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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简洁,却是再明了不过。
他不仅要在两军对峙厮杀中夺回自己的皇位,更要在血流成河白骨成堆中成就自己的千古功名。
所谓明君,所谓贤帝,便是这样留下文武全才睿智无双的神话。
“皇上会是青史上最英武的帝王之一。”我诚心诚意地说道。
他却笑了起来,“清妩,你又逗朕开心呢。在你心里,朕便是再厉害,也比不过唐天重吧?”
我摇头,“论行兵打仗,处事果决,皇上不如康侯,论守拙藏锋,御下亲和,康侯不如皇上。再论年龄资历,皇上也不如康候,可康侯性情太过刚直,宁折不弯,只怕无帝王之福。”
唐天霄眯眼,唇角却扬了上去,“这丫头,居然敢这般品评朕和康侯,也不知平时无事心里掂量了多少次了!却不知你可曾考虑过自己的处境?已在朕身畔了,也不说依顺些朕,连庄碧岚也不打算跟了,还敢想着去和唐天重花好月圆?哪怕你并不看好唐天重的前程,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场?”
我坦然道:“想过。最好的结果,便是能有个安静的地方,让我静静地产下这孩子,然后静静地将他抚养成人。最坏的结果,两军交战,刀枪无眼,一尸两命,奈何桥上也不寂寞。”
唐天霄笑道:“丫头,这就是你在撒谎了!难道你敢说,你就没想过唐天重砍下朕的头颅,踏着朕的尸体登上帝位,扶了你做母仪天下的大周皇后?话说,你凤冠霞帔的模样,可比熹庆宫的公鸡娘娘漂亮多了!”
我向他笑了笑,“若皇上落败,甘心将我好端端交还给唐天重?”
唐天霄—怔,沉沉的眸光在我面庞流连片刻,才答道:“大约……不甘吧。朕实在想不通,你这样的女子,见识惯了庄碧岚那种江南才子的温文尔雅,怎会受得了唐天重那样的男人?”
我失神,许久才道:“也许,他告诉了我太多遍,我是他的女人吧。”
唐天霄便不说话,草草吃完,看着我吃了一碗饭,又硬撑着喝了两碗汤,才道:“清妩,我们来打个赌吧!”
我奇道:“什么赌?”
他的眼眸中有迟疑闪动,却飞快地一仰头,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伸出修长的五指在一旁的暖炉里烘着,散漫说道:“朕就和你赌,你若乖乖地待在朕的身畔,你会好端端的直到孩子出世,若你执意回到唐天重身边,飞来横祸,迫在眉睫!”
再散漫的口吻,因着最后八个字的词意,都染上了冬日冰寒北风的肃杀,竟让我打了个寒噤。
我猜着他的话外之音,试探地问:“皇上的意思,若是我再想着回唐天重身边,皇上立刻送我一场飞来横祸?不知皇上是打算杖杀我,还是勒死我?”
唐天霄蓦地起身,双手按在桌边,双目亮得灼人。
他盯着我,慢慢说道:“明日一早,朕会把你毫发无损地送到唐天重的大营去。朕倒要看看,顺便也让你看看,在他唐天重自己的地盘上,他有没有能耐护住自己的女人!”
他的语调委实阴冷,竟让我觉得这屋子里的暖炉忽然之间失去了温度,冻得我浑身发麻,毛发森然,肌肤上迅速激起了一层惊悸的粟粒。
唐天霄似也觉出自己的异样,忙站直身体,揉了揉有点儿发红的鼻子,已是灿烂到璀璨的笑容,“嗯,你有一整夜的时间好好考虑。朕希望……你能选择留下。哪怕从此跟着你的庄哥哥远走高飞,朕也不阻拦。”
庄氏一说要降他,他倒是开明多了。
做他的后宫妃嫔固然遂了他的心愿,让他做好人赐给庄碧岚,则对收伏庄氏人心大有裨益。
或成全他的私情,或成就他的帝业,这选择,他倒是不为难。
至于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我又是不是还喜欢着庄碧岚,都已不重要了。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抱了抱肩,自顾走向床榻,紧搂了一只手炉,和衣向里卧下,再不和他说一句话。
唐天霄在床边来回踱了几遍,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将我肩膀扳过,涨红了脸冲最低吼道:“你便这般不信我?你便这般信着唐天重?”
