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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永远,昏睡?!
如果是这样,自己宁可那一夜就跟着他一起走了也好过这样半死不活地睡着!
“啪!”一个耳光自己扇在自己的脸上,“周天赐,你个无胆匪类!谁说东卿会永远昏睡的,谁说的?!你连黄泉路上都能把他拉回来,难道守着他等他醒过来你就办不到吗?”
“啪啪!”又是两个耳光,然后又摸了摸,好像刚才打得力气大了一点,真的给他有点痛!
“周天赐!”一个人影远远地恶狠狠地跑过来,眼睛里几乎是泪水和怒火一起喷射出来,“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打自己,难道,难道我们将军……”
周天赐抬头,果然又是那个他怎么看都不顺眼的罗靖安!
这十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最令人愤怒的却莫过于军统上层这突如其来的晋升命令,把东卿由原来陆军上校的军衔一口气擢升为陆军少将,连升三级!什么叫做越级晋升?那是针对因公殉职的军官而言的,但是东卿没有死,没有死,没有死好不好?这样来不及地就发一个追封的命令下来,这不是逼着东卿死吗?
就知道那个什么戴雨农不是好人!果然吧!等东卿醒过来,一定死也要拉住他,别让他再上他那个戴军座的贼船。
将军!切!谁稀罕啊?
“你说啊,我们将军到底怎么了,怎么了?”罗靖安急得直跳脚,“是不是,不行了……”
周天赐看着他叹口气,好吧,眼前的傻小子就稀罕!就算是这样不符合常理的晋升令,这傻小子竟然也当是宝一样,一口一个“我们将军”的上窜下跳,就怕别人不知道东卿升了将军。
东卿东卿,你快点醒过来吧,我快要给这个傻小子活活气死了!
深吸一口气,仗着自己身材高大,一把把傻小子拎起来,“少放屁!走!跟我去看‘你们将军’!”
将军!!!他恨这个头衔!!!
***
病房里
陈宜昌端坐在鲍望春的病床旁边,手里住着拐杖,眼睛微眯,过了一会儿突然咳嗽了一声,“睡得差不多,也该醒了。”看看躺在床上的人没有反应,索性提起拐杖戳了戳鲍望春的腿,“你瞒得过别人,甚至连那个傻小子也瞒过了,你瞒得过人家柳大夫吗?”看见床上的人长长的羽睫似是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老头子笑了,“你当我昨天叫他来医院来玩的吗?哼,我就说这样鬼子的破医院什么用也没有,老柳看了你一眼,搭了搭脉就知道你醒了。”
“哼。”鲍望春缓缓睁开眼睛,这一次魂梦已过黄泉岸,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还有能够再一次看见阳光的时候。但真的是元气大伤,浑身都乏力。
“你的事情,我那个无缘的徒弟媳妇跟我说了——哦,你睡着的这些日子,她走了。带着赐官的儿子去了美国,赐官跟她签了什么离婚纸。唉,就算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但说到底,其实她一个女人家也没有什么大错的地方,你看,你眼睛能看见还都亏了她配的药……”
鲍望春定定地看着老爷子,一句话也不说。双喜走了?走了又怎么样,他又不是记恨她,说到底,这件事,最受伤的总是女人。明明一开始都是他们手上的珍宝,转眼却成了昨日黄花,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老头子挠挠头,“我知道你还在生赐官的气,说实话,那小子这次的确做得很过分,好歹,你也是一个将军,怎么能……啊哟,你,你别再想这件事了,当我刚才胡说。”随即叹了口气,“我呢,是个粗人,说不来什么劝人的话,我只是想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他要是知道怎么办就不会装睡装到现在了,而且这件事只要想想就觉得心口脑门一起疼,鲍望春突然任性地把眼一闭,也懒得说话。
陈宜昌倒也不动气,“你也知道,我是常年在外,怕自己的事连累老婆,所以十多年没有回去。其实,我年纪轻的时候,钟意她得一塌糊涂。不过那时候火气也大,心里钟意她钟意得都要癫了,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要吵个架,闹一闹的。一次也忘了什么事了,就是吵得天翻地覆的,我一气之下就离开家出来闯,两年没有回家。但心里从离家的第一天开始就掂着,想着,念着,都不知道这算是报复她呢还是报复我自己。”
微顿了顿,“你若是心里没有那个人,生个气大可以折腾他个生不如死的,这才叫做报复。但你心里明明就是有那个人,死咬着气又不肯原谅,又不肯放手的,你这个不是活活让自己受罪吗?”
鲍望春神色不动,但眼睛却慢慢湿润起来。
“年纪轻的时候,总觉得一点点委屈就是天大的事,绝对不能妥协原谅。也不想想,你们还有多少这样的时间可以守着。这样的乱世,你们各自的身份……说句不好的,没准明天日本人就打进来,大家一起死了,那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老爷子,我……”开口说第一句话,却只觉得十天滴水未进的喉咙就像火烧一样,还有一种恶心的粘连感觉,鲍望春顿时什么话也说不下去。
陈宜昌见他终于肯说话了,不由大喜,“嗯,愿意说话了就好,就好!”伸手拿过床头周天赐放在那里的水杯,用一根细细的竹管子汲点水喂给他喝,“我也知道你委屈,其实,老头子我也觉得,今次赐官所作所为实在乞人憎。要不然这样,你快些好起来,好起来狠狠揍那小衰仔一顿。放心,老头子我挺你,保证你揍他的时候,他连手也不敢还!”
