有限,升官不久,一命呜呼,下葬的日期,就定在八月十六。
  张永心想,刘瑾不早不迟,定在这天叫自己入觐,事非偶然,这天百官送葬,城内空虚,可能要下手暗算自己。“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应该先发制人。
  因此,在中秋那天下午,张永带着一批亲信,出其不意地进了城,直叩豹房,谒见皇帝。
  立功归来,恩遇更隆,皇帝下令,这天晚上在东华门为张永设宴接风,刘瑾、谷大用等人,都奉命作陪。
  席问张永表现得非常高兴而友善的样子,刘瑾不疑有他,将近午夜时分,因为第二天葬兄要起早,先行告退。
  估量他走得已远,张永便将预先写好的奏疏,面呈皇帝,极力陈说,刘瑾如何指派爪牙在安化苛征暴敛,凌虐军眷,以致激出这场大乱。同时又指出,刘瑾为此事内心颇不自安,所以私造兵器,阴谋不轨。在座作陪的,大部分与刘瑾不和,自然帮着张永攻击刘瑾,几乎众口一词,劝皇帝早下决断。
  皇帝却听不进去,他已有了酒意,一心只想着豹房中的旖旎风光,所以只敷衍着说:“算了、算了!喝酒。”
  见此光景,张永记起杨一清的话,觉得到了以死相争的时候,因而离席而起,俯伏在皇帝脚下说道:“去此一步,老奴就再也见不到万岁爷了!”
  “为什么?”
  “刘瑾必杀老奴。”张永答说,“刘瑾已下令宵禁,老奴一出宫,就会被刘瑾的手下抓走。”
  “他敢?”皇帝问道:“他要干什么?”
  “取天下。”
  “取天下?”皇帝信口答说:“天下随他去取!”
  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张永大出意外,略想一想问说:“刘瑾取了天下,置万岁爷于何地?”
  这一问将皇帝问住了,愣了一会说:“他要造反,可容不得他!”
  皇帝终于准许了张永的请求,亦可说是接纳了张永的忠谏,当即传旨,责成张永逮捕刘瑾下狱。
  “万岁爷,”张永进一步提出要求,“老奴斗胆,请万岁爷亲临‘观变’。”
  张永的用意是,第一,要搜出真赃实据给皇帝看,以示本心无私;第二,深恐刘瑾有所反抗,虽力足以制服,但究竟以不惊动京城上下为宜,到必要之时,把皇帝请出来,便可省却许多周折。
  但皇帝此时却无“观变”的兴趣,摇摇头答说:“今天我就不去了。到明天再说。”
  于是张永领旨退下,立刻口衔天宪,光明正大地调集宿卫的禁兵,出宫直奔刘瑾的私第。
  刘瑾的私第,好大的气派,但奉命行事的禁兵,是特别经过挑选,并且受了指示的,不会让刘瑾的“家将”拦住,敲开大门,排闼直入,奔向刘瑾的卧室。
  刘瑾刚好入梦,一听人声嘈杂,呼唤值夜的小厮,却又毫无踪影。心知不妙,赶紧披衣下床,卧室门上已是急如擂鼓了。
  开门出外,见是禁兵,不由得一愣:“你们来干什么?”他问。
  “请刘公公去见驾。”
  “喔!”刘瑾问说,“万岁爷在哪里?”
  “在豹房。”
  在豹房!刘瑾心想,自己黎明便须为胞兄发丧下葬,此事曾经奏明皇帝。何以深夜相召?其事大有可疑。
  心里是这样想,表面不露声色,只这样答说:“等我换了衣服,马上就走。”
  趁更衣的当儿,悄悄将家下人等,都招到上房院子里,压低声音说道:“平时万岁爷召见,事先一定有所叮嘱,不教我离开京城。如今不照这样正规的办法,深夜传旨召见,恐怕有了什么变故,各位辛苦,今晚上不要睡,听我的消息!”
