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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县令想起自己的麻烦,心不在焉地安慰了板栗几句,然后阴沉着一张脸,匆匆跟方靖宇说了一声就带人下山去了。
另一边,青木和张大栓跟那些受伤雇工亲眷商议,要将他们送去下塘集济世堂养伤,一应费用都由张家出,便是将来的生计也无需担心,张家绝不会不管他们的。
一来因为这里秦枫和云影照应不过来,二来张宅烧了,也无处安置他们,郑家可是还有一堆病人没料理清呢。
那些人死里逃生,况且之前张家在紧要关头也没有丢弃他们,是他们自己要出坑洞的,又见青木这样说,哪里还有二话。
有人还对家人道,东家忙成一团,咱们帮不上忙,也不能给他添乱哩,于是都走了,有两家人还留下了壮劳力,说是给东家帮忙。
青木将他们打点好后,才抽空过来请方靖宇、贺老爷去郑家歇息,张大栓又郑重向他们道谢。
方靖宇和贺老爷都让他们这时候莫要讲虚礼,大火还烧着呢,赶紧去救火吧,还把带来的人交给青木,听他安排。
青木也没客气,毕竟情势还很紧张,于是和张大栓带着人再次陷入忙碌之中。
再说菊花等人,在下山的时候,却被人围住了。
原来,有些死去雇工的亲眷,先前因为张家人也陷身火海无影踪,倒也没话好说,如今见张家人活蹦乱跳地回来了,而自己家人却变成了黑黢黢的烧焦尸体,都分不清谁是谁了,哪里还能忍得住,也不管赔银子的事了,哭喊着拦住他们讨公道。
黑皮和严师傅急忙上前挡住他们,一面派人上山去叫王忠,让他带两个从废墟上救出来的雇工,来澄清这事。
菊花想要站出来,也是有心无力。
槐子虽然虚弱,但家人平安,那精神就跟先前完全不同了,他按住菊花,沉声道:“你们先回去,我来跟他们说。”
见菊花和何氏都担心地瞧着自己,展颜一笑道:“我就那么没出息,连这点事也不能处理了?先前他们就闹过一回,是葫芦他们几个支应的。那会儿还能说我担心你们,顾不上这事,如今再让小娃儿出面,我还是个汉子么?”
菊花见那些人哭成一团,吵闹不休,提高声音嘱咐道:“不是说你不能处理,我是担心你的身子。你莫要跟他们生气,他们亲人遭难,说话难免不择口舌。这种情势下,再怎么说他们也不会服气的,还是让那些活着的雇工跟他们说解释比较好。”
槐子点头,又怕她悬心,便道:“你先回去,安排她们做些好吃的,等我回来吃了补补,我也好得快些。”菊花晓得他心思,点头答应了。
槐子又叮嘱何氏不要操心,让葡萄好好照顾太太,多劝着她点,将他们都打发走了,自己方转头面对那些人。
他站在这些人面前,也不劝他们,也不愤怒生气,就这么静静地瞧着他们哭闹。
那些人见他不慌不忙,也不来俯就自己,倒像看热闹的样子,更生气了,哭闹得更狠。
槐子低声对严师傅说了一句话,严师傅上前大喝道:“你们拦住老爷,不就是想跟他说话吗?怎么不说了?再哭,再哭老爷就走了,随你们哭死。”
喊了两声,那些人方才收声,一齐望着槐子。
槐子清冷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操着有些嘶哑的声音道:“你们家人遭难,我心里也不好过。先前我可是跟你们一样,恨不得去撞天才好。你们也瞧见了,张家把这附近的人都拉了来帮忙,能救的张家已经救了,没救出来的,张家也答应赔偿。大伙儿这么闹是想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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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一章人命有贵贱
人群静了一瞬间,忽然有人道:“人都死了,赔银子有啥用哩?你家人没死,你们有钱,拿钱买命么?”
众人轰然又吵闹起来,直到黑皮大喝一声,“一个一个说,不然的话,老爷就要走了。有本事你们去衙门里告好了。”
众人这才停住话头,再次将目光投向张槐。
槐子冷冷地问刚才那人道:“照你的意思,难道我张家也一定要烧死几个人,你才满意?就算能逃得性命,也不该逃?”
那人道:“你瞎说!我不是这意思……”
槐子道:“你说人死了,赔钱都不管用,还说我们张家拿钱买命,那我倒要问你一句,这火难道是我张家人放的?还是我张家人用你们家人的性命来换自己的性命了?”
众人一愣,有个老汉道:“那倒不是。”
槐子又问道:“张家人可曾不管你们的亲人,只顾自己了?”
众人答不上来,他们也不知道大火里是个啥情形,如何能答上来。
先前那人道:“甭管你咋说,咱们家人是在张家山上被烧死的……”
众人一想是这么个理,于是轰然应道:“对。在张家干活被烧死的,你就得赔!”
槐子喝道:“先前不就说赔了,你们没长耳朵?还是说要张家拿命来赔?”
众人哑然:是啊,张家又没说不赔,他们这么闹是为了啥哩?想出口气?
