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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通鉴论-清-王夫之-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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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如曹操,则固不能如其雄峙三分而传之数世也。
 
    至仁大义者起,则假仁假义者不足以动天下,商、奄之所以速灭也。无至仁大义之主,则假仁义者犹足以钳制天下,袁绍之所以不能胜曹氏也。至于欲假仁义而必不得,然后允为贼而不足与于雄杰之数,视其所自起与其所已为者而已。以曹操拟桓、文,杜蘅之于细辛也;以朱温李克用拟曹操,瓦砾之于碔砆也;此其不可强而同者也。
 
    〖九〗
 
    李克用按兵自保,大治晋阳城堑,刘延业谏其不当损威望而启寇心,克用赏以金帛,而修城之役不为之辍。夫自处于不亡之势,以待天下之变,克用之处心择术,以此为谋久矣。其明年,朱温果陷泽、沁、潞、辽,直抵晋阳城下,攻不能克而返。克用知温之志,固思灭己而后篡唐,抑知温之所急者在篡唐,固不能持久以敝我也,城坚不可拔,而温且折矣。
 
    李茂贞之劫驾,温篡之资也;温挟主以东而篡之,克用之资也。幸之以为资,而克用之为谋也尤固。身既数为叛逆,不能假存唐之名以利于篡;威望未张,又不能尸篡唐之名以召天下之兵;迟回敛翼,置天下于不问,以听其陆沈,而可谢咎以持温之短长,克用之狡也。然至是而克用为稍循于理矣。修守备、休士卒以自彊,而纳李袭吉之言,训兵劝农,以立开国建家之本,则不但李茂贞、韩建辈之所弗逮,朱温亦远出其下矣。训兵务农者,图王之资也;修城治堑者,保国之本也;刘延业恶足以知之?而曰“宜扬兵以严四境”。枵于内而张于外,亡而已矣。
 
    然而克用之赏延业者,何也?其自保以观变之心,不可令部曲知之;知之则众志偷矣。延业能为夸大之言,以作将士之气,故赏之以劝厉士心,此克用之所以狡也。己不然,而怒之;己所然,而喜之;则庸人之所以危亡也。

〖一○〗
 
    王抟之为相也,以明达有度量见称于时,观其进言于昭宗者,亦正大明恺而有条理,似有陆敬舆之风焉。呜呼!唐于是时,敬舆在,亦必不欲居密勿以任安危,不能也,故不欲也,而况于搏乎?
 
    德宗多猜而信谗矣,然遇事能思,不至如昭宗之轻躁以无恒也。德宗之廷,奸佞充斥矣,然心存固宠如卢杞、裴延龄耳,不至如张、崔昭纬、崔胤之外结彊藩以鬻国也。德宗之侧,宦竖持权矣,然恶正导欲如霍仙鸣、窦文场耳,不至如刘季述、韩全诲之握人主死生于其掌也。德宗之叛臣,交起纵横矣,然蹶起无根如朱泚、李希烈耳,不至如朱温、李克用之植根深固必于篡夺也。而德宗抑有李晟、浑⒙盱葜嘈奈茫世罨彻馑渑眩桓冶粕隙鳞E于河中;而昭宗则无人不起而劫之,曾无一旅之可依也。夫时异而势殊,既如此矣。然则敬舆而处昭宗之世,君笃信之,且不能救唐之亡,况搏之于敬舆,其贤愚之相去,本非等伦,不可以言之近似而许之也乎!
 
