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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奔向皮欧,在他身旁跪倒,将他搂在怀里。如果有人比亲人和朋友更加亲近的话,那肯定就是认识一辈子的老敌人了。我让他高贵的脑袋靠在我的胸口,任由他口中的鲜血浸湿我的外套。他眼前的灰布松脱,露出其下两颗空虚的眼洞,气若游丝,呼吸非常不规律,而且呼出的空气中已经带有细细的血雾。
「约翰?」他说。
「别说话,皮欧。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骄傲,是骄傲的原罪害死了我。我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打败她。」
「别说了。」
「我早该杀了你的。」
「我知道。」
「但你不过是个孩子,而我又自认有能力救你。后来,我眼见你努力地想要做个好人,于是我迟疑了。当你离开夜城的时候,我以为一切真的可以如此划下句点。我真的很想那样相信,但最后你还是回来了,你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回来,约翰?」
「别说了,皮欧。」
「我一直知道我会死在你手上,我希望……可以领你见识到光明,光明真的……非常美丽……」
我瞪向莉莉丝:「救他。快点救他!他是好人,不该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
「你必须学着坚强,约翰。」莉莉丝说。「必须懂得当机立断。」
我想要对她大吼、哀求、威吓,甚至答应她任何事情,但是皮欧却已经停止呼吸了。「你没有必要杀他。」我说。「根本没有必要。」
「有没有必要我自会决定。」莉莉丝说。「你必须忘掉这些所谓善与恶的传统观念。只有对夜城有好处才叫做善;任何会影响夜城权益的,通通叫做恶。跟我来,儿子。我将会教导你很多很多事情。」
这时渥克无声地下达命令,众手下立刻展开攻击,对着罪人跟美丽毒药发动无数毁灭性的法术。战斗法师们高举着双手,念诵着咒文,挥舞着魔法护身符、魔棒、指向骨等强大法器,使空气之中处处迸发出魔法能量。许多桌椅都在他们的法力下爆炸,但是罪人跟美丽毒药却丝毫不为所动。艾力克斯抓起疯子,立刻躲到吧台后方。我听他叫了几句什么梅林的防御魔法会让他们知道厉害之类的话,但是我很清楚不能单靠那些东西。渥克乃是当权者的「声音」,而梅林……不过是个死去的巫师罢了。除非他附身在艾力克斯身上亲自现身,不然光靠防御魔法是对付不了渥克的。
渥克跟莉莉丝四目相交,全然不理会身边的混乱。
我小心翼翼地将皮欧的尸体放在地上,拉过他的灰斗篷盖上空洞的双眼。接着我抬起头来,对艾力克斯大叫。
「有没有办法叫梅林再度现身?」
「叫他出来把事情搞得更糟吗?」艾力克斯躲在吧台后方叫道。「我认为我们该再等一等,不到最后关头还是别去吵他为妙。」
「个人认为我们早就已经过了最后关头啦。」疯子说。
在惊涛骇浪的魔法爆破声中,我几乎已经听不到他们说话。罪人站在美丽毒药身前,以自己的身体保护爱人周全。最初,所有的魔法似乎根本找不到目标,全部落在罪人身边,将酒馆中的装潢、家具炸得面目全非。但是攻击魔法以数量取胜,很快就超越了罪人身体所能闪躲的极限,开始命中目标。祝福或诅咒加持的枪械中击发的魔法子弹一颗颗地进入他的胸膛,尽管没有溅出任何血液,但是那些伤口却也没有愈合的迹象。诅咒无情地焚毁他的皮肤、击碎他的骨头。元素魔法慢慢侵蚀着他的身体。一颗眼球在他脑中炸碎。罪人完全没有反击。在他漫长的存在之中似乎从来不曾学会憎恨他人,我认为他心中根本没有仇恨的情绪。他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任由人们攻击,拒绝倒下,也拒绝让美丽毒药受到任何伤害。
没有一道魔法击中莉莉丝。
正当我看着激烈的战况,心中盘算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坏潘妮已经悄悄迎上我。她利用特有的能力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然后举起一把匕首对准我的背心插下。我在最后关头察觉偷袭,本能地向旁一侧,但是那把匕首还是从脊椎旁边插进了背心。我两手一挥,推开潘妮,接着感到一阵剧痛袭体而来,登时动弹不得,两脚着地,头昏眼花,就连呼吸都很困难。我咬牙切齿,紧紧握拳,想尽办法保持头脑清醒。我感到嘴里似乎没有鲜血,表示那把匕首没有刺入我的肺中。疼痛虽剧,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我一手向后伸去,痛得叫出声来,试图拔出背上的匕首,但是却根本碰不到刀柄。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让它留在背上,晚点再来拔了。
