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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都不吃,觉得吃够了。大伙的菜也不好吃。最要命的是没水喝,学校不供开水。你想,大热天当老师的上了半天课,嗓子都很干,想喝点儿水都没有,那是啥滋味。在那儿也没法儿洗澡,浑身脏兮兮的,难受死了。我们给校长提,校长说乡下人一辈子都不洗澡。我们说菜里有苍蝇,有虫子,校长说乡下人吃菜时看到虫子,挑出来继续吃。你根本就没办法跟他沟通。
那时我的脸上整天起疙瘩,都是上火起的,不过时间久了,也就认了。星期一去了盼星期六,到星期六回来就想:总算又过了一个星期。这样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因为工作紧张,也有压力,我生病了。
那天,校医去我们住的地方给我看病,学生可能发现了,下午打过预备铃我推门进教室,教室里非常安静,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安静了一会儿,班上的文艺委员起了首歌——《祝你平安》,大家非常认真地唱了起来,那些平时很调皮的学生也唱得很专心。当时我非常明确地体会到那是学生唱给我的歌,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结束的时候我对学生说:“谢谢大家!大家的歌声让老师感到一种温暖。”
这节课完了以后,有个学生专门骑车跑回家给我掂来一篮苦瓜,说:“老师,看你好像上火了,我们家人说,吃苦瓜能败火。”我特别感动,我觉得这是农村学生用他们那种朴实的方式传达对老师的爱。
通过这件事,我的情绪改观了很多,后来再面对学生时,也觉得很有激情,顿时觉得眼中的那个世界,那个环境也变了。后来就行了。接下来是中段考试,可能因为我比较下功夫,加上学生也很卖力吧,我教的那个班在全年级8个班中平均分得第一,最高分也在我教的班里。这个成绩让我对教学产生了很大的信心。
到年终全县统考,20多所中学,80多个班,我教的那个班平均分在全县排第四名,万滩乡中心中学从来没考过这么好的成绩。按照学校惯例,奖给我了102块钱,也算是给这一年的乡下教学画了一个比较圆满的句号。
(记录:李若)
第一卷没着没落的牵挂
张鲁豫,女,41岁
河南省旅游学校
口述时间:1999年1月26日
那是我刚参加工作没几年的事,学校领导让我担任初一2班的班主任。这是我第一次当班主任,心劲儿提得很足,一心想把自己的班带成优秀班,工作起来没白天没黑夜的。
他在这时候转到了我的班上。
他个子高高的,眼睛圆圆的,身材修长,四肢特别匀称。看上去他比别的孩子年龄大,因为他的脸显得比别的孩子有经历。教导主任告诉我,他被别的学校开除后,家长四处托人求情才转到我们学校来。我当然不愿意要这样的学生。教导主任安抚我说先让他在这个班试读两个月,如果仍然不行,就让他走。
年轻人总是想得到别人的承认,我投入了很多精力,总算使班级的各项工作走上了正轨。学生的学习、纪律都有明显的起色,那几个调皮的学生也比较规矩了。可自从他转到班上,我就开始收拾不住了。他年龄比别人大,个子比别人高,孬点儿又多,班上的学生都怕他。那些调皮学生像有了主心骨似的,乘机在上课时各显其能。任课老师纷纷对我说,不中啊,你的班又乱了。
说心里话,我想帮他改好。我一次又一次地找他谈话,找他家长分析他的毛病形成的原因,商量解决的办法。这些工作都只能在下班后做。那时我的孩子才两三岁,有时在办公室里谈话,孩子在一边饿得直哭。
每次谈话,他都表示要克服自己的缺点可从小养成的坏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班上的情形仍然没有好转,我心里非常着急。就在这时,围绕着他发生的一件事把我气坏了。
他转到我们班后,班上又转来一个学生。这是个从小在农村长大的男孩,十分矮小瘦弱。他逼着这个小个子男孩从家里给他带酒喝,如不带,他就打这个小男孩,还掐这个小男孩的生殖器。小个子男孩经常被掐得眼泪汪汪的,羞辱感又使他不愿意告诉家长和老师。
我怎么能容忍自己班上公然存在这种欺负人的现象?我怎么能让这一个学生拖全班的后腿?我怎么能在他面前表现得束手无策?我当着全班宣布:从今以后,不准他再进这个班的门!我下定决心,为了整个班级,放弃他我把这个决定分别对教导主任和他的家长讲了。教导主任因为有言在先,也就同意了我的决定。他的家长曾不止一次目睹我对他们孩子苦口婆心的帮助,所以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深深地叹着气,领走了他。
临近期末,眼看就是新年,照例班上要搞个辞旧迎新联欢会。那天,我和学生们一起布置着教室。为了烘托气氛,我想做一大束梅花放在教室里。我让女生在教室里做花瓣,男生到校园里去捡干枯的树枝。学生们嘻嘻哈哈,干得十分开心。可是男生捡回的树枝的造型却让我不太满意。