    敬舆之为学士埂兄埔玻谎猿觯徊咝校型怍馊灰蕴街椋敢罚裢狡溲灾迷眨坑幸源蠓湫恼咴谝病2呤瞬恢负问保坏夜ㄖ校煜鲁醪恢衅淙耍蛩厮髁⒄呖芍坏虏蝗缫玻蛲蝗缫印>从哂诜鑫6ㄇ阒疲婊蛉献跃模麓锩褚缺獭⒂萌诵蟹ā⒔晕て涮趵恚〉伦谥煜戮尴副砝铮灰环治龆碇6蛭ㄒ患浦枚湓弧耙速苟嗄呀テ剑缘老ⅰ保且选9宋识嗄押问岩越テ剑虻酪嗲钜樱徊挪蝗缫玻蛉ú蝗缫印>从咧镁仓烈樱恢鹇健⑽馔ㄐ从呷允匮恐埃酥比泌钣谑邹褚岩玻Ⅰ疾巍⒍挥窬悠渖稀2峦涣ⅲ磐恢坏┒⒂诎倭胖希谑碧熳铀淙酰紫嘤坛痔煜轮ǎ娉记已銎浣梗逃卸髟菇患印参O得以鹧桑徊淮Ф崛沃胪绫晌藿逯钬G、朱朴旅进而不惭,是亦冒昧荣名、不恤死辱者耳。以视敬舆之栖迟内制、不易爰立者何如?节不如也。节不如,而以任扶危定倾之大计,“负且乘,致寇至,盗思夺之,”凶,其可免乎?
 
    人臣当危乱之日,欲捐躯以报主,援亡国而存之,抑必谨其进退之节,不苟于名位。而后其得也,可以厌服奸邪之心;即其不然,身死国亡,而皎然暴其志行于天下。今置身其列,凝目而视之,居此位者,非崔胤之逆,则朱朴辈之蝇营狗苟者,而屑与之并立于台座哉?且即其言而论之,以止昭宗之躁率,置宦寺于缓图,昭宗弗听,惑于崔胤以召祸,搏乃伸其先见之明耳。然令如搏之言,养宦官之奸,姑任其恶,又将何所底止邪?激李克用之反者,田令孜也;成韩建之恶、肆囚主之凶者,刘季述也;通李茂贞以劫驾者,韩全诲也。至此时,而宦官与外镇逆臣合而相寻于祸乱,唐不亡,宦官不自趋于杀尽而不止,安得有外难平而以道消息之日乎?其言似也,而又验。虽然,抑岂有可采之实哉?
 
    〖一一〗
 
    唐之将亡,无一以身殉国之士,其韩偓乎!
 
    偓之贬也,昭宗垂涕而遣之,偓对曰:“臣得贬死为幸,不忍见篡弑之辱。”斯闻者酸心、见者裂肝之日也。而偓不仰药绝吭以死于君侧,则偓疑不得为捐生取义之忠矣。然而未可以责偓也,君尚在,国尚未亡,无死之地;而时方贬窜,于此而死焉,则是以贬故死也,匹夫匹妇之婞婞者矣。
 
    偓去国而君弑,未几而国亡,偓之存亡无所考见,而不闻绝粒赴渊以与国俱逝,此则可以死矣,建文诸臣,所以争光日月也,而偓不逮。乃以义审之,偓抑可以无死也。伪命不及,非龚胜不食之时,而谢枋得卖卜之日也。湮没郁抑以终身,则较家铉翁之谈经河上为尤遂志耳。纣亡而箕子且存,是亦一道也。
 
    人臣当危亡之日,介生死之交,有死之道焉,有死之机焉。蹈死之道而死者,正也;蹈死之道而或不死者,时之不偶也;蹈死之机而死者,下愚而已矣。
 
    昭宗反辟,刘季述伏诛之谋,偓与赞焉,蹈死之道一也。工抟请勿听崔胤之谋,杀宦官以贾祸,胤怒而诬杀之;偓为昭宗谋,亦云“帝王之道,当以重厚镇之,此曹不可尽诛以起祸”,其忤胤也与抟同,蹈死之道二也。韦贻范求宦官与李茂贞,起复入相,命偓草制,偓坚持不草,中使曰:“学士勿以死为戏。”茂贞曰:“学士不肯草制,与反何异?”蹈死之道三也。从昭宗于播迁幽辱之中,白刃之不加颈者一线耳,而守正不挠,季述不能杀,崔胤不能杀,茂贞不能杀,非偓可取必于凶人之见免也,偶然而得之也。乃偓之终不蹈死之机,则爱其生以爱其死,固有超然于祸福之表者也。
 
