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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委;这又是你常说的;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哪!〃
〃好;我接受!我接受!〃政委接过大喇叭筒哈哈一笑。
〃政委;〃郭样两手撑着膝盖;伸着脑瓜;瞅着政委亲切地说;〃我看你这几天瘦多了!你的胃病;最近又犯了不?〃
〃不要紧!〃政委挺挺身板;〃我看再打几个回合问题不大!〃
〃你过于费脑筋了;〃郭祥说;〃你瞧别人30岁没有事儿;你倒谢了顶了。〃
〃不能不操心哪!嘎子。〃政委说;〃团长又不在;这担子是够重的。〃
〃现在他的伤怎么样?〃郭祥关切地问。
〃他的臂部骨头肯定是断了;腹部还有弹片没有取出来。〃政委叹了口气说;〃我看这碗饭;他是吃不上了!〃
政委把郭祥那个大喇叭筒刚刚抽完;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拳头似的烟斗;要郭祥汇报一下连队动员和准备工作的情况。郭祥的文化程度虽低;但记忆力很强。他把几天来擦洗武器;配备弹药;农产品的处置以及动员工作讲了一遍。最后的结语是:连队情绪异常高涨;今天下午就举行全连签名。据他看;到朝鲜打美国鬼子;那是绝无问题的。惟一有问题的就是调皮骡子。
〃哦;调皮骡子!〃政委微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有兴趣的事情;接着问;〃他说不参加签名吗?〃
〃哼;这个家伙!〃郭祥说;〃前几天把他抓回来;我本来想同他好好谈谈;可是他脸都不红;还大喊大嚷;说'革命已经到底'了!〃
〃经过这几天的动员呢?〃
〃在禁闭室关着哩;我没有让他参加动员。〃
〃看!〃政委不以为然地敲了一下烟锅子;〃你不让人家参加动员;他怎么会签名呢?〃
郭祥撇撇嘴说:〃你不信;参加也是白闹!〃
〃不成!〃政委用烟斗指着他;用命令的口气说;〃马上把他放出来;我亲自找他谈谈!〃
郭祥应声站起来;对门外的花正芳说:
〃去;快把调皮骡子放出来;带到这儿。〃
花正芳去了;呆了好长时间才回来说:
〃报告连长!调皮骡子不肯出来。〃
〃什么?你说什么?〃郭祥惊愕地问。
〃他不肯出来。〃花正芳又重复说;〃他还提了两个问题;要求连长答复。第一;按照纪律条令;连首长关战士的禁闭只有36个小时的权力;现在已经超过将近12个小时;这是不是违法行为?他还说……〃
〃还说什么?〃郭祥红着脸问。
〃还说;要是违反规定的人不向他亲自道歉;要他出来是不可能的。〃
郭祥抓了抓头皮;瞅了政委一眼;意思是:〃你瞧瞧这家伙调皮到什么程度!〃
政委也瞅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答话;那意思却是:〃我看你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郭祥的黑眼珠骨碌骨碌转了一阵。
〃这么着……〃他把手一挥;〃为了执行新任务;道歉算什么!走!〃
说着;快步跨出房门;到禁闭室那边去了。
禁闭室隔着几座院落;也是一间农家小屋;门口站着一个枪上上着刺刀的雄赳赳的哨兵。
〃喂;王大发!〃郭祥这次没有喊他的外号;以便缓和紧张局势;〃你出来吧!〃
调皮骡子坐在炕沿上不睬。
〃哈哈;王大发同志;〃郭祥赶到他跟前;亲热地说;〃因为战备工作紧;我把时间疏忽了。老战友了;我跟你道个歉还不行吗?〃
调皮骡子慢慢悠悠地立起身来。刚才一声;〃王大发〃;他那气就消了三分;一声〃同志〃;一声〃道歉〃;他那气就消了大半。这时他用比较平静的语调说:
〃这并不是我一定要干部儿给我道歉的问题;这主要是正确执行纪律条令的问题!〃
哨兵在门外瞅着他偷偷地笑着。他的脚步慢慢地向外移动;绝不肯走快;意思是:这是你请我出去的;并不是我要出去的。
〃政委找你哩;你快走吧!〃郭祥催促着说。
一提政委;他犹豫了一下;然而事已至此;不得不行。
他们来到了连部。一进院子;政委站在屋门口;老远就亲热地打招呼:
〃王大发同志吗;快进来!〃
调皮骡子赶到适当距离;用老兵才有的熟练动作;打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敬礼;然后红着脸说:
〃报告政委;我最近犯了一个错误……〃
〃坐下来谈。〃政委把面前的一张凳子;朝自己身边移动了一下。
这位老调皮兵;在首长面前从来不拘束;今天倒局促起来了。这一来是刚刚从禁闭室里出来;二来是因为过去的一件事情。那还是在周仆刚刚担任政治委员的时候;部队正攻打一个四面环水的县城;数次冲锋都没有成功。周仆来到突击部队中进行鼓动。他的鼓动十分有力;把大家的情绪鼓得嗷嗷叫。可是;这时候;却听到人丛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哼;知识分子儿!会讲;打起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哩!……〃周仆虽然听得清清楚楚;但并不介意。攻击开始时;敌人的子弹极为密集;周仆拿着短枪;首先踊身跳到齐胸深的水里;率领部队向城墙摸去。部队在政委的鼓舞下很快就一举登上了城头。事后这位老调皮兵;也不得不表示钦佩;并且发表评论说:〃我看这个政委;还凑合!〃事情虽然过去很多年了;但他每逢见到政委;总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他就是带着这种心情局局促促地坐下来了。
