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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富贵?”陈宜昌仰天大笑起来,“我陈某人在江湖上打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从天上掉下来的午餐,鲍局长真是幽默!不过既然鲍局长已经开了口,不妨先听听老头子一句肺腑之言。”
鲍望春双眉微蹙,随即弹开,“老爷子,请。”
“你,我的确不敢杀!但我绝对不是怕你们日后的报复,入了江湖,就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我只是怕,怕日本人找着借口来打广州。我是粗人,说不来大道理,我只知道,人在做天在看。我当家洪门四十年,什么都卖过,只有一个不敢卖,那就是国家!”微微停顿一下,“今天你知道了我老婆和我儿子的事,我认命,要杀要剐,你说了算!若你高抬贵手一下,便留我老妻与小儿的性命,我感激不尽;但若你想用他们要挟我,让我跟着你做一个汉奸……”陈宜昌深吸一口气,猛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桌子顿时四分五裂,“那便,万万不得!”
鲍望春心里颇为佩服,但还是想试试他,于是依旧神色不动地笑道:“听说,老爷子,跟,青帮,老杜,不合?”
“老杜?”陈宜昌哼了一声,“那又如何?”正想嘲笑那个青帮大亨两句,记忆深处却突然翻出一件事来,不由自主猛地坐直了身体。鲍望春,对,鲍望春!他想起来了。半年前老杜取道广州过阜香港,不得以过来拜洪门码头。说起来,他们斗了那么多年,那次却是第一次见面,当时他不冷不热地嘲讽了老杜两句,老杜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赐官,突然大笑,问赐官:“你那个情人鲍望春听说最近跟日本人走得很近,你们洪门是不是也打算跟日本人做连襟了?”当时老头子虽然没有听懂也没有深究,但心里的不舒服却简直铺天盖地。那个鲍望春,莫非就是眼前这个鲍望春?
看不见老头子的表情,鲍望春径自道:“他,躲在,香港。而他,在上海,的,产业,已经,俱归,本座。”再冷笑一声,“十年,辛苦,经营,一朝,可便,落入,敌手。老爷子,就不,怕,这,前车,之鉴?”
“哈!”陈老爷子大笑一声,眼睛却死死盯着鲍望春,口中道:“是,我陈宜昌既贪钱又怕死,洪门当家了四十年也不如他老杜十年当家青帮赚得多,江湖上人笑话我也认了,但是,要我因为嫉妒他反而去投靠日本人当汉奸,却也太小看我了。”顿了顿,“洪门上下,虽不敢说各个忠义,但礼义廉耻却还知道一些。对了,我的徒弟周天赐,鲍局长认识吧?”
鲍望春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提起周天赐,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从小就教导他,大丈夫为人处世,可以无所谓小节,却绝不可忽视大义!”慢慢提起手掌,“洪门的根基就是保我中华骨血忠义,半点不得稍亏!”
鲍望春心里佩服,正要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却猛地觉得一股透骨杀意逼了过来。好在他为人谨慎,就算坐在椅子上,也是以脚支地,此刻遭逢突如其来的杀机想也不想脚下用力,连人带椅子往后退出一丈有余,“老爷子!这是?”
“好,算你醒目!”陈宜昌慢慢站起来,拍了拍手,“我改变主意了。”他死死瞪着鲍望春,“我死,没有关系,我全家仆街也都无所谓!但洪门的名声,不能堕下去!洪门这百多年的基业,我是要留给赐官的,谁要害他身败名裂,我便要谁用命来补偿!”双手交握一下,发出“咯咯”的骨节轻轧的脆响,“你这妖精,留不得!”
鲍望春前面听得一片云山雾罩的,待听到后面才顿悟过来,顿时浑身一震,然后就觉杀意雪水般浸淫过来。本能地举起藤仗堪堪封住陈宜昌悄无声息击过来的一掌,手掌是拦住了,但那股力道却完全抵抗不住,一时间整个人被他横击出去,滚落地上顿时几口鲜血再无法控制地喷了出来。
陈宜昌反而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摇头道:“汉奸做到你这份上,都不知该不该佩服你——你原本就身上带着伤吧?”冷笑一声,“你这样不要命地为日本人做事,他们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
鲍望春挣扎着把自己撑了起来,颤抖的手慢慢摸索到落在地上的藤仗,然后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可惜一个没有忍住,又一口鲜血强喷了出来。口齿间除了鲜血,便只有一句模糊的话语:“没有……没有……没有!”
“哼!不管有或没有,总之留你不得!”陈宜昌冷声道,“赐官是我最杰出的弟子,洪门迟早要交给他当家,我断不能容忍他喜欢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汉奸!”提起手掌,“你下了地府,就去向阎王爷爷说,是我杀的你罢!怨不得旁人!”
鲍望春浑身剧痛,心中更是如同刀割,但全身乏力丝毫没有半点抵抗能力,只能伸出手臂护出头顶要害,竭尽全力地呼出一声:“我不是,汉奸!”
