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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天难以接受,他很倔强地表露在了脸上。
白望无视对方倔强的目光,把烟点燃后抽了好几口,这才合着云雾叹出声来。
“正如你所见,安格的妈妈也是咱们的同事。我很多年前就认识他们母子俩了,安格的病是我确诊的,他每一次病情反复都是我治疗的……可以说,我对他有一种超脱医患关系的情感,称之为父爱也不为过。”
难怪别人都传他是你的私生子啊。龙天暗暗撇嘴。把别人家的小孩娇惯成这样,主任你这个“父亲”当得我哑口无言。
白望没有在意龙天的古怪表情,吞吐着云雾淡淡道:“我是真心喜欢安格的。你没有见过他小时候,那是怎样一个可爱、懂事的孩子啊。打针从来不哭,乖乖的绝对不会乱跑,当我们这些大人情绪低落的时候,他还会贴心送上画着笑脸的水果糖,就好像他才是安慰人的那一个。他总是用很纯净的笑容对所有关心他的人说,我会好好活着的,我要活到老,养爸爸妈妈一辈子。”
白望的话虽然很朴实,但龙天却忍不住听进去了。
“我不知道是上天在眷顾这个可爱的小生命还是在折磨他,安格获得了比别人多得多的机会,也得到了比别人多得多的伤害。安格12岁那年找到了第一个配型的骨髓……“
龙天悄悄注意到白望的一个措辞——第一个。
意味着什么?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吗?
他心中突然有强烈的不安。
安格的病为什么现在都没有好?
隐隐开始害怕,害怕后面的故事。
“……而当别人都在为他欢呼雀跃的时候,他却一个人露出担忧紧张的表情。我问他在担心什么,他却悄悄对我说:总觉得要把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交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是一件好可怕的事情。”
龙天为之一震——这样的念头出现在一个十二岁小孩子的脑子里,他有种特别不好的感觉。
“第一个故事的结局很显而易见。她的家庭反对她捐献骨髓,觉得伤身体,于是她退却了,逃跑了。人们总有很多理由,要学习,工作很忙,身体不适……呵呵,人们有那么多善良的借口啊,一点都不会为它们的后果难受……”
“怎么会这样?”龙天终于忍不住打断白望的话,愤怒的嚷着,“既然已经决定要捐献骨髓,为什么又那么多的借口?为什么又要反悔?这不耍人玩嘛……”
“这算什么!”
白望冷笑着,眼中压着怒涛一样的情绪。“别说这个人和安格毫不相识,救助他完全处于人道主义立场,想反悔就反悔。就连那些兄弟姐妹,父母子女,给自己的亲人献骨髓的时候也有推三阻四的,撒泼不干的,更有甚者,面对自己的亲人也能张嘴要钱,或者要交换条件的……”
“人与人之间的背叛在这世间本来就俯仰皆是。人性永远是那么的复杂,可以无私也可以狭缢,可以博爱也可以冷酷,可以忠诚也可以背叛,人性如果象血液一样可以用仪器来分析的话,人类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发展出今天这样的文明了!”
白望按压着眉心一个据说可以安神的地方,沙哑着声音道:“可怜我竟然还在这场闹剧中扮演了小丑的身份。是我用近乎诅咒的口吻对安格说你相信吧,学着去相信别人,感激别人的怜悯,享受新生,享受幸福的长远……”
他的按压失效了,一股热流涌上眉心,滑过面颊,流进岁月深深的沟壅里。
“骗了安格的不仅仅是那个人,还有我……”
“没有人可以为别人的道德担保……神也不行……”
“一个希望的破灭要比没有希望更加让人绝望。因为它曾经让你觉得很幸福,而这种幸福会让你在明白它终究不过是一场梦的时候,倍感人生的无常和尘世的凄凉。”
龙天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他伸手擦了一把,才发现远远不止雨水那么简单。而白望手中的烟早已燃成灰烬,可他丝毫没有发觉,只是沉浸在往事中无法自拔。
“如果只是被外人背叛也就算了,可是安格身上承受的打击远远不止这些。他妈妈跑去跟捐献人下跪的一幕正好被他看见,那天他也是像今天这样突然就吐了血,突然就昏迷不醒。对他而言,最沉重的打击并不是自己不能获救,而是他最爱的人因此被伤害。”
“相信吗?虽然刚才他还对着妈妈大喊大叫,但心中对她的爱从未减少过半分。”
“那他这份爱可真够扭曲的……”龙天忍不住说出了心中最直接的想法。
“是啊,他被彻底的扭曲了,在一层层打击之下。他妈妈曾经想再要一个孩子,用亲兄妹的干细胞挽救他的生命,可是这个计划也在一次事故中破产了。之后安格在医院的卫生间里很平静地割了腕,被抢救过来后很快又自杀了第二次。我以为他是绝望了,觉得自己再也活不成了,于是威胁他再寻死我就去吊销行医执照。他终于哭了起来,反反复复说着那些只替别人着想的话。他说,不想把家里那点钱,都给医院做福利事业,不想自己的生命,还在被人怜悯的给予,不想爸爸妈妈一生耽误,耽误给他这个废人。他们还年轻,他们可以生小弟弟,那种特别可爱特别健康的小弟弟,一生都不会让他们伤心……”
