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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嫂带着我们左绕右绕,来到一处浅滩,石头后面靠着两条木船,用绳子绑在岸边。船漂在水上,晃晃悠悠,看着就胆颤。她一纵身跳了上去,用船桨撑着水,把船慢慢靠在岸边,招呼我们上来。
我们看着黑糊糊的江水,都有点不舒服,强忍着不适上了船。我坐在船尾说:“大嫂,你知道那些东西在水里什么位置?”
“知道,男人临死前都告诉我了。”范嫂说。
我说:“在水里怎么捞呢?”
“用这个。”她从船底拿出一根长杆,这东西叫蒿子,特点是长,特别的长,一杆子下去,估计能触到浅滩的江底。这根蒿子的前端有个特别结实的小号渔网,看上去像是网兜。范嫂告诉我们,当初范小偷就是用这东西,在江里捞东西。
我们一边划着船一边往江里走。范嫂说起家里的营生,这条乌江支流跨越不少省份和城市,而且都是很多年历史的古城。这条江在古代多次挖掘和疏通,不知淹没了多少秘密,范小偷就靠一条船,一根竹篙,还有一身简陋的“水靠”,在江里捞东西。可也别说,这些年没少让他捞,不过打上来的东西他也不懂,进城随手就卖了换酒喝,他要是稍微对古董有些研究,估计早发家了。
范嫂和她丈夫经常出水,是夫妻档,范小偷那身本事传到她身上也有个四五分,捞个区区的石婆婆不成问题。
江面很平静,没有湍流,离近了看,特别浑浊,黑得不见底。
风很大,我裹着衣服,缩在船尾,浑浑噩噩也不知多长时间,离岸已经很远了。范嫂站起来看看天空,又用手电照了照对岸的山崖,随后调转手电,用光亮照着水面。她把蒿子拿起来,往水下探,杆子在她手里一寸寸缩短。
我们聚精会神看着,她忽然停下来,表情有些怪异,应该是碰到什么东西了。
她转了转杆子,不停晃动,然后慢慢往上提,非常吃力的样子。二龙要过去帮忙,她摆摆手:“你们不懂,这活儿完全凭的是手感,我让你们帮再帮。”
不多时,杆子出水,网兜里果然黑糊糊有个什么东西,嘿,真捞出来了。
我们凑近一看,都愣住了。网兜里的东西是个黑漆漆的香炉,倒也精致,盈盈可握,表面没有一丝光亮,不知在水里沉了多少年了。
范嫂精神大振,她告诉我们位置不错,应该就在这里。香炉就是当年地藏庙的东西。
她再次下杆,蒿子进了水,露在水上的部分越来越短。范嫂跪在船帮,轻轻用手晃动杆子,找着手感。我看出来了,这样捞东西完全凭运气,根本不知道能捞出什么来。
她忽然凝滞了一下,开始往上提,提了几下居然没提动。二龙凑过去轻声说:“我帮你?”
范嫂轻轻摆摆手,继续发力,感觉那东西沉甸甸的,非常重的样子。她头上有点见汗,不敢逞强,招手让二龙过来帮她。
两个人一个上一个下,一起往外拉,二龙情不自禁喊了一声:“我靠,真他妈沉。”女鸟帅亡。
鲁大刚见了手痒,也凑过去抓住杆子,一起使劲。脖子上青筋都蹦起来了,杆子还是没有提动。他怒了,抓住杆子,脚底下使劲,小船哪禁得住这么折腾,在江水里打转,左摇右摆的。
我紧紧抓住船帮,大声骂:“你他妈能不能小心点。”
“罗哥,好像这杆子让什么东西给抓住了。”二龙说。
范嫂说:“先松手,缓口气再说。”
鲁大刚还在使劲,她火了,用手打他:“让你松手,你没听见吗。就知道用蛮力,蒿子折了你能赔的起吗。”
“破杆子值几个钱。”鲁大刚说。
范嫂冷笑:“破杆子?这杆子以前是四爷爷留下来的,老范家的祖传之物,在水上多少年了,捞过多少东西,没别的,就是结实。多少钱也买不着这样的老东西。”她叹口气:“别看俺男人是偏房,可老范家小一辈里没一个能赶上他聪明的,四爷爷小时候最喜欢他。老范家人都瞎了眼了……”她絮絮叨叨说些往事。
停了一会儿,她把我们赶到一旁,一个人把着杆子使劲。我们在旁边看着,大概十分钟后,她突然眉头一挑:“上来了!”
