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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跟着的船边忽然喧闹了起来,三德子走下去问:“这是怎么了?”
“回德公公话,那边忽然来了条小船,一路跟着,说是有一封信要面呈给张大人。”
“哪个……等等,张廷玉大人?”三德子忽然愣了一下。
张廷玉听见了,也回转身,对着康熙一躬身:“万岁爷,后头似乎有微臣的事情。”
“去吧,看看是不是江宁那边出什么事情。”康熙叹了口气,让张廷玉去了,随后却又看向了胤祥,“换老十三你来吧。”
胤祥扇子一甩,便道:“张大人这走得可也不巧,儿臣这脑子里还空荡荡的呢……”
张廷玉这边却已经没有理会这边作诗的事情,他顺着船边走了过去,便见到在一群侍卫们按刀监视之中,一条小船近了。
送信来的人,竟然是阿平。
张廷玉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僵硬地站在船边,只当是出了什么事情。
阿平也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上前靠近了才亲手递给张廷玉:“二爷,夫人交代过一定要面呈给您的信。”
张廷玉接了信,还没拆,却觉有些胆战心惊,他手抖了一下,问道:“夫人没事儿吧?”
“没,只是偶感了风寒,小的走的时候已经延请了郎中,说是小病,不碍事的。”阿平只怕二爷以为夫人有事,连忙解释了一遍。
心略安定一些,张廷玉自己笑了一下,整日里就爱瞎想,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病灾?
他手指拆了信封,就站在船边,将薄薄的一页纸抽了出来,却发现有些微皱,似乎是塞信的人当时手抖得厉害。
张廷玉的心已经微微地沉了一下,展开信纸,脸上原本那隐约的笑意,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铺满了日光的江面,掩不住他满身寒气,也盖不住他心里陡然蔓延的杀意。
他一字一字地又将顾怀袖那歪歪扭扭的字给看了一遍,一遍,一遍……
还是原来那个意思。
这一封信就是顾怀袖的笔迹,他比谁都清楚。
张廷玉两片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却阴森寒冷至极。
那边的胤祥早已经作完了诗,回头绕到船边上一望,却见到张廷玉那近乎狰狞的表情。
平日里,这一位张家二公子永远是不咸不淡的温文模样,可今日活像是个阎王,胤祥都没想到一个人转瞬之间有这样大的变化。他只是看了一眼,又撤了回来,想想终究没走出去。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张廷玉才松了手,看着信纸上一个深深的指甲印子,是他方才无意之间给掐下的。
顾不得了,什么高官厚禄加官进爵,在皇帝面前站稳脚跟,都已经顾不上了。
不管如何,他现在先回江宁去。
张廷玉进了船,只向康熙说江宁顾怀袖那边出了些事情,想要回去陪着妻子。
康熙盯了他半晌,道:“朱三太子还没抓回来,若是抓不到,我依旧让你休了顾三,现在你还有闲心回去陪她……”
张廷玉垂首,只道:“此事,甚为要紧,还请万岁爷恩准。微臣去办完事情就回来,朱慈焕已有了下落,臣会一手将之督办归案。”
“罢了,左右你们小夫妻两个也是折腾。朱慈焕抓不到,你与你夫人,朕都不会客气的。”康熙端着茶喝,口气轻轻松松,说出来的话却足够人吓破胆,而后道,“退下吧。”
“微臣谢皇上隆恩,臣告退。”
张廷玉也懒得去想康熙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一下了皇上的龙船,便跳上小舟往江边而去,待得前面渡江靠岸,这才立刻从驿站挑了一匹快马昼夜兼程地往回赶。
顾三的头一个孩子,是他们的心病,还是无解无药医的心病。
如今忽然有了转机,虽则里头藏着万般的凶险,可他还是要回去这么一遭。
什么前明后裔,朱三太子,都见鬼去吧!
前前后后来来去去,他打马再快,也无法眨眼即到……
而在张廷玉往回赶的这一日,顾怀袖已然从病榻之上起身,掐着手指算了算行程,想着信也该到张廷玉的手里了,可是李卫那边还没消息。
生辰八字到手一对,便该有个结果了。
她心里忐忑得厉害,面色苍白地搅着碗里的药,苦得人舌头都要掉下来,可她心里也苦。
刚刚将药碗里的药给喝完,阿德就跑着来说李卫到了。
李卫进来,还有些后怕,“干娘,取哥儿的八字拿到了。”
顾怀袖盯着李卫手里的一张纸,差点打翻了桌上的碗碟,只道:“你拿过来……怎么拿到的?”
李卫道:“我看了几日,才知道沈爷将哥儿的八字给放在了书房背后的暗格里,虽知道地方却拿不到,因而看了几天。昨夜取哥儿发烧,钟先生跟沈爷都去看了,这才溜进去查到了的。”
“发烧?”