龙天闭上眼睛,两道泪很清晰地滑过脸庞,坠落到胸膛的什么地方去了。在他眼前出现了一幅图画,安格坐在点点滴滴的樱花里,安然而恬静的笑着,笑得脸庞仿若白玫瑰一般温柔的绽放。
“主任,对不起,我……”
“我误会安格了。他……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善良的人……”
龙天脸上的泪水还是不停地滴落,眼前一直是安格那张绝对完美的脸,他是那样的晶莹剔透,直如最高贵的瓷器。他纯真的眼睛在层层的睫毛里,居高临下而又温柔无比的看着,宽恕了世人所有的罪。
龙天从主任办公室里出来后,整个人已经变成一滩会行走的水了。
就像《千与千寻》里的河伯一样。
回去收拾一下吧,你这副样子让病人们看到了算什么?这句话如同大赦一样把龙天释放回家,他忙不迭往回走着,就好像背后是一个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而当他的步伐来到二层一扇素白简约的大门前时,他就再也走不动了。
骨髓库。
他呆呆地望着门上那几个肃穆的蓝色字体,一时间心中窜出无数个声音,每一个都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叫嚷送到他耳边——
白望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善良的男孩儿。
荷依说:我喜欢安格。我一直喜欢的人就是他。
自己说:安格,我想跟你做朋友。
安格说:我的存在是个错误。
最终,这些纷乱的声音都像进入了一个收音器般消失殆尽。
不过瞬时,仿若一世。
龙天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踏进那扇大门。
“嗨,哥们儿,我想捐骨髓,申请单怎么填?”
。
第43章 情深不寿若为尘(二)
在此之后的一周里,血液科的天花板上总飘荡着一股名曰压抑的气流。
夏荷依消失了,白望沉默了,安格沉默了,就连龙天也沉默了。
居然连龙天也沉默了,他不是号称用牙齿上的反光都可以秒杀一切牛鬼蛇神的太阳神吗?
可惜,就是这么个随时随地可以给病房里带来欢笑的男人,也似乎因现实而消沉,有逐步淡出主场的趋势。
这一天,安格终于拔掉了浑身的管子,可以由护工推着,到楼下转一两圈了。一个星期的彻底卧床让他的手臂更加细瘦,皮肤更加透明,微风拂过,入院时候剪的头发,如今已经有点长了。
安格让护工把轮椅推到一个没有风的假山后停下,这里偏离主路不易被打扰,他可以安静地晒一会儿太阳。这时,两个血液科的护士一路说着话一路走过来,最后更坐在假山正面的长椅上攀谈起来。
“知道吗?龙天跑去给安格捐骨髓了。”
安格正打算休息一下,闻言立刻睁开了眼睛。
“啊?还有这事儿?”
“我男朋友不是在骨髓库吗?他说有个男医生跑去填申请单,看了名字后才知道是咱们科的人。而且啊,检测费什么的都是他自己垫的,我看安格对这事儿根本就一无所知。”
“这是好事儿啊,为什么又捐骨髓又自掏腰包的,他疯啦?”
“你也知道,配型这事儿就跟中彩票似地,十万分之一的成功率啊。就算龙天有这好心,也很难说能帮上忙啊。或许他不想让安格再受一次打击吧。”
“那结果呢?”
“就是没中彩呗……”
“……虽然安格这个人很不招人待见,可是听到这个结果,还是止不住会难过。”
两个护士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而安格则震惊得一动不动,过了好半天,他才命护工赶紧送自己回去。一回病房,他就拼命摁响了警铃,把龙天叫到自己的房间里。
“你去登记捐骨髓了?”
安格也真没客气,开门见山就是这句话,倒惊得龙天一愣一愣的。
“啊……我们科每个人都登记了,我虽然是新来的,但是也不甘人后……”龙天仰天打着哈哈,却被对方一句话逼回了原形。
“是因为可怜我才去捐的吧?”
龙天的目光一下子沉静下来,他认真地看着安格,轻声道:“我之所以瞒着你这件事情,就是不希望你生出这样的误解。甭管你相不相信,当我决定捐骨髓的时候,不止一千次地向诸天神佛祷告,希望我的骨髓正好是你需要的。”
安格的手指一刹那在被单上抓成死紧!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声音里生出丝丝的颤抖来,就算这样他也忍不住嘴硬道,“在我心中,你不过就是一个外人而已,一个连替补都算不上的末流人物。”
“安格你还真是绝情捏,人家明明把你当成朋友来着……”龙天假意取下眼镜来还擦了擦,“我为朋友做这些事情,不算过分吧?”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已经不容许龙天再插科打诨转移话题了,安格再次逼问道。
“有这么吃惊吗?我做的事情白望也做过啊。”
白望?
“啊……夏荷依也做过了。好像是四年前。”
夏荷依???
“你都不知道吗?”
“……”
“哦,看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