陈宜昌手已落到半空,眼睛却突然扫见系在鲍望春纤细腕间的小小长命锁,顿时再也打不下去。那长命锁还是周天赐周岁时,他父亲周明轩带着他来拜师时,自己送给这孩子的。小时候带在脖子上,大了周天赐就把它拴在手腕间,从来不会离身片刻,以示对他这个师傅的尊重。而现在,这长命锁却出现在另一个男人的手腕上,一时间,陈宜昌只觉得心中又惊又怒。
待听见鲍望春绝望地大吼什么“不是,汉奸”的话,老爷子下意识略带迷惘地问:“什么?”
鲍望春瘫坐在地上,眼睛看不见却仍倔强地瞪着,“我不是,汉奸!”深吸一口气,强压住胸口的气血翻腾,来来去去,只剩下一句,“我不是,汉奸!”
陈宜昌微带忡怔地看着他,他似乎舌头不灵便,就算竭尽所能,也不能把一句最简单的话连贯地说出来,所以他就只有接连不断地说,“我不是,汉奸!我不是,汉奸!我不是,汉奸……”鲜血从他的五官迤逦而下,浸透衣衫,但他的眼睛还是恶狠狠地瞪着,不流泪,不讨饶,甚至不为他跟赐官的关系辩解,他只是凶神恶煞一般地吼:“我不是,汉奸!”
陈宜昌突然觉得有些恻然,眼前这个刚才还嚣张得无法无天的人,归根到底,其实还只是一个孩子。看着他的样子,就算是久经杀戮的老江湖心肠都不禁微微一软,“算了,你这样子我也下不了手杀你,你走吧,以后不得再见赐官!”
“我不是……”鲍望春的嘶吼突然一顿,仿佛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算听明白陈宜昌的话,然后,他伸手一把抹掉口鼻间的鲜血,嘶哑地道:“老爷子,你,还是,杀了,我吧!”
陈宜昌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鲍望春冷冷一笑,“其实,就算,你,不动手,我也,活,不了,多久……”喘了几口气,又一把捋掉口鼻间流出来的鲜血,“我之,所以,今日,来找,老爷子,就是,想,尽快,完成,手上,的,工作,好,留几天,时间,陪他……”胸口的剧痛再也无法忍耐,口鼻间都是血的腥臭,但是微笑却在狰狞的鲜血淋漓间绽放。
赐官说:“纠缠了我几辈子了,这味道,东卿的味道……”
赐官说:“剑合钗圆,有生一日都望一日呀!”
所以,“你,杀了,我吧。”鲍望春淡然笑道,“否则,我,死,也会,在他,身边!”脑中一阵晕眩,人不由自主往下倒去。
赐官,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在你的身边死去吗?
那下一辈子,你,还会,爱我吗?
唉……
***
陈宜昌拿着鲍望春贴身藏着的军统委任状,在走廊上来回踱步,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因为鲍望春昏过去了,他又不相信西医,于是立刻派人请了广州最有名的中医——柳大夫过来诊治。
柳大夫一看这伤势就说必须扎针,把人掺扶着才解开血迹斑斑的衣衫,这份委任状就掉了下来。趁着柳大夫为那孩子扎针,陈宜昌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还是打开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骂错了人。
这世上怎么有这样倔强的人啊,宁可死也求饶!其实,他也无需求饶,只要把这份委任状给他看看,他老爷子当然知道他不是汉奸了,何必要弄得那么难看呢?
不过也是,赐官从小就恩怨分明,如果这孩子真的是汉奸,只怕他早就一枪毙了他了,又怎么会……哎呀,呸呸呸!自己是反对他们的,怎么看见那孩子满身的伤病,就反而同情起他们来了?
不管如何,赐官是下一代的洪门当家,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不过呢——忍不住又想到柳大夫适才诊治时说的话。
这孩子五脏六腑都有问题,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他浑身气血不通,想必是长时间保持在一种紧张状态下才形成的。只是这样一来,心脉郁积,若不能把这股郁结之气散开,以他的身体状况,他只怕时日无多。
这孩子知道他自己快死了,他只是想死在赐官身边。陈宜昌老爷子忍不住心头恻然,其实,这也是一个满可怜的孩子。尤其在他命令狗仔把这一年来关于鲍望春的所有的资料都拿过来看了以后,他才知道这孩子的压力有多大,背负了多沉重的责任。
还真是,为难啊!忍不住挠了挠头。
然后,柳大夫的声音传出来,“老爷子,病人醒了。”
022
下午一点,鲍望春宣布召开军统广州行营第一次碰头会。
几个分支系统的老大,各个都仗着自己是这里的老土地,本来就看上头派下来的鲍望春不顺眼,都不想去开会,打算硬给这位上海滩杀过来的过江龙一点钉子碰碰。谁知道突然有消息传来说,这个鲍局长原来身体出了大状况,刚到广州就完全失明了。这个消息一出,各派各系顿时心思就活动起来,人人都以为自己可以乘机坐上广州行营第一把交椅的位子,顿时山雨欲来风满楼。
鲍望春收到消息后大为失望,他原来就知道这批人没有几个好货色,但是却还是没有料到,这群人已经盲目到了这种程度。日本人进攻广州已经迫在眉睫了,这群人竟然还有心思搞内讧,而且一个脑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