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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默然看着镜中的我,并不言语,眼里隐隐有歉疚之色。
良久,他叹息一声,将我轻揽入怀。
不用说出口,已能明白彼此心意,何况此时再说什么话都多余。
他的手指穿过我浓密长发,指缝里透下丝丝旖旎。
支撑了许久的倔强意气,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只剩下深深疲倦与辛酸。
今日我可以逐走一个倩儿,往后呢,我还需要提防多少人,多少次的明枪暗剑?
即便恩爱不衰,我能一生一世留住萧綦的心,可是眼前这个男人,首先是雄霸天下之主,其次才是我的夫君。我与江山,在他心中的份量,我从来不敢妄自去揣测。
那些山盟海誓,一朝摆在江山社稷面前,不过鸿毛而已。
“怎么从来也不问问你夫君的身世?”他忽然柔声笑道,在这样的时候,说出毫不相干的话。
的确,世上几乎没有人确切知道萧綦的身世,只知他出身寒微,身世孤苦,早早就从了军。
即使结缡之后,我也从未开口问过他——明知道两相悬殊,一个是名门皇亲,一个是寒族武人,我唯恐提及世人身份之见,引他不快。
“我尚有族人在世。”他笑容淡淡,神色平常。
我猛然抬眸,愕然望着他。
他的眼神却飘向我身后不知名的远方,缓缓道,“我生在广陵,而非扈州。”
“广陵萧氏?”我讶然,那个清名远达的世家,以孤高和才名闻世,素来不屑与权贵相攀附,历代僻居广陵,门庭之见只怕是诸多世家里最重的。
萧綦淡然一笑,流露些许自嘲,“不错,扈州是先母的家乡,她确是出身寒族。”
我恍然,隐隐猜到个大概。
“先母连妾侍都不算,不知何故得以生下我,被视为家门之辱。她病逝那年,我十三岁,等她下葬之后,我就偷了些银子逃出萧家,一路往扈州去。半路丢了盘缠,饥寒交迫,正好遇上募兵,就此投身军中,原本只想混个饱暖,未知却有今日。”他三言两语说来,带了漫不经心的漠然,仿佛只在说一段故事,与自己并无关系。
我却心里酸楚,分明感觉到那个倔强少年的孤独悲辛。
这样的感受,只能心知意会,却难以言表。我将手放到他掌心,紧紧扣住他手指。
“我有过些侍妾,却未让任何人怀有子嗣,每有侍寝,必定赐药。”萧綦的声音沉了下去,“我不愿让子嗣再有嫡庶之差,我的后代不能再承受身份的不公,因此,只有正妻才能拥有我的子嗣。”
我说不出话来,默默攥紧手中玉梳,指尖阵阵冰凉。
“上天对我何其垂顾,今生得妻如你。”他低下头来,深深看着我,“可这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军中多年,我杀戮无数,铁蹄过处不知多少妇孺惨死。如果上天因此降下责罚,让我终生无嗣,那也无可怨怪。”
他这样讲,分明是故意让我宽慰,越是如此,我心中越是凄楚不已。
“我已想好了“,萧綦看着我双眼,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即便我们终生未有所出,那也无妨,大可从宗亲里过继一个孩子便是。”
一声脆响,手中玉梳坠地。
我闭眼,泪水如断线之珠。
他,竟然为我舍弃嫡亲血脉,甘愿无嗣无后。
如此深情,这般至义……纵是舍尽一生,也不足以酬。
60、和亲徐姑姑一早向我禀报,说倩儿受辱之后,不堪委屈,昨夜几乎要投缳,宁死不肯嫁往江南。
我正拿了小银剪修理花枝,听她说罢,手上微微用力,喀的将一截枝条绞断。
“几乎?如果真的想死,只怕不是几乎,而是已经吧。”我丢下断枝,冷冷一笑。
动辄求死,以命相胁的女子,我素来最是厌恶,听得王倩的所为,更是大为恼怒。
命是你自己的,连自己都不看重,谁会看重——宫里宫外多少人死在眼前,莫非如今我还舍不得区区王倩这一条命。如此愚蠢,实在不值垂怜。
“那么,奴俾这就为二小姐筹备婚事。”徐姑姑从不多言,只欠身等我示下。
我默然半晌。
真的要将一个好好的女孩儿嫁了吴氏作妾么?真要让她们姐妹共事一夫,效法娥皇女英的糊涂事么?我立在庭院里,头上粉白嫣红的桃花随风飘落,缤纷洒了一地,转眼零落成泥。
千百年来,大概世间女子的命运十之八九,都如这花事易逝罢。
我叹口气,“终归是我王氏的女子,虽是庶出,也不能就这么无名无份的嫁了。”
徐姑姑缓缓绽出一抹笑,“王妃的心地,始终是没有变。”
我与她相识一笑,“另外找个人家吧,早些将她嫁了,也算了一桩心事……你叫她迟些过来见我,至于婶母……”我沉吟,想起婶母那无时不在算计的眼神,实在无法对她有好感,“徐姑姑,你就好生看管着些,如非必要,不必让她踏出府门。”
婶母也该有些教训,禁足府中,对她已算宽容。
这些太医居然又想出了古怪的法子,让我每日浸浴药汤,朝晚各一次,说是可以让血脉通畅,精气旺盛。新晋的太医院长史是南方人,游历广博,见解颇为独到。他说我的病症,不一定非要用血厘子的猛烈药效来压制,改用其他药性和缓的药材,每日内服外浸,辅以施针也可压制。每个太医都有不同的药方,我是习以为常,也不以为意了。
倒是萧綦对这法子十分看重,反正那药材有着奇香,浸浴也是一件乐事,我也乐于从之。
还未浸够时辰,倩儿已到了,我便让她在前厅先候着。
正梳妆挽髻,就听阿越说,王爷已经回府了,这会儿在前厅与二小姐说话。
我一怔,蹙眉沉吟片刻,对阿越道,“既然王爷在,那就不必过去了……你去传个话,让二小姐一会儿来内室见我。”
阿越欠身道,“是,奴俾这就去。”
我在窗前默默立了会儿,明知道主客叙话再平常不过,却还是有些莫名的不悦。
摸了摸自己脸颊,微微发烫,想来是脸红了罢,实在有些好笑。
刚翻了两页书,阿越回来了,脸儿红红的,神色很有些古怪。
我转头笑看她,“这是怎么了?”
