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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所有人,甚至包括杰克,都愣在当场。刹那间,罗兰冲动地想阻止埃蒂,让他收回所说的话,取消刚刚的誓言,因为那股力量,黑暗的力量,太过强大,正试图阻挠他们追寻黑暗塔,而黑十三正是这种力量最明显的神器。魔法能被利用,同样也能被误用。巫师彩虹中的每一道都拥有夺目的光炫,而黑十三正是其中最为夺目的,甚至可能超过所有其他力量的总和。但即使他们能够重新获得黑十三,罗兰也会尽量不让它落入埃蒂·迪恩的手里。此刻他悲恸欲绝,根本没法集中精力,到时要么被魔法球毁灭,要么在几分钟内就会成为魔法球的奴隶。
“石头有嘴就会喝水,”罗莎突然开口,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埃蒂,别只一心想着魔法,还得想想通向山洞的那条土路。然后再想想那几十个人,每个都几乎像韩契克一样年纪一大把,其中一两个甚至瞎了眼,试想一下他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爬山会是什么情景。”
“还有大石头,”杰克继续说道。“别忘了还有你不得不绕过的大石头,当时你还差点儿被绊倒。”
埃蒂犹豫地点点头。罗兰看出他正努力接受不能改变的事实,努力找回理智。
“苏珊娜·迪恩也已经是枪侠了,”罗兰说。“她也许还能自己照顾自己一段日子。”
“我可不认为苏珊娜还能控制,”埃蒂反驳,“你也不会这么想。那毕竟是米阿的孩子,她会掌握一切。直到那个孩子——那个小家伙——出生。”
一刹那,罗兰脑海中闪现出一种直觉,而且如同多年来他所有的直觉一样,现在这个与实际发生的一切也恰好吻合。“也许她们离开时的确是米阿控制苏珊娜,但她不一定能一直控制下去。”
最后,卡拉汉终于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本令他无比诧异的书上移开,抬头问道:“为什么不一定呢?”
“因为那不是她的世界,”罗兰回答。“却是苏珊娜的。如果她俩找不到方式互相合作,那只有死路一条。”
※※※※
①曼尼人(the Manni),小说中虔诚的游牧部落,穿梭于世界之间。
②《撒冷之地》(Salem's Lot),又译作《午夜行尸》、《吸血鬼复活记》,是斯蒂芬·金一九七五年创作的恐怖小说,曾被改编为电影。
2
韩契克与坎泰伯回到曼尼·赤径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向齐聚一堂的曼尼长者(清一色的男性)通报一天取得的胜利,之后便告诉众人对方要求的报答。罗兰则与罗莎回到了山坡上的茅屋。这幢小屋外还有间小棚子,原先还挺整洁,不过如今早已废弃,里面也只剩下报信机器人安迪(还有许多其他功能)的一些残骸。罗莎丽塔温柔地为罗兰褪去衣服,直到他全身赤裸。然后她躺在了他身边,用一种特殊调配的精油按摩他的全身:用猫油为他减轻疼痛,用散发着淡淡芬芳的乳油涂在他最敏感的部位上,接着与他做爱。两人同时达到了高潮(无非是生理的巧合,愚人总喜欢将之称为命运)。远处卡拉高街上传来爆竹声和喧闹的欢呼声,听上去乡亲们都已经喝得烂醉。
“睡吧,”她说。“明天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不只我,艾森哈特、欧沃霍瑟,卡拉的每个人都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么你是这么预感的了?”罗兰听起来很轻松,甚至带着一丝调侃,但即使他在她深热的体内冲刺的时候,苏珊娜的影子仍旧啃啮着他的心:他的卡-泰特的一员,失踪了。即使还没到最糟,也已经够了,他根本没法儿真正休息或放松。
“不是,”她回答,“但是我有时会有这种直觉,女人的直觉,尤其是当她的男人准备要上路离开的时候。”
“你的男人?你是这么看我的吗?”
她羞涩的眼神十分坚定。“你在这儿只能停留片刻,但是,哎,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说错了吗,罗兰?”
他立刻摇摇头。再次成为一个女人的男人感觉很好,哪怕只有那么一小会儿。
她看出他很认真,脸色柔和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瘦削的脸颊。“我们能彼此相遇真好,罗兰,是不是?在卡拉相遇。”
“是啊,女士。”
她碰了碰他残疾的右手,然后移到他的右臀。“现在还疼吗?”
他不会对她说谎。“极疼。”
她点点头,然后握住那只侥幸躲过大螯虾攻击的左手。“这儿呢?”
“还好,”他回答,不过他感到一股暗藏的疼痛正伺机发作。罗莎丽塔把它叫做灼拧痛。
“罗兰!”她轻呼。
“哎?”
她还抓着他的左手,边慢慢抚摸,边平静地盯着他。“尽快结束你的任务。”
“这就是你的建议?”