正在这时,有学生悄悄地告诉我,他来了!就在教室外面。不知为什么,我感到心里一沉,迟疑了片刻,我走出了教室。这时,天快要黑了,雨夹雪下了一天,天气很冷。我看见了他,他站在教室外的墙根儿,穿得很单薄,头发和衣服都有些湿漉漉的,怀里抱着一大抱干树枝。那些树枝造型很漂亮,比班上所有男生捡的都漂亮——这种造型正是我想要的。那决不会是从地上捡的,一定是爬到树上够下来的。
他一声不吭,眼巴巴地望着我。我的心动了一下,我想叫他跟我一起进教室,我还想叫他赶快回家,外面太冷。可是,我立刻又想到,叫他回教室以后又怎么办?难道一切又回到从前?我说话不算数,别的学生会怎么看我?跟教导处,跟他家长又该怎么说……也许,他这时开口求我几句,我就会心一软,什么也不顾地领他回教室,可是,他只是抱着树枝一声不吭地贴着墙根站着。于是,我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回教室。
那以后,我再没见过这个学生。
十多年过去了,许多人和事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忘了,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时常想起他——这个我教过的时间最短的学生。一想起他,就好像看见他站在教室外的墙根儿,怀里抱着一大抱枯树枝,眼巴巴望着我。他应该快30岁了吧?他现在在哪儿?他在干什么?他的生活还好吗?这是一种没着没落的牵挂。最让我难受的是这样的念头:因为我对他的那次放弃,导致了他少年人生的改变。
我常常想,如果当初我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其实是等于给了我自己一个机会,那么,我就不会有这份深重的内疚,也不会有这份将伴随我一生的牵挂……
(记录:张清平)
第一卷只有趁过年“倒时差”没几年的事
王成科,男,50岁
延津县马庄乡唐庄村小学教师
口述时间:1999年2月16日
说句实诚话,1972年我当你的二年级班主任的时候,初中还没有毕业,那时管初二叫七年级,毕业时间在春节,我是阴历四月就接手教你们的课了。
上学的时候,我胆小不好说话,更别提主动提问发言了。当了老师,走上讲台,一看到台下骨碌碌转动着的几十双小眼睛,我的心里就发毛。这一紧张,脸就发热,就变红,也难怪你们给我起了个“红脸喜妞”的外号。那个时候“文革”还没有结束,又是“反潮流”,又是批林批孔,而大队让我来教学生,家长把学生交给我,可不是让他们来闹腾的,为的是让孩子们识俩字,长真本事。我就认准这个理儿,顶住这风那潮,一门心思教学生有用的东西。我也在教学中摸到了经验,俩月过去,再上讲台,脸也不红了,心也不跳了。孩子们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不再比谁的火柴枪做得好,转转耳(即陀螺)削得圆,而开始比学习,比遵守纪律,班里的成绩直线上升,我的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有几个高年级的调皮学生,可能是阶级斗争电影看多了,把我教这个班不“反潮流”的事告到了贫农代表和大队支书那里。结果,支书挥手就给了领头的那孩儿一巴掌:“反你妈的鸟潮流,不好好念书,长大了叫你去括牛腿!”此后,贫农代表还专门找到校长唐现文商量:上级叫“反潮流”,咱不反也不好,往后,“反潮流”就放到假期吧。这样,既不耽误孩儿们念书,又抽空儿反了潮流。
也正是这种假期“反潮流”的办法,使得那几年唐庄小学的教学成绩在全公社总是名列前茅,而从1978年至1982年4年时间里,咱村800多口人,考上20多名大学生,也与这有必然联系。在这20多个大学生中,光我教过的就有十六七个。
最让人开心和感动的是一个叫卜存贵的学生。存贵是咱邻村卜屯的,虽然两村相距不远,但不属一个县,卜屯是滑县,唐庄是延津县。存贵家穷得不成景,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爷爷哭哭啼啼找到我,求我收下存贵。这个学生虽然成绩不好,但脑瓜聪明,也肯学,主要是家里事多给耽误了。到我班里后,我对症下药,也给他开些小灶,遇到阴天下雨了,就让他和我二孩儿住在一起,逢年过节了,让孩他娘给他做点儿好吃的,做件新衣裳。存贵进步很快,1990年,他以优异成绩考上县一中,3年后,又考上郑州工学院。因为不一个县,取通知书费了些周折,当他得到信儿时,离报到截止日期只有一天时间了,他骑车去咱县一中取录取通知书,40公里地连夜赶回,在让他爹娘看通知书之前,先骑车到后庄让我看看。看着存贵那天早晨满头的汗水和露水,我的心里是既高兴又感动,我没想到,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学教师竟在学生的心目中占有这么重的分量。
当了30多年老师,当了30多年班主任,每天早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