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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到果园宫来一趟吗?”
或许上面重新考虑了她端掉电话交换站的新计划,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感到有了希望。“蒙蒂改变了主意?”
“恐怕没有。只是我想要你给一个人介绍一下情况。”
她咬着嘴唇,压抑着内心的失望。“几分钟后我就到。”
她迅速穿上衣服,坐地铁赶到了贝克大街。珀西在波特曼广场的那座公寓里等她。“我找到一个无线电报务员,没有经验,但他完成了培训。我明天送他到兰斯去。”
弗立克条件反射般地往窗户那儿看,查看天气如何,特工们一提到飞行都是这种反应。珀西的窗帘拉着,这是为了安全,不过反正她也知道天气很好。“去兰斯?为什么?”
“我们今天没有任何米歇尔的消息。我要知道波林格尔小组还剩下多少。”
弗立克点了点头。那个无线电报务员叫皮埃尔,他也参加了行动,想必已经被俘或者被杀。米歇尔有可能找到皮埃尔的无线电收发器,但他没经过操作培训,肯定也不知道代码。“你是怎么打算的?”
“这几个月我们已经给他们运送了好几吨武器炸药。我想让他们弄出点儿动静来。电话交换站是最重要的目标,但并不是唯一目标。就算那里除了米歇尔以外没剩下几个人,他们还是可以炸毁铁路,切断电话线,袭击岗哨——这些事情都很有用,只是没有通信手段我就没法指挥他们。”
弗立克一耸肩,对她来说,城堡是唯一重要的目标,其他全都是鸡毛蒜皮。但先别去管它。“我会给他介绍情况的,没问题。”
珀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米歇尔怎么样?我是说除了受伤这件事以外。”
“还好。”弗立克沉默了一会儿。珀西盯着她,她骗不了他,他太了解她了。最后她叹了口气,说:“有个姑娘在那儿。”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不知道我的婚姻里还剩下什么。”她凄苦地说。
“我很难过。”
“要是我能对自己说,我是为了某种目标牺牲了这一切,发动攻击重创敌人,有助于大反攻赢得胜利,我的心情会好过一些。”
“两年来,你的贡献比大多数人都多。”
“可战争没有二等奖,不是吗?”
“对。”
她站了起来。她对珀西爱怜般的同情很是感激,但这让她变得感情脆弱。“我还是去给新报务员作介绍吧。”
“代号是‘直升机’,他正在书房等着。恐怕算不上出类拔萃,但小伙子很勇敢。”
这让弗立克感觉有点儿马虎。“如果他不太出色,为什么派他去?他可能会给别人带来危险。”
“正如你以前说过的——这是我们的重要时机。如果入侵失败,我们就会失去欧洲。我们要把能投向敌人的都投出去,因为不会再有机会了。”
弗立克冷冷地点了一下头。珀西拿她说过的话来反驳她,但他说得不错。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人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包括米歇尔的生命。“好吧,”她说,“我最好马上就开始。”
“他很渴望见到你。”
她皱起了眉头说:“渴望?为什么?”
珀西苦笑了一下。“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弗立克离开了这间珀西用作办公的公寓客厅,沿着走廊出去了。他的秘书在厨房里打字,她告诉弗立克到另一个房间去。
弗立克在门外停了下来。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告诉自己:你得振作起来,投入工作,希望你最终能够忘记。
她走进书房,这个房间很小,一张方桌和几把互不匹配的椅子。“直升机”是个二十二岁左右的男孩,皮肤白皙,穿着花呢西装,上面是芥黄、橙色和绿色的格子,在一英里以外你就能看出他是个英国人。幸运的是,他在上飞机之前会让人打扮一番,让他出现在法国小镇上不至于惹人注意。特别行动处雇了法国裁缝和成衣匠,专门为特工制作欧洲款式的服装(然后再花几个小时把衣服做旧,否则看上去太新,会让人怀疑)。“直升机”淡粉色的皮肤和发红的金发就让人为难了,除了指望盖世太保会觉得他大概带点儿德国血统以外,没有任何办法补救。
弗立克作了自我介绍,然后他说:“我们原来见过面,实际上。”
“对不起,我记不得了。”
“你在剑桥跟我哥哥查尔斯是同学。”
“查理?斯坦迪什——是啊!”弗立克想起了那个也穿花呢外套、白白净净的男孩,比“直升机”更高,更瘦,但可能不是更聪明——他没有拿到学位。查理能讲一口流利的法语,她记起来了——他们倒是有些共同的东西。
“有一次你去过我们在格洛斯特郡的房子。”
弗立克想起三十年代曾在乡村别墅度过的那个周末,他家里有一位和蔼可亲的英国父亲,一位漂亮文雅的法国母亲。查理有一个小弟弟,名叫布莱恩,正处于尴尬的青春期,穿着齐膝短裤,为他的新相机兴奋不已。她跟他说过几句话,让他有点儿迷上了她。“查理怎么样了?自从毕业后我再没有见过他。”
“他死了,实际上。”布莱恩一下子伤心起来,“1941年死的,死在了倒——倒霉的沙漠里,实际上。”