我疲倦地闭上眼不说话。
他向来待我好,我一向便清楚。
只是唐天重绝不会用我来换取庄氏的归附,否则,从庄氏少主庄碧岚落到他手中的那天起,庄氏便可被他恩威并施一举收服了。
如果是那样,不论怎样的前途多舛,我心心念念,必定只愿守着我的碧岚了。
我不会对那样的唐天重动心,就如不会对这样的唐天霄动心。
“宁清妩!”唐天霄气急败坏,忽然将身体压上来,双唇亲上我面颊。
我大惊,忙挣扎推开时,只觉腹中一阵抽痛,再不知是不是母亲的剧烈动作惊动了胎儿,让它也在腹中不安地闹起来,一时竟把我痛得面色惨白,眼前阵阵昏黑。
“清…,清妩……”唐天霄忙松开手,无措地望向我。
“没……没事。”我勉强笑道,“皇上,我一直记得……皇上曾说,我们是可以彼此说说真心话的朋友。皇上,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朋友……”唐天霄脸色也渐渐发了白,他退了一步,慢慢道,“对于帝王来说,朋友和恋人都很奢侈。”
我沉默。
他的袍袖无力般跌落下来,直直地垂曳到地上,一路飘往门外。
“皇上,披件外衣……”
有侍女拿了他的雪色狐裘要为他披上,却被他一掌推开。
半旧的门扇拉开,又被夜风击打在墙上,有着快要裂开的吱嘎声。
侍女连忙上前将门拉上时,已有呼啸的风越过屏风卷了进来,扑到胸怀间,连指尖都觉不出手炉的暖意了。
但听唐天霄在门外道:“温两壶酒,送到书房中来。”
侍女应了,屋外便久久听不到动静。
我正猜着他是不是已经离去时,忽然又听他在外喝道:“令人备好马车,明日一早便将屋里的女子送到狸山下的叛军大营去吧!朕……不想再见到她!”
叛军……
他口中的叛军,必定是指康侯唐天重的兵马了。
刚在腹中闹腾一番的胎儿又重重地踢了我一下,我低头抚着肚皮,含笑抚慰它,“没事,明天……或许可以见到你父亲了!”
纵然还有四个月才能出世,我还是相信它能听得懂我的话,至少,能听得懂母亲温柔的安抚。
再次卧下时,它也安静下来,似陷入了沉睡。
这么调皮爱闹,多半是个男孩了。我以后要把这个孩子教得知书识礼,像他父亲那般英武,像他外祖那般豁达爽朗。
为人处世豁达些,于家人于自己,也都会更开怀些吧?
想起唐天霄所说,回到唐天重身畔立刻有飞来横祸的话,我自是不安,唐天霄并无放我的理由,最不济还可将我扣作人质,用以牵制唐天重的行动。
——我相信,若形势紧急,这事唐天霄绝对做得出来。
可我实在想不出,以唐天重的雷霆手段和在军中的绝对权威,他的地盘,怎会有人敢伤我?
陌生的环境,诡异的形势,让我睡得很不安稳,却又不敢不闭着眼养神。
第二日早晨,唐天霄果然没有出现,侍女一早来服侍我梳洗了,照旧送上了甚是可口的几样清粥小菜,都是我素日喜欢吃的。
如果能暂时这样安稳度日,哪怕后面可能面临唐天霄更多的逼迫,我也情愿暂时留下。
虽然很想回到唐天重身畔,可我无法忽视唐天霄话语中隐含煞气的威胁,却不能从这个心机莫测的少年帝王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想着唐天霄所说庄碧岚近日可能会赶来的话,我忽然便犹豫,要不要等他过来,和他商议了再决定要不要去见唐天重。
即便我已嫁做他人妇,我相信庄碧岚还会如从前那般真心待我。
我们的爱情已穷途陌路,但我们还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可唐天霄竟不容我在此多待。
吃毕早膳,便有侍女过来想请,“姑娘,马车已经备好,陈将军正等着送姑娘出门呢!”
我犹豫道:“要不要去和皇上告辞一声?”
侍女回道:“皇上似乎心情不太好,昨晚喝了半夜的酒,醉得厉害,只怕不到午时,是醒不来了。”
我一呆,正低头再想托词时,那侍女已笑道:“姑娘莫非也认为康侯连自己的女人也护不了?”
忽听一个小小的侍婢这么说唐天重,我只觉一道血气直冲上脸庞,再也顾不得细想,抬脚便跨出了门槛。
直到坐上了马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摇摇晃晃向前行驶时,我才想起这侍女说得古怪。
不过是个普通的下人而已,怎会知道我会被送到康侯那里去,还敢嘲笑手握重兵的康侯护不了自己的女人?
分明是唐天霄借了酒醉托词不见,又派了这侍女来激将我。
他千方百计捉了我来,哪又这么容易放我?看他意图,开始是想重新将我收入后宫;如若我不愿,则利用我安抚庄碧岚,巩固地位;如若我再不愿,便将我送往唐天重营中。
自然必定设有圈套。
可我再猜不出,他们究竟打算怎样利用我来对付唐天重。
伺机暗杀他还是明着威胁他?
总不会仅是让我见识唐天重无法保护我那般简单。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车驾停了下来,隐隐听到对面有人叱喝,伴着刀剑出鞘的刺耳金属声。
这时送我前来的张将军在外说道:“车内是康侯夫人宁氏,我等奉命将她送至此处,职责已了,请诸位带她进去见你们将军吧!”
说完但闻马蹄嘚嘚,我忙掀开锦帘时,送我的一队人马竟飞快地沿了原路撤开,连马夫都已跑得没影,一队十余骑的骑兵正面面相觑,似乎也是大感意外。
我猜着他们必是康侯军中派出探察敌情的骑兵,忙道:“可否烦请诸位引了我去见康侯?”
骑兵中为首的那位便上前问道:“你是……康侯夫人?”
我点头道:“我的夫婿正是康侯。”
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