我再度站起身来,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潘妮眼看那一刀没能取走我的性命,气得边骂脏话边跺脚。她取出另一把匕首,对我直扑而来。接着我们两人四目相交,在那一瞬之间同时迟疑。我并不算真的认识她。我们曾经一同办过几件案子,上过几次床,但是从来不曾深交过。即使我们真的曾经相爱,在当时只怕也没多少意义。她已经准备好要杀我了,我可以从她冷酷的眼神跟难看的笑容中看出来。而我则因为皮欧的死而愤怒异常,只想随便找个人来发泄情绪。
她提起匕首朝我冲来,我则收拾心绪燃起天赋,打开我的心眼,找出让坏潘妮可以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现身的那道魔法。我将那道魔法自她体内扯出,让她完全失去在任何地方现身的能力。她满脸惊恐地看着我,感到自己与现实之间逐渐失去联系,最后终于无声地消失在原地,从此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
我挥手道别,希望自己脸上没有露出微笑。我不喜欢看到自己为了这种事情而笑。
再度使用天赋当场暴露了我的行踪,敌人几乎立刻就找到了我的位置,并且瞬间派出了他们的新武器,穿越酒馆的防御系统,爆出一阵令人无法逼视的强大能量,有如太阳一般地照亮酒馆。除了莉莉丝,所有人同时惊声尖叫,向后退开。所有充满敌意的行为全部停止,一直令我不安的怪物终于在现实之中成形。强光慢慢消失,敌人派来杀我的恐怖武器终于在我面前现身。
来自未来的霰弹苏西。
她看起来十分苍老,身上伤痕累累,外貌残缺不堪。她的长发花白,染满尘埃,皮衣破破烂烂,身躯骨瘦如柴,不过全身上下绽放出一股不自然的金光。她的气势恢弘无比,支配了一切生死,有如行走凡间的死神一般。她的凝视冷酷异常,深入人心。半张脸完全烧毁,脸上皮肤焦黑,一只眼睛紧闭在火焰的创伤之下,嘴角向上卷曲,腐蚀出永久性的诡异笑容。
最可怕的是,她的右手前臂直到手肘的部分完全遭到截肢,取而代之的是世界上威力最强大的「真名之枪」。这是一把设计用来击杀天使的武器,虽然和我上次见到时的模样相差甚大,从一把手枪变成了一把霰弹枪,不过这把枪依然是我所见过最丑陋、最污秽的武器。它是用血肉与骨头制造而成,并以布满血丝的软骨包覆,最后再用紧绷的皮肤为外层。枪柄是褪色的枯骨,十分拙劣地插在她的手肘之上。粗重的有机缆线自枪身上伸出,一根一根地与苏西上臂连接。肉制的枪管上反射出潮湿的光芒,外层皮肤里隐隐渗出湿热的汗水。
这就是真名之枪,来自远古年代的武器。这把枪里回荡着上帝说出「要有光」的同时所有万物的最初真名。真名之枪知道每样东西以及每个人的原始之名,只要把这些名字反过来念诵,就可以将任何东西反创造,完全自世间抹煞,让对方从来不曾存在过……这是一把无法对抗的武器,无时无刻做着嗜血的恶梦,渴望被人使用。
苏西·休特缓缓地环顾酒馆内部,所有人也都盯着她看,没有人胆敢轻举妄动。最后,她的目光终于停留在我身上。我不愿意在她面前退缩,也不愿意回避她的目光。
「我都忘了……你以前是这个模样。」她的声音沙哑沉闷,似乎说话对她而言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苏丝?」我说。
「不,再也不是了。已经很久不是了。」
「喔,天呀,苏丝,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我是自愿的,不然的话我根本不可能在你造成的世界里存活这么久,约翰。我要求他们改造我,赐给我这把枪,让我们永远合而为一。真名之枪是把疯狂的枪,所以如今的我也是个疯狂之人,不过我一定会保有我的理智,直到你死为止。如果你的体内还有一点人性的话,约翰……现在就死在我的面前,拯救这个世界。如果你要反抗,我会将这间酒馆轰成废墟。」
一个战斗法师惊慌到了极点,终于对她丢出一发毁灭法术,其他法师立刻跟进,将霰弹苏西周遭炸得面目全非。然而在真名之枪的守护下,他们根本伤不到她一根寒毛。她转向攻击她的人,脸色一变,嘴角一斜,运用真名之枪的力量说出反创造的字眼。那是我出生至今听过最恐怖的声音,所有酒馆中的人通通吓得发抖,纷纷发出尖叫,就连莉莉丝也偏过头去。在苏西的言语作用下,那些对她开火的战斗法师全部在一瞬间遭到抹煞,彻底消失于人世间。
许多人跪倒在地,狂呕猛吐。其他还没崩溃的立刻冲上楼梯,夺门而出,眼中充满了疯狂的神色。渥克没有试图阻止他们离去,但是他自己却依然留在原地。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有名声要顾,有职责要守。苏西慢慢转头对我看来。我两脚发抖,几乎站立不定,但是仍然想办法面对着她,直视她的冰冷目光,伸出颤抖的双手在她面前摊开。
「我不会抵抗你的,苏丝。」我说。「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但是你确实伤害了我,约翰。你早已伤害了我。」
她张开嘴,想要说出能够将我抹煞的恐怖真名。但是就在此时,梅林·撒旦斯邦附上了艾力克斯·墨莱西的身,现身于物质界,以一个手势轻易地停止了时光的流逝。所有一切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