弗立克怕他会哭起来,于是她拉起他的手,用两只手握住它,说:“布莱恩,我真的十分难过。”
“你真是太好了。”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做出高兴的样子。“后来我见过你,只有一次。你到我那个特别行动处训练组上了一堂课。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话。”
“我希望那堂课对你有用。”
“你讲的是抵抗组织内部的叛徒,应该怎么对付他们。你说,‘这很简单,只要把你的枪筒抵住那混蛋的后脑勺,扣两下扳机就行了。’把我们全都吓坏了,实际上。”
他用一种崇拜英雄的眼光望着她,她开始明白珀西话里面的暗示,看来布赖恩仍然有点儿迷恋她。她转身离开他,坐在桌子的另一边,说:“好了,我们开始吧。你知道你要接触的那个抵抗组织已经基本上被消灭了。”
“知道,我要去弄清还剩下多少人,如果有,还能不能用。”
“可能有些成员在昨天的遭遇战中被盖世太保逮捕,你我说话这会儿正在受到审问,所以你必须特别小心。你在兰斯的接触人是一个代号为‘中产者’的女人。每天下午三点她去大教堂的地下室祷告。一般她都是一个人在那儿,但万一有别人也在那儿,她就会穿不一样的鞋,以便我们的人认出来,鞋是一只黑色一只褐色。”
“这很好记。”
“你对她说,‘为我祈祷。’她就会回答,‘我为和平祈祷。’这就是暗号。”
他重复了一遍。
“她会把你带到她家里,让你跟波林格尔组织的领导人接上头,他的代号是‘莫奈’。”她说的是她的丈夫,但布赖恩没必要知道,“遇到组织里的其他成员时,不要提‘中产者’的地址或她的真名,请记住,这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不知道最好。”是弗立克亲自招募的“中产者”,也是她亲手建立的切断防护,就连米歇尔也没见过这个女人。
“我明白。”
“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肯定有上百个问题,可我一个也想不起来。”
她站起身,绕过桌子跟他握手。“好吧,祝你好运。”
他抓着她的手。“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来我们家度过的那个周末,”他说,“我想当时我肯定讨人厌极了,但你对我非常好。”
弗立克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你是个乖孩子。”
“我爱上你了,实际上。”
她真想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走开,但他可能明天就会死掉,她不能给他留下这么一个残酷的印象。“我很荣幸。”她说,尽量保持一种和蔼说笑的语气。
这样也没用,他是认真的:“我想……你能……给我一个吻吗,就算祝我好运?”
她犹豫了。哦,管他的呢,她想。她踮起脚,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她让这个吻持续了一小会儿,然后放开。布莱恩被这突如其来的快乐惊呆了。她拍了拍他的脸颊。“活着回来,布莱恩。”说完,她就走了出去。
她回到珀西的房间,他桌上有一摞书,摊放着各种照片。“都完事儿了?”他问。
她点点头说:“不过他不是干特工的料,珀西。”
珀西耸耸肩,说:“他很勇敢,他的法语跟巴黎人说的一样,枪法也不错。”
“要在两年前,你会把他送回到部队里去。”
“没错。但我星期天要把他送往桑迪。”在坦普斯福德简易机场附近的桑迪村一座乡间大房子里,布莱恩要穿上法式服装,拿到伪造的证件,用它通过盖世太保的检查站,也用于购买食品。珀西站起来,走向门口。“我送他出去,你可以趁这工夫看看那些档案,好吗?”他指着桌上的照片,“是军情六处手头所有的德国军官照片。如果你在圣…塞西勒广场看到的那个人恰好在里头,我就能知道他是谁了。”说完他走出门去。
弗立克随手从书堆里抄起一本。这是一册军校毕业纪念册,里面是几百张邮票大小的照片,一张张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桌上有十几本这样的册子,还有好几百张零散照片。
她可不想花整晚时间看这些档案照,不过她应该能把范围缩小一点儿。广场上的那个男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他应该在二十二岁前后毕业,推算下去,应该就是1926年。这些年鉴都没有那么老。
她把注意力转向那些零散照片。她翻看着,一边回忆起那个人的全部细节。他个子很高,穿着得体,照片上不会有这些特征。他的头发很密,很黑。她注意到,尽管他脸刮得很干净,但看上去他会留出很长的胡子。她记得那双黑眼睛,线条清晰的眉毛、直挺的鼻梁和方下巴……说他是个令女人一见倾心的偶像人物,并不为过。
这些零散照片是在各种不同场合拍下的,有些是新闻照片,都是些军官们与希特勒握手、视察部队或观看坦克和飞机的场景。少数是由间谍拍下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