“那二小姐真是……”阿越涨红脸,一时语塞,“在王爷跟前哭哭啼啼,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扮出一副可怜相,当时就往屏风上撞去!”
我牵了牵唇角,扬眉问道,“王爷没拦她么?”
阿越噗哧一笑,“咱们王爷就说了一句——那是王妃喜欢的紫檀木雕,仔细别碰坏了!说完就起身往书房去了,留二小姐自个儿呆在哪里……”
我再忍不住,连声大笑,几乎笑出眼泪。
正笑着,倩儿到了。
进来时还红着眼圈,见了我立刻重重跪倒,哭着求我让她留下,宁愿削发出家也不嫁往江南。我倒有些诧异,虽说嫁去作妾是委屈了她,可到底是与自己姐妹一起,也不算太坏,哪里至于这样寻死觅活。
问了半天,她才说,佩儿与她姐妹情深只是表面,其实多年来一直欺辱于她。
我啼笑皆非,盯了她仔细地看,却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女孩儿,怎么会是姓王的。
听说另外给她择了亲,也不见她多开心,只是依礼谢了我。
我暗自摇头,这孩子实在让人失望。
送走倩儿,我亲手捧了茶去书房,却见萧綦负手立在那里,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我笑吟吟将茶搁到案上。
“阿妩,你看看那折子。”萧綦转身,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案上一道摊开的折子,我凝眸看去,赫然有一句跃入眼中——天子征伐,惟在元戎,四海远夷,但既慑服。今叩恳天朝赐降王氏女,自此缔结姻盟,邦睦祥和,永息干戈于日后。
我一惊非小,忙拿起来欲细看,却听萧綦在一旁淡淡道,“是贺兰箴。”
贺兰箴……我的手僵住,目光久久盘桓在“赐降王氏女”这五个字上。
每当我快要将这个人,这个名字永远遗忘的时候,他总会以莫名奇诡的方式出现,仿佛是为了提醒我,遥远的北疆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永远不许我将他忘却。
他已身为突厥王,即便要向皇室求亲,也该求降宗室女儿。
王氏这一代人丁稀薄,我与佩儿均已嫁为人妇,仅剩下一个倩儿尚在闺中。
贺兰箴这是指明了求娶倩儿,我的妹妹。
两国联姻是泽及万民的大事,岂能如此意气用事。嫁谁过去,哪里由得他来指名点姓。原本是曲意求亲,缔结姻盟的好事,却又故意做得这般狂妄,分明是试探萧綦的气量。
两国征伐多年,眼下好不容易得来暂时的安稳,萧綦尚且不愿兵戎相向,贺兰箴反倒挑衅上门——他这又是何苦,这样的偏执,这样的激烈,是要表达什么,抑或证明什么?
心中五味莫辨,我转头望向萧綦,勉强笑道,“他想要倩儿,倒是好眼光。”
萧綦笑道,“不过是个傀儡之主,倒指名向我要人,口气实在不小。”
“那你允还是不允?”我一时忐忑。
“你以为呢?”萧綦似笑非笑。
我垂目,勉强一笑,“军政大事不敢置评。”
萧綦看了我许久,默然不语,良久的沉默让我越发不安。
“或许是我实在对你约束太多,从前那个冒失却勇敢的阿妩,现在已经变胆小了么?”他叹息,“你在我跟前,还说什么敢不敢,若是你我之间都不能坦陈以待,还剩什么可以信赖?”
他的目光灼灼如火,烫进我心底。
那些逝去的日子,风浪波折,险阻横生,一幕幕又似回到眼前。
此时此刻,无声已胜有声。
靠在他胸前,任窗外淡淡阳光将我们笼罩,空中漂浮着细小的微尘,时光仿佛凝顿。
良久之后,他淡淡开口,“倩儿嫁不嫁并不要紧,和亲倒是件好事。我正想寻个时机,另派妥当的人过去,将唐竞召回。”
我微觉意外,唐竞素来是他的心腹爱将,深受倚重,更助贺兰夺嫡,挟制突厥立下大功,至此镇守北疆,坐拥数十万兵权,俨然封疆大吏,身份仅次于胡宋二人之下。
“唐竞并无过错,此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