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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何讲?”周太后问。
“儿臣那日听罢父皇的话后,才明白姨娘为了扶助儿臣坐稳这个皇位,牺牲掉了自己的幸福。儿臣虽然舍不得姨娘,仍忍痛放她离去,与自己心爱的人团聚相守。当然,儿臣也会竭力孝敬父皇与母后,使父皇、母后晚年无忧,安享天伦。”
太上皇十指紧握椅柄,瘦骨嶙峋的手背上青筋曝露,切齿道:“朕拜薄家女所赐,受辱多年,你身为朕的儿子,居然纵放仇人,且成全其与奸夫,胥氏几时出了你这等不肖子孙?”
光武帝抹了抹额角,冁然道:“在回答父皇的问题之前,儿臣想先提醒父皇一件事。”
对方寒颜相向。
“儿臣才是那个‘朕’。”他道。
太上皇沉病多年缺少血气的脸颜,顿时愈发苍白。
“当然……”他旋即又笑,“父皇以此自称,亦合乎规制,也无不妥,儿臣毫无异议。”
太上皇阖上双眸。这个薄家女生生下的儿子如此爱以喜颜示人,所有机锋隐藏在一张笑脸背后,摆明是那个女人的习性。这是其一手培植出来的傀儡,自己为何没有发觉,那般急躁浮动,再度落入了那个女人的圈套?
“姨娘不管做过什么,她末了还是将江山交给儿臣了不是?父皇如果余怒未消,尽管向儿臣施发,儿臣愿替姨娘听之受之,请父皇原谅姨娘罢。更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好生打理这座祖宗留下的锦绣江山。虽然儿臣也想接父皇回天都城内,时时督促儿臣,无奈父皇龙体未愈,儿臣不敢劳烦,请父皇安心在此静养罢。”
太上皇闭目多时,方掀唇淡淡道:“你的身上,果然有薄家一半的血,薄情寡恩,薄心凉肠,就如一只喂不熟的狼。”
光武帝唇边笑容微僵,看向身侧周太后,垮颜问:“母后,儿臣当真如此么?”
后者浅哂:“你若杀了你的姨娘,才当真如此。”
“多谢母后指点迷津。”他复又展颜,“何况,儿臣还记得那日来时,父皇告诉过儿臣‘为君者,当以天下为重,以江山为计,不可过多耽溺于各等私情,贻误家国大事’。纵使父皇此话是为了激起儿臣杀姨娘报国仇的决心,儿臣用在此时,也无不妥罢?儿臣既为君主,自然该以天下为重,薄情也好,薄心也罢,就当是父皇的勉励罢。母后,父皇还须静养,儿臣扶您出去罢?”
周太后略有迟疑。
他双手驭力搀扶,将她带出殿外,低声道:“母后,姨娘要您过来,不是为了您做些什么,而是看到什么,您方才已然看到,该回宫了。”
周太后怔了怔,望一眼身后门扃,幽幽长叹,启步下阶。
光武帝步势略顿,眸线投向立在殿门前那位:“王公公多年侍奉父皇有功,朕有重赏。”
那位,自然是王顺。他自愿留在此处伺候旧主,闻言跪道:“奴才不敢居功。”
“你可愿继续留在此处侍奉父皇?”
“奴才终生伺候太上皇,至死方休。”
“难得。”他颔首一笑,弯下腰在其耳边,“你是姨娘的心腹,该晓得父皇的病情实底,告诉朕如何?朕不会向姨娘告状哦。”
“……”身为九五之尊,以哄小孩子的口气哄骗一个年过半百的奴才好么?“禀皇上,白大夫说,太上皇体内残毒未消,每时每刻都在侵蚀肺腑,只怕……”
“只怕如何?”
“只怕不能保持过久的清醒,尤其醒后劳神动怒,更易再度陷入昏睡。”
这就是了。他还纳罕,姨娘精通药理入精入微,怎可能漏算了父皇病症?姨娘容父皇短暂的醒来,仅是为了驱除隐在他前方路上的最大障碍么?
“替朕好生奉养太上皇,吃穿用度皆是朕的私库补济,不得有一丝的敷衍。”
“奴才遵旨。”
他旋踵启步。
这个天下,这座江山,是他今生收到的最大盛礼。从此,他将倾平生之力,使“她”璀璨生光,嫣然含笑。
远方的姨娘,也请您在独属您的“春天”里,嫣然观望。
~
高猛、程志后发随行,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还有天子布排下的另项要务。
两人一个暗中追随着主子行迹,一个中途改路,遵从天子之命,寻找主子的“春天”前来团聚。
于是,薄光在某一日,远望岸畔一个小镇风光清丽,遂泊舟上岸,而后,一眼望见站在前方的那道人影,素袍素靴,面如冠玉,从未改变过的温暖双眸,从未改变过的温暖浅笑,徐徐向她走来……
又见佳期如梦 '本章字数:3067 最新更新时间:2014…01…16 14:21:36。0'
下雪了么?
一阵窸窣细碎的声音进入了耳谷,他睁开眼睛,透过窗纸的寒白之色,确定了他的推断——
真的下雪了。
过去的许多年,一直如此。无论是风吹落叶,还是细雨润物,皆能成为他浅眠易醒的成因,及至往后,甚至连落雪的声音也加入进来,每每扰耳不绝,使得他长夜开眼,至旦无眠。
今夜又要如此么?