  说完,回到自己卧室,禁兵已经密布,连墙上都有人,知道事情棘手。
  “这太奇怪了!且等我见了皇上再说。在这一天半刻间,大家千万各守本分,不要跑来跑去,多惹是非。”刘瑾这样密嘱亲信。
  于是借换衣服的原因,故意拖延,最后是禁兵忍不住了,闯进卧室,将刘瑾抓了就走。
  这一下当然被送入监狱——其实只是宫中一所闲废的屋子,临时打扫干净,派人驻守,称为“内狱”。至此地步,刘瑾知道栽了大跟头,可是,他不相信自己会就此送命。
  到了第二天,大驾降临刘瑾私第,一面监视抄家,一面处分刘瑾,只得八个大字:“降为奉御,凤阳闲位。”
  这是很宽大的处分。“奉御”是宦官中的五品闲职,这样不但性命可保,比起那些打扫厕所的“净军”,亦是强得太多了。因此,刘瑾欣然自慰地说:“即便如此,我亦不失为富太监。”
  原来刘瑾除了京中私第的财产以外,还有许多金银财宝,寄顿在别处,是抄家所抄不到的。而抄得到的家,却抄了二十天还未抄完,光是大元宝,金的有二十四万锭,银的五百万锭。搜括得可真不少。
  抄家未完,刘瑾已经在图谋复起了。他先作一个试探,上了一道“白帖”,说是被捕时赤身露体,乞赐旧衣一两件蔽体。皇帝批了个:“与故衣百件。”
  讨只讨一两件,却赏赐了上百之多,想见皇帝对刘瑾还有情分。这一下张永害怕了——本来大学士李东阳,颇以刘瑾不死,可能重蒙复用为忧,张永还拍胸担保:“有我在,可保无虑!”到此时不敢再说这样的满活。
  “李先生,事大可忧!”张永跟李东阳商议,“非断然处置不可了!”
  “我早有此意。‘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及今动手,犹未为晚。”
  “怎么动法?”
  “容易!六科十三道,谁不想拿白简打他。”
  果然,在李东阳的授意之下,六科给事中,十三道监察御史,纷纷上奏弹劾,数刘瑾大罪三十余款。内里又有张永说话,皇帝终于降旨,着锦衣卫将刘瑾交付廷讯。
  廷讯在午门,问官是六部尚书及一班勋臣。刘瑾一点不怕,大模大样地到了午门,高声说道:“满朝公卿,都出自我门下。谁有资格问我?”
  此言一出,恼了一位“皇亲”。此人名叫蔡震,尚英宗第三女淳安公主,照例官拜“驸马都尉”,算起来是当今皇帝的姑丈。
  “我是国戚,难道也出在你的门下?”
  刘瑾答不出来,唯有笑一笑,表示轻蔑,蔡震吩咐随带的校尉,上前狠狠打了刘瑾几个嘴巴。
  “公卿是朝廷所用,怎说出你门下,即此一端,可以定你的死罪!”蔡震又问:“你养着术士,又私下造了兵器盔甲,你要干什么?”
  “兵器盔甲,造了来都是保护皇上用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把兵器盔甲藏在你家里?”
  刘瑾语塞。由此开始拷问,果然审出刘瑾的逆谋。事起于一天与吏部张彩闲谈——
  ※        ※         ※
  闲谈之间,刘瑾忽然起了感触,想到这几年树敌甚多,来日大难,忧惧交并,不觉涕泗横流。
  “何故如此?”张彩惊惶地问。
  “你不知道我心里的委屈悔恨。”刘瑾且哭且诉:“皇上接位之初,我们八个人都蒙重用。谷大用、张永他们怕内阁攻击,大家商量,该先下手为强,公推我出头,这几年得罪的人很多。如今天下的怨气都集中在我身上,他们倒是安然无事,坐享富贵。一旦出事,我首当其冲,你想冤不冤?”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恰好触及张彩久藏心中早就想建议的一桩大计。于是要求刘瑾的左右回避,关上房门,吐露肺腑。
  “皇上至今没有儿子,将来势必奉迎外落,回承大统。如果嗣位的新君,年纪较大,又有作为,说老实话,我公之祸不可测。”
  “是啊!那是一定要出事的。张先生,”刘瑾焦灼地说,“你无论如何要替我想个法子。”
  “法子我早想好了。”
  张彩劝刘瑾向皇帝进言,在宗室中选一个幼童,养在宫中,作为储贰。这个幼童从小便受到刘瑾的照应,长大成人,接位为君,感念刘瑾拥立之功,扶掖之情,当然另眼相看。
  “此是长保富贵之计,万无一失。请我公留意。”
  刘瑾深以为然。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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