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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荩眼睑扑闪了好一会儿,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脸扭向一边,好不容易才适应屋内的光线。
入目是熟悉的一切,记忆猛地出现了一段空白,她记不起是怎么回家的,也许是双腿自己找回来的。
这不奇怪,凌瀚走后,她的世界陡然苍白,她以为她会挨不过去。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她不仅独自在江州又呆了三年,还让工作跃上一个新台阶。
所以,没有什么是跨不过去的,再沉的痛都有消逝的那一天。
嘴唇有点干,想起身坐起,钟荩这才发觉四肢不听大脑的使唤,抬下手臂都出一身的汗。
有笑声穿过门缝,像阳光般,星星点点漏进来。方仪么?笑得那么灿烂。这样的笑,很吝啬,她认为必须重视的领导才有机会看到。
“汤科,花真漂亮,非常感谢。钟荩,今天好多啦,热度已经退了。你请坐。”
“阿姨,我和钟荩是朋友,你叫我辰飞好了。我……可不可以看看钟荩?”
“当然。真是过意不去,钟荩一场小感冒,都让你跑三趟了。你先喝点水,我去看看钟荩醒了没有。老钟,你过来陪陪辰飞。”方仪改口非常快。
钟书楷也在家,“来喽!”
门只开了一点,方仪挤进来,迅速又把门给关上。
“钟荩,我的宝贝女儿,你醒啦!”方仪兴奋得眉眼都染了春色,她捧着钟荩的脸,在左右两颊,热热一吻。
钟荩僵住,印象中,她们母女从来没有这么亲密的举止。
“你真是贴心哦,知道妈妈心情不好,就送给妈妈这么大个惊喜。不过,妈妈有点小生气,这么大个事,干吗不早点说?也不知妈妈有没有失礼的地方。不想了,你坐起来,妈妈给你洗把脸、梳个头,不可以让辰飞看到你蓬头垢面的样。”说着,方仪拿了个靠垫过来,扶着钟荩慢慢坐起,然后跑进浴间,放水挤毛巾。
钟荩摸摸自己的额头,温度并不灼人,那她为什么听不懂方仪在讲什么呢?
她像个木偶般,由着方仪洗脸、擦手、梳理头发。
“你爸说了,过几天要请你们牧科吃个饭,人家真是照顾你,不止是工作,连生活也这么关心。”
“妈,几点了?”钟荩问道。
“马上十点。”
哦,今天错过上班时间了,“我睡这么久啊!”钟荩自言自语。
方仪丽眉一拧,“从小到大,你哪次感冒都没这么重,你睡了都快三十个小时。”
“对不起,妈!”
“下次不舒服要给妈打电话,别自己撑着。你不知道,门一开,你淋得像只落汤鸡,衣服上也不知碰的什么血,吓人呢,喊你也不应声。好在你自己买了药,不然还得冒雨去医院。”
买药?钟荩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做过这事。
方仪打量着钟荩,整个人毫无妆容,无力地靠在床上,看上去十分柔弱,凭空多了点惹人怜惜的味道,她非常满意这一点。然后,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钟荩的房间向来收拾得一尘不染,没有什么粉色的睡袍和蕾丝内衣。
她把房门打开,搬了把椅子放在钟荩床头。
辰飞随她一同进来的。
钟荩只是小小的讶异了一下,没有表现出羞窘或者难堪。
爱,要么使人紧张,要么使人放肆。他们只是见了两面的陌生人,挤不出什么其他情绪。
方仪是热情的,“辰飞,你坐下和钟荩说话,我去厨房给钟荩榨点果汁。”
辰飞点头。
方仪看看钟荩,出门时还把门带上。
辰飞一进屋,目光定在墙角搁着的竖琴上。其实,很难注意不到的,竖琴的形体很大,占了卧室很大的一块空间。
“不是吹牛哦,原来真的会弹!”辰飞捏捏下巴,自言自语。
一侧身,遇上钟荩质问的目光,他挤挤眼,坐下,翘起腿,脚尖轻轻抖动。
“检察官也这么娇弱!”
钟荩记得有本书里写道:爱抖脚的男人分为两类,一类是患有轻微的社交恐惧症,一到了人多的公共场合就会紧张,不自觉的抖脚,是驱散他内心焦灼的表现;另一类则没这么简单,则是自私者的性格暗语,这类人相对较为自我,且不顾他人感受。
辰飞显然是后者。
“你怎么会在我家?”
“只可以你调查别人,别人就不可以调查你吗?”
“我调查别人,那是工作,你呢?”