第三十六章捞出来的怪东西
这东西看样子特别沉,范嫂全神贯注,把住杆子一寸一寸往外提溜。随着杆子出来的越来越长,她的双臂在轻轻颤抖。坚持不住了。
二龙和鲁大刚过去帮忙,三人一起往外提,我是打定主意不帮忙的,插着袖筒缩着脖子在旁边看热闹。
只见黑色的江面“哗哗”响动,从水里冒出个黑糊糊的东西,看样子是个人像。这东西被套在网兜里,全身湿漉漉的,稍有不慎就能重新滑落水中。
鲁大刚从船底拿出个钩子,趴在船帮上,把钩子伸过去,一把钩住网兜,缓缓拽过来。到了船边,他用手抱住,把那玩意整个从水里抱出来。顾不得湿淋淋,放在船舱里。
这东西也就一米多长,和地藏庙前的石婆婆高度差不多。造型也很像,圆头圆脸,颇像机器猫。鲁大刚轻松抱着,可以肯定不是石头做的,这应该也是一尊石婆婆。
我们目的达到了。鲁大刚催促范嫂掉转船头回岸。范嫂把蒿子收好,用破毛巾擦擦手,捡起手电照了照这东西。她忽然愣了,黑暗中手电光亮一闪一闪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怎么了?”鲁大刚问。女序扑扛。
“这好像不是石婆婆。”范嫂说。
我们一起看过去,虽然我见过石婆婆很多次,但从没细致地打量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这玩意吧。不能细看,从上到下都散发着一股很负能量的戾气,让人心里非常不舒服。
“我看没什么两样。”二龙说。
范嫂抬高手腕,手电光亮照在这尊人像的头部,说道:“你们细看看。”
这次看清了,这尊人像的脖子上居然长着两个脑袋。两个脑袋一个大一个小,圆溜溜的,不知是晚上光线太暗,还是手工的粗糙,脑袋上似乎没有雕刻五官。
“这东西,”范嫂颤着声说:“太邪了,会不会有问题?”
二龙随手捡起一块抹布,把人像上的水擦干净,他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你们过来看。”
我们凑过去。他把人像翻过来,人像的后背上浅浅刻着一个孩子的形状,这个孩子的头搁在人像的肩膀上。也就是说,并不是长着两个脑袋,而是这尊人像本来就是两个人,一个大人后背背着一个孩子,孩子的小脑袋露在前面。晚上光线不好,造成一种视觉差,让我们误看了。
不过这也够奇了,范嫂说,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石婆婆。
二龙说:“有啥可奇怪的,你们想想地藏庙里供奉的地藏菩萨是什么名称。”
“母子地藏尊。”鲁大刚说。
二龙道:“这不就得了。咱们打捞出的这东西,很明显就是妈妈背着孩子,正符合母子地藏尊的名头。”
鲁大刚乐了:“你小子,可以啊,这都能让你蒙出来。”
我没有说话。现在的情形已经超出我的思维范畴,只能干看着,什么结论都得不出来。
“后面好像有字。”鲁大刚说:“大嫂,照亮。”
范嫂用手电照过去,人像的后背上,刻着八个繁体字,因为年代太久,字刻得又特别浅,非常模糊。我们勉强辨认出来,写的是:自善而始,遇武而止。
“啥意思?”我说。
鲁大刚不耐烦:“管他什么意思呢,这东西是元末明初的,少说七八百年了,古人的东西都有这些类似畿语的文字,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我们就用这个来做封魂咒?”二龙说。
鲁大刚说:“对,就用这个。我有种感觉,这才是正规封魂咒仪式上用的石婆婆,它最符合母子地藏尊的形象。难怪孟洪波招魂失败,他当初从江里捞出来的是山寨货,不出岔子才怪呢。”
“赶紧走吧。”我说。
范嫂关了手电,扔在船底,划动船桨,我们坐着船慢慢向岸边划去。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月光下大家的脸色都有些苍白。气氛很压抑,说不出这种阴霾的感觉从何而来,就是觉得不对劲。我眼皮子狂跳,心乱如麻,像喝了假酒一样。
回到岸边,我们把捞出来的石婆婆抬出船舱。手感上能感觉出来,它确实是植物编成的,很神奇。我们轮流抱着,背着,顺着山路回来,小心翼翼进了村。看看表,已经过去四个多小时了。
我们把石婆婆放在范嫂的家里,商定一下,今晚先这样,都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晚上十一点集合,到后山地藏庙来一遍封魂咒的仪式。
我们趁着夜色,默默索索来到客栈。刚走进去,大堂里亮着台灯,前台老大爷正在看报纸,看我们回来,脸色一沉:“你们这帮后生捣什么鬼呢,这么晚才回来。”
鲁大刚说:“没事大爷,休息你的,我们这就回去睡觉。我们出去看看夜景。”
老大爷把老花镜扔在桌子上说:“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城里的后生别不知天高地厚,真要惹出什么麻烦到时候可别后悔。”
鲁大刚不耐烦:“不后悔不后悔……”推着我们上楼。
晚上躺在房间的床上,我一宿没睡好,做了一夜噩梦,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头沉沉的没有力气。反正今天也无事可做,我玩了一会手机,接着再睡,混时间。
今天晚上的封魂咒,甭管出现什么结果,我打定主意,这件事到此为止,爱谁是谁。
中午和晚上的饭,都是二龙送进来的。二龙这人真不错,知道尊敬前辈,不像鲁大刚那小子,现在对我越来越不礼貌了。吃完晚饭,我正睡个回笼觉,突然被推醒。屋子里没点灯,鲁大刚和二龙打着手电进来,低声说:“赶紧穿衣服,干正事了。”
我迷迷糊糊看看表,十点半。擦擦眼坐起来,衣服穿好,和他们出来。大堂里老大爷也不知去哪了,我们偷着出来,一路小跑来到范嫂家。
敲门进去,范嫂已经收拾好了,昨夜捞出来的石婆婆放在院子里。鲁大刚过去,要把石婆婆背在身后,范嫂道:“别忙着走,还有东西要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