〃王大发同志;〃政委异常诚恳地说;〃你是一个很老的同志了;为什么最近犯了那样的错误?〃
王大发的头低下来了。
〃大发同志;〃政委又说;〃你跟党走了这么多年;吃了很多苦;打了很多仗;是吧;大概你还负过两次伤吧;在这中间;虽然也有过一些缺点;但主要是成绩;你对人民还是有贡献的。〃
〃我;我……〃王大发十分激动;〃政委;除了你;谁说过我有贡献?他们都叫我调皮骡子;要是闹着玩儿;我没有意见;可他们把我当成不能改变的臭落后分子!〃
政委瞅了郭祥和门外的花正芳一眼;磕磕烟斗说:
〃谁要这样看;那他就是不对!〃
王大发显得活跃起来了;没有等着政委让;就掏出小烟管主动地插到政委的烟荷包里。政委把他的大烟斗伸过来跟他对火。
〃谈谈心吧;王大发;〃政委说;〃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光荣扔掉走那样的路呢?我想;你临走那天是不会不难过的。〃
〃咋不难过哩!〃王大发鼻子酸酸的;〃实说吧;政委;我不是逃跑了一次;我已经跑了四五次了。有时候;跑到村边;有时候跑出去二三里路;哭一鼻子又回来了。如果有一点儿办法;谁愿意离开咱们的革命部队呢?……可是;最后;最后……我鼓励自己说:走吧;王大发;现在革命到底了;任务完成了;你也算对得起人民了!〃
〃你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回家呢?〃政委又问。
王大发低下头;没有说话。
〃大发同志;〃政委往前凑了凑;望着他的脸说;〃是不是家里有什么特殊的困难?〃
一句话不打紧。像一颗石子儿扔到古井里;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感情;他立刻眼圈发红;啜泣起来了。
〃有话说嘛!〃郭祥不耐烦地说。政委扫了郭祥一眼;叫他不要打岔。
〃我;我;政委……〃王大发含着两大颗眼泪;〃俺娘在家要饭吃哩!〃
〃噢!〃政委显然感到沉重;又问;〃你不是贫农出身吗?〃
〃怎么不是?〃王大发梗梗脖子说;〃咱是一个穷得当当响的贫农。〃
〃那你没有分到土地?〃
〃分啦;可是又卖给人家喽!〃王大发伤心地说;〃我记事那当儿;俺爹就给财主家扛长活。我出来抗日了;俺娘在家还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我一抓上军队的白馒头;就想起俺娘;心里就难受!日本投降了;我想;作为中国人民一分子;我的任务完成了。谁知道;蒋介石这老狗又向咱发动进攻。直到实行土改;家里分了房子分了地;才算解决了生活问题。那时候;我探过一次家;俺家住到新分的宅子里;外面插着齐展展的秫秸篱笆;屋子里还有一个红漆大立柜。我在家没有呆三天;就回到了部队。我这心气儿;你就甭提有多高了!可是谁也想不到这几年又起了变化!……〃
〃后来怎祥了?〃
王大发接着说:〃自从家里分了地;俺娘觉得日子有指望了;心气儿比我更高。不管风里;雨里;泥里;水里;熬黄昏;起五更;把命都豁出去了。有一回麦子刚割下来;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俺娘怕粮食糟蹋了;就一趟一趟往家里背;还没背完;就受了寒得了一场大病。一病好几个月;没有起炕;又是请医生;抓药;就借了人家的钱。到底穷人家底儿太薄;没有办法;就把分的那几亩地又卖了!去年临上西北;我家去了一趟;一看屋里立柜也没有了;连秫秸棒篱笆都拔出来烧锅了。最近我又接到信;说俺娘又扯起棍子要饭去了。……我想来想去;心里就结了一个死疙瘩:革命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有穷的;有富的;这革命不是白革了吗?〃
〃我们村也有这种情况。〃郭祥皱了皱眉头;望着政委;〃这个事儿我也有点儿纳闷儿。〃
政委心情沉重地思索着;小拳头般的大烟斗咝咝地响。
〃大发;〃他询问道;〃你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那;〃王大发把手一摊;〃那当然是因为我不在家;要不然;咋会有这宗事哩!〃
〃不;〃政委摇摇烟斗;沉重地说;〃大发同志;这就是小农经济的脆弱性呵!〃
〃什么脆弱性?〃王大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儿。
〃小农经济的脆弱性。〃政委又重复说;〃你看看土改以后最近两年的情况:像你们家是因为干活受了累;得了场病;穷了;也有人是因为死了口人;娶了个媳妇穷了;还有的人是因为多生了几个孩子穷了。总之;一场风;一场雹子;一场大水都会使人变穷。你瞧瞧;这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别说什么大风浪;连婚丧嫁娶都经不起;连一场病一个疮也顶不住。简直像是大风大浪里的一根苇眉子;你不知道明年会把你漂到哪里去!〃
郭祥点点头说:〃一点不错;就是这么回事!〃
〃那怎么办?〃王大发困惑地问。
〃我也正要问你嘞!〃政委笑了一笑;〃你不是说革命到底了吗?我问你;现在这个'底';你满不满意?〃
〃要是革了这多年命;地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