虽然满心愁苦,但是听了老爷子这样没大没小的话,鲍望春都忍不住嘴角轻轻勾了一下,又喝了两口水摇摇头示意够了。
但陈老爷子的恶质因子一旦勾起又怎么会那么容易罢休,更何况这件事上,说到底赐官也把他这个师傅气得不轻,“要不然这样,我帮你出个点子。”陈宜昌放下水杯,“我给你介绍几个女孩子吧……”
鲍望春吓了一跳,“不要!”白黛林的影子还在眼前晃,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这种事。
“别急别急,我只是说说而已。”嗯,这孩子重情重义,他老头子喜欢,“要不然这样,你快点好起来,老头子我带你好好逛逛我们的西关花街,让赐官那衰仔跟在后面付账。看见漂亮的,你尽管开口,让赐官给你在这里买宅子金屋藏娇,活活气死他!”
这什么跟什么?越说越不像话,鲍望春一年来流的汗都没有听见陈老爷子这番话的时候流的汗多。无力地看着他,“老爷子,你,真的,是他,师傅?”
陈宜昌这才想起来一样摸摸下巴,“对哦,有时候不小心就会忘记……”
无力,无力!
不过这样看来,其实赐官受他这个老不着调的师傅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啊!鲍望春叹口气,不欲再在这个话题上说更多,咳了一声,“外面,局势,怎么样?”
“怎么样?”一说这个老头子就来气,“你眼一闭撒手不管,赐官也跟着昏了三天,醒过来也是失魂落魄的,这可苦了老头子我!”哼了一声,“不过你放心,前几天还有些小打小闹的,现在都收拾好了。嗯,既然你醒过来了,就见一见我们那位市长吧,他烦了我好累了。”
“上面,派谁,下来,顶替我?”
“就这个蛊惑!”陈宜昌一拍大腿,“咩鬼都没见到一个!我话你们军统的这帮妖孽,点么个个都跟马骝一样?”
马骝?嗯,戴雨农要是听见这话,一定会很“开心”。不过,到底会是谁来呢?
心里蓦地想起来广州前戴雨农交待的几个任务。南本虽然被杀了,但后面那两件事……如果来的人还是坚持要完成这两个任务的话,势必“沉睡不醒”的自己会成为赐官的软肋。而且,既然戴雨农连“追封”都派给自己了,没准前来顶替自己的人还肩负着刺杀自己的任务。
在蓝衣社的时候,他已经见过太多戴雨农为了保存他自己的实力而不惜杀害下属的肮脏事。现在有机会可以除掉自己这个眼中钉,说不定自己的这个老师还真是欣喜若狂了呢。
说到底,戴雨农虽然看重自己,但更怕自己的实力超越他。这一年自己替军统完成的任务太多,本来把自己调离上海,自己就知道这位军座大人是对自己不满了,以为下放广州可以让自己再无权柄,谁知道现在刚到广州就杀了南本隆实,肃清了军统的队伍。若这样,心胸狭隘的戴雨农还不起杀心,那反而是奇怪的事情了。
叹口气,怔怔地看着门的方向,生存还是死亡,这真他妈的是个问题!
然后病房大门砰然洞开,一手还揪着罗靖安的周天赐走了进来,两个人的视线狠狠撞到一起,不仅鲍望春反应不及地呆住,就连周天赐也傻了。
027
还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周天赐脑中突然有种激动过了头的晕眩,他醒过来了,醒过来了!手不由自主地一松,罗靖安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总算鲍望春这大半年没有白教,罗靖安本能地一挺腰稳稳站定,然后也懒得跟周天赐计较,径自冲了过去,“将军,将军!你醒过来了,你醒过来!”大声叫着,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鲍望春乍一眼看见周天赐,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但看见扑过来的罗靖安,猛地就冷静了下来。眼睛冷冷地看了看罗靖安,又转过头去定定地看着陈宜昌,却一句话也不说。
陈宜昌忍不住摸了摸下巴,这小子!他那么辛苦地把他叫醒,但现在看来他还是不愿意原谅自己的徒弟啊,自己这趟是白辛苦了。不过想想,肯面对总算也是一个进步,叹口气,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看见老爷子点头了,鲍望春竟然再不看周天赐一眼,就这样重新闭上了眼睛。
罗靖安还从来没有见上司这样对他过,顿时手足无措,跳起来大喊:“医生,医生……”下一刻自己整个身体却被人拎了起来摔了出去。
周天赐挤过去罗靖安原来的位置,紧紧握住鲍望春的手,“东卿,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就算你要打我骂我,怎么样都好!
但鲍望春却猛地睁开眼睛,冷冷地瞪他一眼,然后用力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周天赐心里一酸,却硬撑着脸上酒窝,“别生气,我不碰你,你不要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