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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黄宗羲的心情则要比其他两人复杂得多。他一方面庆幸于女皇没有答应《劳工法》与《济贫法》中部分有违天理的条款,另一方面又在为即将实行的国债发行而感到忧心。在黄宗羲看来像发行国债这样的大事还是应该交由朝廷衙门主持才最为妥当。但女皇却执意将这一重要使命委托给了香江银行。当然黄宗羲也明白女皇之所以会如此安排,背后可能还涉及一些交易问题。因此他心中虽有忧虑,却还是没有在刚才当着女皇和陈家明的面将某些问题给提出来。不过此刻众人既已离开御书房,黄宗羲自然也就少了几分顾忌。眼见着三人已然走出了内宫,他不由地率先打破沉默,向陈家明开口道:“陈会长,陛下刚才既已表示国债的发行量需交由国会审议。依本官看来香江银行还得尽快与财政部一同起草一份议案才行。不知陈会长意下如何?”
“大人说得是。不过,香江银行终究只是为朝廷打下手办差的。向国会递交议案的事还是由财政部全权负责吧。香江银行向来都是以朝廷马首是瞻的。”陈家明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眼见东家明说得如此恭顺,黄宗羲也只好把后头的几句话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当即也陪起了笑脸拱手道:“陈会长客气了。大家都是为皇上,为朝廷办差的。把差事办好才是真正的头等大事。至于其他繁文缛节,也就不必太过在意了。”
“话虽如此,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不过如果朝廷需要什么数据、资料的话,香江银行十分乐意配合朝廷。”陈家明微笑道。他心里十分清楚,一但黄宗羲接任首相一职,很可能会像之前地陈邦彦那般兼任财政尚书一职。这便意味着国债等财政措施日后都将由黄宗羲全权负责。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就算黄宗羲与自己再熟。这把火还是得照烧不误。为此陈家明选择了避其锋芒,毕竟日后两人还得合作很长一段时间。
而在另一边,眼见黄宗羲与陈家明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试探个没完,罗胜不由轻咳了一声道:“其实国债的事只要得了皇上的首肯,国会那边也只是照章办事罢了。倒是这《劳工法》与《济贫法》的案子该如何改才让人伤脑筋呢。”
给罗胜这么一提醒,刚才还在与陈家明暗中较劲的黄宗羲不禁也在心里叹了口气。正如罗胜所言,这两份草案的更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女皇想要更改的内容恰恰正是国会方面希望通过的内容。如果按照女皇地旨意更改了相应的内容,则国会那边难以通过。如果不进行更改,女皇那里又难以交代。想到这儿,有些进退维谷的黄宗羲不由把皮球踢给了陈家明道:“陛下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体恤民情,老实说,这两份草案中的部分内容也确实过分了一些。要是这些内容真的被通过实行,底下的老百姓还不知道会在背后如何戳咱们的脊梁骨呢。陈会长你是商界的魁首,这里现在也没有外人,咱们就实话实说吧。目前帝国的工商界真的是因劳荒陷入了困顿?还是像陛下刚才所言,只是部分商贾经营不善?”
面对黄宗羲咄咄逼人的追问,陈家明在沉吟了半晌后,缓缓地回答道:“陛下的分析切中要害。工商界也确实存在劳荒。”
“此话怎讲?”黄宗羲眉毛一挑道。显然他对陈家明这番两面光的回答并不满意。
“大人有所不知。陛下先前的分析仅是就工商业而言当然没有错。可这劳荒看似发生在工商业,但它地根子却是在我朝的农业。”陈家明说到这里并没有在意黄宗羲异样的神情,而是继续深入道:“我朝地大物博,各地农业的情况也是各有各的特点。仅以南北来分,我朝的北方地区多以小麦——芜菁——大麦——牧草轮作或大豆——玉米轮作为主。南方地区则是以种植春水稻、冬小麦为主。在没有种植粮食的地方,农田里一般还种植棉花或者桑树。”
“这很正常啊,有道是合天时、地脉、物性之宜。而无所差失,则事半而功倍。自古以来务农就讲究‘三宜’,即‘时宜’、‘地宜’、‘物宜’。我朝地南方气候宜人,水土丰硕,历来就是中原的粮仓。在好年景下江南的水稻一年都能两熟甚至三熟。而北方的条件虽不及南方来的优越,之前又经历过数十年的天灾与兵祸。不过好在通过从海外引进的玉米、土豆、苜宿等农作物和牧草所研发地新型轮作方式十分适合北方的气候与地理。因此这些年北方的农业也在日渐恢复元气。特别是辽东、华北等地近两年来的粮食产量丝毫都不比江南、岭南诸省来得逊色。加之北方诸省毗邻草原,中原这些年又对羊毛需求巨大。因此在北方产生种植业——畜牧业混合的农业,也就不足为奇了。”黄宗羲得意的说道。但他的心里还是始终不明白南北农业上的差异与眼下三人所谈论的工商业的“劳荒”有什么必然联系。
“大人对南北农业的分析字字在理。”陈家明一边在心中暗自钦佩黄宗羲的学识与见识,一边又跟着反问了一句:“但不知大人是否知晓小麦、水稻、棉花、植桑、牧羊各自需要的花费的劳力?”