顾怀袖接过了那一页纸的时候,抬眼看着李卫。
李卫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昨儿半夜里忽然来的高烧,不过今早已经退下来了,沈爷也回屋休息了……”
取哥儿是时时刻刻都可能被阎王爷勾走魂的,原本病者病着众人都该习惯了。
可他每病一回,众人也就为之心颤一回,都揪着呢。
更何况,如今取哥儿……
李卫没敢看顾怀袖打开那一页纸时候的表情,只能用眼角余光瞥见顾怀袖手背上一滴一滴砸下来的眼泪。
顾怀袖看着,万千情绪霎时之间全部涌出来几乎要将她给淹死。
她只看着,说不出话来,一手掩了半面,只道:“李卫你出去等我……”
李卫躬身退出去,一句话不敢说。
这是她的孩子,这是她那一日生下孩子之后落的八字!
人虽没了,可孩子的八字她如何不记得?
沈恙,好一个沈恙!
顾怀袖想起这些年来艰辛备尝,却万万没料想有这样的一天……
她看着那空空的药碗,一想起自己的儿子几乎病疾缠身不曾有过一日安宁,心底只如刀割斧凿,还不如将她给千刀万剐了……
无声恸哭,她只为着这失而复得的喜,骨肉分离八年的悲……
屋里安安静静似乎什么动静也没有。
顾怀袖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也挽了个好看的头发,虽则面色苍白得厉害,可她看上去很漂亮,微微上了妆,补了补最近不大好的气色。
青黛画眉站在她两边,院子里的小厮们也都看着她。
顾怀袖扶着青黛的手,走下台阶来,却笑道:“阿德与李卫跟着我就成了,旁的人守着别院吧,发生什么事都不与你们相干的。”
她出去,上了轿子,朝着沈园而去。
到了园门口,顾怀袖看一眼那人似乎要去通报,身边李卫已经很机灵地上去道:“沈爷请的,我带着进去就成了。”
那家丁一看,是李卫小爷,连忙站到一边不吭声了。
顾怀袖就这样在没有任何人通报的时候进去了,她一路走着这勉强算是已经熟悉了的道,想着那一日陆氏领着自己走的路,又有李卫在一旁引着,很快就到了里面。
走过的路太多,顾怀袖若是仔细看,但怕是眼睛都要看花。
可她心里没想着路,而是想着取哥儿。
顾怀袖手里掐着那一张生辰八字的纸条,只觉得每一步都跟踩在云端上一样。
她想着要怎样去补偿这个孩子,还有到底要怎样对沈恙……
刚刚转过前面园门口的拐角,前面有两个丫鬟过来,还在小声说话,道:“现在仙姨娘回来了,终于说要给哥儿过生辰呢……”
顾怀袖的脚步一下顿住了,连着李卫也愣住了。
那两名丫鬟朝前面走了很远,才发现顾怀袖,忙躬身行礼:“张二夫人好。”
“……去吧。”
顾怀袖没说话,只看了一眼李卫,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八字。
不对……
有哪里不对劲……
仙姨娘,她曾在玉器店里面遇见这一位,听见了她说话。
仙姨娘……
她跟取哥儿长得挺像,可往日不曾听说过沈恙有这样一个外室,最少不在江宁。
顾怀袖沉了沉心,捏紧了手里的八字,还是朝前面走。
一路上安安静静,顾怀袖的脚步也是无声的,旁边忽然有鹦鹉的叫声,廊边挂着一派的小鸟。
她隔着花窗,站在园门口,忽然看见了站在另一边回廊下头,正坐在旁边喂鱼的沈恙和垂手立在他身边的钟恒。
前面路过不去了,只得换一条。
可她这件事左右都要跟沈恙说的,她也想问问,沈恙安的是什么心。
刚准备迈开脚步,顾怀袖就听见他们说话了。
沈恙捏了手里一粒鱼食儿,朝着水面扔去,很快引来了一群鱼儿。
他笑了一声,似乎颇为高兴:“望仙终于回来,也不恨我了……今年准备给取哥儿过个好生辰……”
“爷,您可别得意忘形。”钟恒叹了一口气,道,“仙姨娘虽回来了,可您后院里还一堆人呢,迟早要闹起来的。再说了,那八字……”
“偷偷过也就是了,我等着张二夫人上钩……李卫这小子也乖巧,设个套,让他跳,他就跳……怕是现在张二夫人已经以为取哥儿是她的孩子了吧?”
沈恙扬着眉,又一眯眼,艾子青的长衫穿在他身上,说不出地带着几分狂气。
钟恒垂眸,扯了扯唇角:“回头叫张二夫人见了取哥儿,若真以为是张廷玉的儿子,给您抢走了怎么办?取哥儿像仙姨娘,长得跟姨娘挂相,仙姨娘又是张英老大人的掌上明珠,张二胞妹,这一个个地挂过去……就算是您回头跟她说,那不是她儿子,她都不一定信。”
“操心那么多干什么?我沈恙的儿子,还能被别人抢去了不成?”
沈恙冷哼一声,眼角划过冷意,却一把将手里的鱼食儿都洒了下去,“有取哥儿在,张廷玉就跑不了。他手里还握着宋荦,现在宋荦也被他给笼络过去了……是我棋差一招。盐帮那边的事情,也走入了死局,罗玄闻就是张廷玉养的一条狗,跟疯了一样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