“哎,亲爱的。在你的任务结束你之前。”
3
埃蒂一个人坐在屋前的门廊边。午夜已经降临,被这儿的乡亲们称作东路战役的一天已经成为历史(再之后这天会成为传奇……当然前提是到那时整个世界尚未解体)。镇上传来的喧哗声越来越大,欢庆越来越狂热,埃蒂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把整条街都给烧着了。可他又在乎什么?什么都不在乎了,甚至还要说谢谢你,不用谢。当罗兰、苏珊娜、杰克、埃蒂和三个女人——她们自称欧丽莎①三姐妹——站在前线对抗狼群时,其余的卡拉乡民要么缩在镇子里、要么藏身河岸的稻田中。然而十年以后——甚至五年以后!——他们就会开始互相吹嘘那年秋天他们如何与枪侠们并肩作战,大获全胜。
这么想并不公平,他也隐约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无助、迷惘,自然也就变得刻薄。他一直告诉自己别再想苏珊娜,别再想她人在哪里,那个恶魔之子有没有出生,可他就是无法克制。她去了纽约,这点他还能确定。但是什么年代?路上笃笃行驶的是那种用煤气灯照明的小马车,还是北方中央电子出产的机器人驾驶着喷气式出租车在空中游荡?
甚至,她还活着吗?
如果他能,他一定会赶快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驱逐出去,可有时想像力却能变得如此残酷。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她躺在字母城②中的某处下水沟里,额头上刻着纳粹十字,脖子上还悬着一块告示,上面寥寥几笔写着来自你牛津镇朋友的问候。
这时他身后屋子里厨房的门开了,赤脚啪啪拍在地上(如今他的耳力同他其他的武器装备一样,已经训练得十分灵敏)。还伴着脚趾甲点地的嗒嗒声。是杰克与奥伊。
男孩走到他身边,坐进卡拉汉的摇椅里。他穿戴整齐,肩膀上还绑着码头工人的绑腰带,他离家时从他父亲抽屉里偷的鲁格枪就套在里面。今天枪已出套……呃,并没有见血。还没有。油呢?埃蒂微微一笑。一点儿不幽默。
“睡不着,杰克?”
“杰克,”奥伊伏在杰克脚边附和了一声,鼻头搁在两爪缝隙里。
“嗯,”杰克回答。“我一直在想苏珊娜。”他顿了一下,接着说:“还有本尼。”
埃蒂心想,这很正常,这个男孩的朋友就在他眼前被打得血肉飞溅,当然他会想他,可是埃蒂心头仍旧忍不住冒出一股苦涩的嫉妒,仿佛杰克应该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他埃蒂·迪恩的妻子身上而不应旁落点滴。
“那个姓塔维利的男孩儿,”杰克说。“全怨他。他太害怕了,逃跑时扭伤了脚踝。如果不是为了他,本尼就不会死。”接着非常轻柔地——这语气绝对会让那个男孩儿不寒而栗,如果他听见的话,对此埃蒂毫不怀疑——杰克说:“天煞的……弗兰克……塔维利。”
埃蒂并不想安慰,可还是伸手摸了摸男孩儿的头。他的头发长了。该洗了。见鬼,早该剪了。需要一个母亲好好照顾这个孩子。可是现在没有母亲,没人照顾杰克。不过,埃蒂奇迹般地感到安慰杰克反而让他自己觉得好过了一些。并非许多,但的确好过了一些。
“别想了,”他说。“要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卡,”杰克苦涩地吐出这个字。
“卡-泰特,卡,”奥伊也蹦出两句话,鼻头都没抬。
“阿门,”杰克笑了起来。晚上的冷冽令人不安。杰克从暂时充当枪套的绑腰带里抽出鲁格枪,仔细打量起来。“这把枪应该可以带过去,因为它本来就来自另一个世界。罗兰这么说的。其他的可能也行,因为我们并不用穿过隔界③。要是不行,韩契克可以把它们藏在山洞里,也许等我们以后回来取。”
“只要我们最终能到纽约,”埃蒂说,“那儿的枪可足够多。我们能找到的。”
“但没有一把会像罗兰的枪。我真的非常希望它们能带过去。在任何世界里罗兰的枪都是独一无二的。起码我这么觉得。”
埃蒂也这么想,不过他没说出口。远处的镇子上又传来乒乒乓乓的爆竹声,接着万籁俱寂。那儿的欢庆结束了。终于结束了。明天肯定又是没完没了地延续今晚的庆祝活动,只不过不会再喝那么多。罗兰和他的卡-泰特也许会被邀请为嘉宾,但如果神灵显明、洞门开启,他们就要离开这儿启程去找苏珊娜。找到她。不是找,是找到。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而且他能做到,他的超感应能力已经相当强),杰克说:“她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
“如果她不在了我们应该感应得到。”
“杰克,那你能感应到她吗?”
“不能,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大地突然轰隆隆地颤动起来。刹那间,门廊就像漂在风口浪尖上的一艘小船般上下起伏,地板嘎吱作响,厨房里瓷器撞在一起,好像牙齿咯咯打架。奥伊抬起头,呜呜吠了起来,狐狸模样的小脸因为惊吓滑稽地皱成一团,两只耳朵向后紧紧贴着头皮。卡拉汉的客厅里什么东西砸了下来,哗啦啦碎了一地。
倏地,一个不合逻辑却又万分强烈的念头首先窜入埃蒂的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