    姚洎之将入相也,谋于偓,而偓告以不就,为人谋者如是,则自为之坚贞可知矣。苏捡欲引为相,而怒曰:“君柰何以此相污!”昭宗欲相之,则荐赵崇、王赞以自代。其时之宰相,皆汴、晋、邠、岐之私人,树以为内主者也。权虽倒持于逆藩,而唐室一即一离之机犹操于宰相,尸其位,则已入其彀中,而奸贪之小人趋入于阱中,犹见荣焉,此所谓死之机也。偓惟坚持必不为相之节,抑知虽相而无救唐亡、祗以自危之理;且知虽不为相而可以尽忠,唯不为相而后可尽忠于主之势。故晋人不疑其党汴,汴人不疑其党岐,宦官不疑其附崔胤,胤不疑其附宦官。立于四虚无倚之地,以卫孤弱之天子而尽其所可为,疑忌浅,怨毒不生,虽茂贞且媿曰:“我实不知书生礼数。”而恶亦息矣。此其可生、可死、可抗群凶而终不蹈死之机者也。
 
    无死之机,是以不死;履死之道,是以不辱。若偓者,其以处危亡之世,诚可以自靖焉矣。其告昭宗曰:“万国皆属耳目,不可以机数欺之,推诚直致,日计不足,岁计有余。”其奉以立身也,亦此道也夫!
 
    〖一二〗
 
    宰相数易,则人皆可相,人皆可相,则人皆可为天子之渐也。宰相之于天子,廉陛相蹑者也,下廉夷而上陛亦陵。唐高宗用此术也,以轻于命相,故一妇人谈笑而灭其宗祀,替其冢嗣,裴炎、传游艺夷之,武三思、承嗣因而陵之,相因之势也。高宗承全盛之宇,戴太宗之泽而不保其子,况昭宗当僖宗丧败之余,疆臣逆奄交起相乘之世乎?
 
    自龙纪元年至唐亡天祐三年,凡十九岁,而张、孔纬、刘崇望、崔昭纬、徐彦若、郑延昌、杜让能、韦昭度、崔胤、郑綮、李谿、陆希声、王搏、孙偓、陆扆、朱朴、崔远、裴贽、王薄、裴枢、卢光启、韦贻范、苏捡、独孤损、柳璨、张文蔚、杨涉,或起或废者二十七人,疆臣胁之,奄人制之,而朝廷不能操黜陟之权,固矣;抑昭宗轻率无恒,任情以为喜怒,闻一言之得,而肝胆旋倾,幸一事之成,而营魂不定,乃至登进可惊可愕之人,为天下所姗笑,犹自矜特达之知,覆无余,而犹不知悔,其识闇而自用,以一往之情为爱憎,自取灭亡,固千古必然之偾轨也。
 
    抑就诸人言之,人之乐居尊位者,上之以行其道,次之以成其名,其下则荣利之足耳。当高宗之世,天下方宁,而宰相尊。名之所归,利之所擅,贸贸然群起而相淩夺以覬得,鄙夫之情类然,无足怪者。自僖宗以来,天子屡披荆榛,两都鞠为茂草,国门之外,号令不行,虽有三台之号,曾无一席之安,计其恫喝涂人而招纳贿赂者,曾不足当李林甫、令狐绹之傔从,不安而危,不富而贫,其尊也,藩镇视之如衙官,其荣也,奄宦得加以呵詈,一旦有变,则天子以其颈血而谢人,或杀或族,或斥远方而毙于道路。此诸人者,稍有识焉,何乐以身试沸膏之鼎而思霑其滴沥乎?故苏捡欲经营韩偓入相,而偓怒曰“以此相污”,诚哉!其污也。而一时风会所淫,如饮莨菪之酒,奔驰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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