“这……”黄宗羲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老实的回答道:“本官并不清楚。还请陈会长指教一二。”
“大人过谦了。其实不止是大人您不清楚,就算是常年务农的农夫也不一定知晓。毕竟农夫关心的只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而就算是拥有大片土地的地主也极少会既种稻植桑又放牧养羊。惟有而今地商会才有机会能同时经营南方的农场与北方的牧场。而在下也只有幸经营商会,这才稍微知道了点其中的关系。”陈家明谦逊的说道。
“陈会长,这农场应该比牧场更费劳力吧?”一旁的罗胜想了一下插口道。
“不错,确实如此。种植农场所需花费的劳力是放牧的4倍。”陈家明点附和道。“同样是种植粮食,种植水稻所需花费的劳力是小麦的2倍。而植桑地劳力是小麦的12倍。至于种植棉花则是迄今为止最费劳力的一项活,大约是种植小麦的27倍。”
“也就是说目前要维持南方的农业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连带还争夺了工商业的劳动力。”黄宗羲很快就明白了陈家明说这些话的意思。
“准确的说是工厂的劳力。像桑蚕、棉花之类原料的种植其实也是工商业的一部分。”陈家明纠正道:“事实上,植桑种棉同样也在争夺粮食种植的劳力与土地。桑稻之争、棉粮之争这些现象打从前朝起就早已不是什么陌生的事了。”
“嗯,话虽如此,可早些年江南的农户不照样既种稻又种棉。”黄宗羲皱着眉头反驳道。
“那是因为早些年那些农户种棉织布多半是只为了满足自家度用。偶尔有些赢余才会拿去市场变卖。可而今商会种棉织布则纯粹是为了贸易。光靠寻常农户种的那点棉,纺得那点纱根本满足不了工厂大规模生产的需求。”这一次说话的是罗胜。出身商会的他对于棉纺业地情况还是十分了不起的。
“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北方目前主要还是依靠羊毛裁制冬装。因为放牧虽然比种棉要占用更多的土地,可种棉则要比养羊以出产羊毛需要更多的劳力。在北方地广人稀的情况下,羊毛的价格也就顺理成章的比棉花低了。”陈家明跟着应和道。事实上,不止是北方诸省。就算是南方地一些纱厂、布厂也在采用羊毛作为纺织汉布的原材料。而这一切除了要归功于蒙古草原的安定,以及小麦——芜菁——大麦——牧草四轮作在北方的推广外。地方经济作物与粮食作物之间长期紧张的关系也起推波助澜的作用。
“这事本官从前也曾听陈首相提起过。不过商会不是在各地建立了专为商会提供棉粮原料的农场吗?”黄宗羲不解道。
“大人有所不知。早年中原的战乱让大量北方百姓蜂拥南下。致使南方劳力在那段时间里变得异常充裕。再加上南下的百姓大多穷困潦倒难以生计。因此当时的商会往往不费吃灰之办就能招募到大量的劳工。可而今天下早已太平,北方大部分地区也以日渐恢复生息。朝廷期间又颁布了不少鼓励北上开垦的有利政策。于是当初南下的百姓便跟着开始回流北上。南方诸省也就顺理成章地出现‘工荒’了。”陈家明逐一分析道。
此刻听完陈家明与罗胜两人的连番介绍与讲解,黄宗羲发现自己一下子就明白了许多东西,可相应的心中的头绪反倒是更乱了。却见他低头思虑了半晌后,疑惑的向陈、罗二人问道:“两位既然如此了不起内情,刚才又为何不在御书房向女皇陛下言明呢?”
事实上,不止黄宗羲有这样的疑问。一旁的罗胜也有同样的想法。原本打算同陈家明一起说服女皇陛下的罗胜,怎么都没想到陈家明竟会在御书房中选择退缩。致使三人最终在《劳工法》与《济贫法》的问题上无功而返。因而当黄宗羲提起相关问题之时,罗胜也跟着将目光投向了陈家明。
而在另一边面对来自黄、罗二人不解眼神的陈家明倒是显得颇为坦然。却见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苦笑道:“因为说了也没用。”
“陈会长,话可不能这么说。陛下虽体恤百姓,但对帝国工商业的发展向来也是十分重视。只要向陛下说明原由,相信陛下还会顾全大局的。”罗胜赶忙摆手道。
“罗大人你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就算眼前的《劳工法》与《济分法》毫无删改地被通过并实施,也难以解决目前劳荒的问题。”陈家明语气凝重地说道:“无论是限定最高工资,还是禁止乞讨。亦或是送流民子女当学徒,说穿了其目的不过就两个,一是延长现有劳工工作时间;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