辰飞笑,“高热刚退的人,口齿还这么伶俐,看来脑子没烧坏。我当然是想更多的了解你啊!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别人对我俯首帖耳,现在我为你马首是瞻。”
钟荩没笑,更谈不上感动。能够随便说出这番话的人,她也就随便对待。
“都让你赢了,还板着个脸。”辰飞递过宠溺的一瞥。
钟荩无力地闭了闭眼:“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动机,但我除了谢谢,还是谢谢。”
“你如果发觉了我的好,你就舍不得说这句话了。我们需要时间。”
“时间只会揭穿丑陋的真相。别扰乱我爸妈的人生,他们年纪大了。”有牧涛作内应,辰飞踏进她的家门不是难事。
“我要是那么好打发,就不叫汤辰飞。检察官,咱们走着瞧吧!”辰飞嘴角勾起自信的一抹笑,“等你感冒好了,给我弹首曲子。听说竖琴的音色美妙得无与伦比,音量虽不算大,但柔如彩虹,诗意盎然,时而温存时而神秘,是自然美景的集中体现。”
钟荩没有说话,白了他一眼。
在室内乐中,竖琴无疑是最浪漫最诗意的,但是她的价格高得离谱。她这把竖琴,还没什么装饰,方仪就花了十五万,那还是十几年前!你让一个小孩守着十五万十年,每一天心都悬在嗓子眼,生怕一不留神,铸下弥天大祸。没人能懂她当时的恐惧与惊惶。揣着这样的心思,再美妙的音乐,她听着也是煎熬。虽然她后来弹得很不错,但是一踏进大学校门,她是能不碰琴就不碰。去江州后,她是彻底远离了竖琴。
凌瀚听她说起学琴的经历,心疼地说,你的童年太沉重了。
她听得泪水涟涟。
现在,她的回忆也很沉重。
“想起什么了?”辰飞凑过来,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男人用香水,讨厌他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你怎么还没走?我要休息了。”她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实在是没有力气应付他。
辰飞笑意不减,“你看上去是需要休息,那我明天再来。牧涛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你想休息多久就多久。”
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权利,钟荩抿了抿干裂的唇,那是嘲讽。
似乎方仪和钟书楷一起把贵宾送下楼,送上车。回家之后,两人还是激动得不行。
虽然辰飞的自以为是让人不满,但是能让方仪和钟书楷这么快共守同盟,也算是个契机。
方仪端了果汁进来,同时拿进来的还有钟荩的手机。
“从前晚到现在,响了不知多少通,都是同一个人,说是你同事,我说等你醒了给他回过去。”
钟荩接过手机,这个号码她没存储,不是很熟悉。
“刚刚在楼下听到件事,说有个黑影总是半夜来,天亮前离开,就站在对面的花坛旁,一动不动,不知是人是鬼,有几天了。你以后下班别在外面久呆,早点回家。”方仪说着,听到有人按门铃,扭过头去。
钟书楷开的门,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鲜花店的小妹,一个是洗衣店的大嫂。
“谁送的?”钟书楷边签字边问花店小妹。
小妹脆生生回答:“他没写贺卡,就让我捎个信,祝钟小姐早日康复。”
钟书楷把花和衣服一起送进钟荩的房间,花是一束用玻璃纸包的向日葵,衣服是钟荩的。
方仪随便把向日葵往边上一扔,从外面拿进一束白玫瑰,“人的品味,一比就知谁高谁低。”
钟荩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洗衣袋里面的那条灰白格子的围巾让她心口一窒。
“妈,那条围巾?”
“不是你的吗,也淋湿了,就一块送去干洗的。”
钟荩记得那晚围巾似乎掉了。从“小屋”出来,她只感到围巾像绳索,紧得让她无法呼吸,她就扯掉了。
记忆出错了吗?
“辰飞说明天还来,你一定要留他在这吃饭。当然去饭店是很好,但我想他爸爸工作那么忙,他很少有机会吃到热热的家常饭。”方仪说道。
“他爸爸?”钟荩不解,“你们认识?”
方仪笑了,“省公安厅的汤厅长,你不认识?”
钟荩真不认识。
站在一旁的钟书楷接过话:“南京人认识汤厅长不是因为他官大,而是因为二十年前发生的一桩杀人案。那时汤厅长还只是刑警队的队长,辰飞妈妈在农场工作。有天晚上他妈妈值夜班,不知道什么人闯了进来,残忍地杀害了他妈妈,最后还放火灭迹,这桩案子至今都没侦破。辰飞当时不会超过十岁,很小呢!唉,可怜的孩子。”
钟荩突地打了个冷战,她想起在饼屋与辰飞见面时,辰飞曾说过有关他妈妈的一番话,后来他否认了,原来有那么一点真。
“辰飞是汤厅长的独子,虽然没有妈妈,但蛮出息的,年纪轻轻,就是经贸委的计划办主任,多少人仰着脖子看呢!”方仪一双美眸晶亮如星。
钟荩懂方仪的语下之意,这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