“……在看什么?天还早,不睡么?”身后,一个娇软的身子偎了上来,带着浓浓睡意,糯糯软软地问。
他陡然一惊,想起无数个空空欢喜的梦境,不敢回头。
“你没有盖好被子,手臂冻冷了……”虽然睡意困扰,身后人儿仍然将他凉意浸透的臂覆上,“好好睡哦,司哥哥,乖……”随着最后一个字符咕哝出唇际,她抵不住睡神的强大诱惑,沦陷梦乡。
……不是幻听?不是幻觉?过去的几日也不是梦?她真的回到了自己怀中?他感受着后颈上的细微吐吸,手臂下滑,探向搭在自己腰际的那只素手,直至牢牢握住,方发觉自己方才一直屏紧呼吸,令得胸腔闷痛,喉内干涩,“咳咳咳……”
“司哥哥?”被他的咳声震得再度醒来,她睡意全无,支起身子,“有哪里不适么?我看下你的脉……嗯?”
“小光!”他遽然回过身去,将那个娇小馨软的身子死死抱住。
“……怎么了?”她隐隐猜到了端倪,酒窝儿调皮溜出唇角,“是做恶梦?还是撒癔症?很怕怕么?”
“小光。”他贪婪嗅吸着她的每寸芬芳,“你真的来了,真的来了。”
“没有哦。”她乌黑的圆眸深沉如夜,“少年,眼前的我只是你的幻觉,你的心魔所化。佛语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切莫沉溺魔境,被虚假外象所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善哉善哉。”
“……”他终于确定眼前人的确是自家那朵慧黠的小含笑没错。
她丕地弯唇,眸心内聚起笑波潋滟:“今天是冬至呢,司哥哥。我们吃热呼呼的火锅好不好?”
“此刻还在床上,就开始想着吃食了?”他莞尔,屈指弹在那个光洁额头,“昔日琴棋书画,今日柴米油盐,绝世清灵的薄家四小姐终于入世了,是该可喜可贺,还是可悲可叹?”
她大眸儿阖成危险一线,气咻咻道:“绝世清灵的人,就不需要吃饭了?难道司哥哥你从来没有尘世需求?是不食人间粮米?还是从来不去五谷轮回之所?”
“……”他气结,“几年不见,你倒是越发刁钻了是不是?”
她得意扬唇。
他冷哼:“我的尘世需求,不但昌食尽人间烟火,还深信‘饱暖思淫 欲’的伟大道理,小女子敢在本大人面前猖狂,看本大人如何发落?”
“呀,大人饶命,小女子不敢了……救命呀,这里有色狼——”
邻间睡着为了躲避情债前来借宿的鸾朵,听得隔壁夫妇动静,对这等显然是在晒恩爱的行径深为鄙视,不屑地撇了撇嘴儿,将棉被盖过头顶,继续好眠。
“哈哈,你喊破喉咙也没用,此处只有本大人和你这狂妄小女子两人,乖乖受死!”某大人显然极为入戏。
某可怜女也配合得泪眼汪汪,好不可怜:“大人,小女子知道错了,您大人大量,饶小女一回罢?”
“哼哼。”某人狞笑,“知道错了?那就乖乖侍奉本大人,外面天寒雪大,谁也不会来救你……”
“咦,下雪了?”她倏地推被坐起,拉过床畔曲足案上的罩袍着上,而后急急趿履下榻。
被突兀撇下的某人愕然:“你去做什么?”
“确定是不是真的下雪呀。”她匆匆走出内室,拉开门闩,一股清寒的空气立时穿隙而入,送来了被雪初初清洗后的透彻明净。及至外面那个冰雕玉砌的世界跃入眼际,她笑逐颜开,“司哥哥,真的下雪了呢!”
“本大人不必看,也晓得这雪至少已经下了有一个时辰。”司大人真心觉得哀怨,“天寒地冻的,你站在那里不冷么?还不回来?”
她杏眸圆瞠:“外面下雪了,你还想把时光浪费在榻上?”
“……不然呢?”外间天寒地冻,榻上热情如火,方是相得益彰不是?
“司哥哥你当真堕落了。”她美眸送来一睇鄙夷,“这么好的时光,当然是去堆几个雪人,打一场雪仗呀。”
“……”他家娘子驻颜有术的确有目共睹,但那个身体内的灵魂难道更加稚嫩了不成?于是乎,他眼巴巴看着自家娘子回到内室仔细加衣添袜,最后披上一件火红披风,欢欣雀跃头也不回地撇他而去。
稍顷后,隔壁响起那道热烈嗓儿:“鸾朵,鸾朵,好朋友,快起来,下雪了!”
“不要!”后者拼命抗议,拿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茧,“雪才没有什么稀奇,我在天都的时候每年冬天都见,我要睡觉!睡觉!”
薄光左右摇晃着那个蚕茧,娇声道:“朋友你忘了罢?在天都的时候我是太后,你是司夫人,我们从没有机会堆雪人打雪架嘛。来啦,去玩呀,玩呀~~好鸾朵,美鸾朵,最爱你了,去玩嘛~~”
哇呀呀——
这这……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