有人怯怯地问道:“那……那张家能赔多少银子哩?”
所有人都盯着张槐,显然对这话很关心。
槐子反问道:“你们说呢?你们觉得张家应该一个人赔多少银子合适?”
众人犯难了:这要如何说?如今买一个人才十两银子,有的还不用十两,这烧死了人应该赔多少,他们哪里知道。
有那精明的,听说葫芦先前喊人救火的时候,说救一个雇工出来谢银一百两,那这死了人翻一倍总成吧?反正张家有钱,他们不是还喊救张家一个人谢银五千两么?
于是。那人就理直气壮地要求道:“最少也要赔三百两。”
本来他是要说两百两的,贪心作祟之下,出口就变成了三百两。
槐子皱眉,他倒不是嫌钱多,在他心里,人命是最值钱的,哪里是用钱能买来的,这银子张家也不是赔不起。
可是。赔得起是一回事,怎么赔是另外一回事。若这些人认为这是应当的,那张家做了好事还会成为众矢之的。因为,真要算的话。赔一百两银子顶天了。那些富贵人家,这类死伤,能有五十两银子赔就不错了,再往上,那便看各主家对这人的情分了。
槐子不说话,黑皮生气了:“你咋张开这个嘴的,没长下巴是不是?你家人长得比旁人好看,还是比旁人能干哩?三百两银子,咱能买三十多个活蹦乱跳的人回来了。你家人那么金贵、值钱。干啥要出来做工?”
他叙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对于亲人来说,人命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可是穷人的命真的不值钱。
众人也觉得那人说得太离谱,有的人家,全家干一年也攒不下五两银子哩。便是从前菊花家,一年到头能有二两银子的结余,那还是省吃俭用才能攒下来。
黄豆和红椒已经在旁边听了半天。他那么怕吃亏的性子,却没有上前插话,不但如此,还不让红椒说话。
原来这娃儿被众人绕糊涂了:要是姑姑家人,当然值钱了,五千银子一万银子也是不止的;这些人觉得自家人值钱也没错,不过让张家付这么多钱好像又不大对,这火又不是张家放的。
到底给多少合适。他们跟姑姑家人有啥区别哩?
小娃儿理不清这茬,他那小脑袋瓜不够用了,因此就没敢多嘴,还拉住红椒,不让她说话,怕说错了吃亏。
待他听了黑皮一番话后。虽然还是有些糊涂,却好像领会到一点意思了,于是气鼓鼓地上前问道:“你家人值再多钱,关我们啥事?又不是我们放火烧死他的?你去衙门告状找放火的赔好了,哪怕赔一千两银子哩。”
众人见又是这娃儿出来了,想起他说的“凡是吵的人都不赔钱”的话,心里一咯噔,便去瞧张老爷。
槐子冷冷地说道:“你们家人在张家干了不止一年,就算是今年才来的,也干了大半年了,张家是啥样人家,会不会亏待你们,你们自个不会掂量?这么吵闹,只会让人寒心,再也不敢用你们这样人。”
大家听了一呆,果然觉得自己这么吵太蠢了,只怕惹火了张家,反而得钱少也不一定。
槐子刚说完,王忠带着一群人,抬着那些受伤的雇工下山来了。
王忠对着这些人骂道:“不看你们家人刚没了,我就骂不出好听的话来。你们家人咋死的?你们问问他们――”他转头指向那些被人抬着的雇工。
那第一个被救的雇工伤势轻一些,坐在一只竹椅绑成的担架上,大声道:“火烧起来的时候,王管事带咱们去张家宅子,说是要救东家。可是除了我们这些人,他们都只顾自个跑了。那大火烧得吓人,也没人怪他们。可是你们瞧,我们这些进了张家宅子的人,就死了一个,剩下的都捡了一条命。我们这些受伤的人,都是当时不肯跟着东家的。就王管事和大江两兄弟一直跟着东家,他们可不是全头全尾的出来了?”
人群霎时静了下来,若不是山上的大火还在噼啪燃烧,还有人在就地挖土救火,真当这儿没有人了。
他们说不出话来,是因为心里难受:这难道就是命?是报应?
庄稼人那是非常相信命的,摆在眼前的事实,哪里容得他们再有其他心思,一个个瞧着那大火,神色恐惧,觉得有看不见的神灵在暗处瞅着他们,审视着他们的良心。
王忠接着骂道:“张家答应赔钱,是怜恤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这火又不是张家自己放的,张家如今还找不到人赔钱哩,谁差你们的?人家害张家,害得你跟着倒霉,那张家发财的时候,给的工钱比旁人家高那么多,你们咋不说害得你跟着发财哩?”
黑皮见槐子神色很疲惫,对众人道:“你们闹啥?张家又没说不管这事了。如今我们就是来清点人数,事后好给大伙一个交代的。瞧,那边也在搭建灵棚,说是还要请和尚来做法事,有人已经去集上买棺木和孝布香烛纸钱去了。”
菊花大舅杨得发也过来了,他一派和气,跟人和颜悦色地解释着,又认真地听这些人的意见,表示尽力做到,一边对黑皮使眼色,让他送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