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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朱竹清神情刚刚平复,忽听贺知章口中说出“知音”二字,顿时脸色急变……
第六十章…狂歌<上>
“换巨觥,来,饮胜!”贺知章被唐离这番话说的兴起,复令从人换樽为大觥,满斟之后,向唐离邀饮道。
唐时酒多为压榨而成,度数本低,比之唐离后世家乡中自酿的烤酒不可同日而语,正是有了这个本钱,才能使他今日对频频劝饮尽能抵挡,双手捧觥,一饮而尽。
自昨日文渊楼宴会中听唐离奏萧,贺知章对这少年印象已深,今日听他言语可采,好感又加深不少,再听他适才“快意之饮”这四字深得己心的评价,看他这番酣畅淋漓的豪饮,两人年纪虽已是祖孙之别,但贺知章却大起知音之感。
今日乘船出游,因田、韦等人虽好饮却不能豪饮,所以到目前说来,众人饮酒还都是文士之饮,温文尔雅,浅尝辄止,得的是清饮之趣,而非酣饮之畅。
久居长安,日日交游的都是饮中八仙之类,贺知章其实更习惯的酣畅的痛饮,此时见唐离引发了酒性,待这少年刚放下酒觥,他已是双眼一亮,出言问道:“还能饮否?”
泛舟临江,前时加刚才饮下的酒意微微生发,面对的十来度的春酒,邀战的又是这等难得的酒友,唐离心头微漾之间,一股豪气勃然生发,嘿然出声道:“有何不能?”
“好,来呀!再上四支巨觥。”随意吩咐了一句,贺知章寿眉下的双眼愈发明亮,看着唐离时,满是兴奋之意。
一老一少相对而坐,每人身前都是三只巨觥,其间酒已满斟,注目唐离,贺知章微微一笑后,突然扬声道:“来。”语声未毕,他已捧觥而起。
此老近乎作弊的行为引来众人一声哄笑,唐离微微一愣后,无奈一笑间,也已捧觥而起。
这巨觥双耳三足,一觥所盛,怕不有九两之多,唐离仰首狂灌,开始时还知酒味,到的后来,早已感觉不到味道,但觉心中点起了一株小火苗,随着越喝越快,火苗渐烧渐大,到最后已是蔓延到整个心肺,这火抽筋拔骨,只将连日来胸中积郁烧的沸沸扬扬,而他的心脑并全身毛孔都被大大的张开,酒喝的越多,火烧的愈烈,而心胸之间那积郁也被炙烤膨大,化做一股逆冲之气,堵塞喉间……
故自狂饮,也不及看贺知章进度,喝下最后一口,喉间那股逆冲之气再也按捺不住,唐离将酒具往矮几上重重一放,口中已是脱口而出道:“痛快,实在痛快!”
连日来的积郁借着这三斤春酒终于彻底发散干净,酒意上涌,唐离在感觉身心内外一片轻松的同时,也隐有眩晕初起。
“老了,老了!若使老夫再年轻二十岁,岂会输给你这少年。”又等了约半盏茶的功夫,放下手中巨觥的贺知章哈哈大笑说道:“痛快,着实痛快!可惜,有好酒,却无妙诗相佐。”
唐离原以为这酒不过十来度,跟后世啤酒差相仿佛,纵然饮下三斤,也不过跟喝了三瓶啤酒相似,出不了什么问题。谁知这上品江南春酒正如江南山水一般,最讲婉约含蓄,虽然开始入口极淡,但后劲儿却是十足,再加上江风一吹,酒意愈发行的快了。
千年穿越,回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唐离重新得到一个家的同时,也成功的将自己的性格由后世狂傲的愤青转化为平淡,守着家人度过了四年时光。但自从前往金州刺使府开始伴读以来,他的生活本身已被彻底的改变,既然想获得一个合适的身份,以前那种单纯的平淡注定将难以为继。来到襄州几月之间的生活,可谓是他后世今生最苦闷的时期,没有了穿越前的狂傲,没有了穿越后在金州时的洒脱与淡然下藏而不露的锋芒,这种违背其本性的生活于无形间已为他增添了许多积郁。尔后再经过林霞一事,初恋既遭遇伤害带来的巨大打击糅合进这种强扭心性的苦闷,终于使他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来。
而后得知自己受“骗”,这巨大的刺激使他那淡然的心性开始回复,而这两天与贺知章的接触,则使他原本隐藏在骨子中属于后世愤青的狂傲渐渐复苏,随后得这三巨觥美酒相激,蓬蓬而起的酒意下,此时心性中的淡然已暂时退避,而这种狂傲却勃然生发。
习习江风激起酒意,脑中眩晕,他直欲撮口长啸,此时听贺知章此话,哈哈大笑声中,胸中烈火雄雄,不吐不快的唐离已是顺手拎起身前银箸,敲击着几上巨觥,口中长声歌道: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
圣贤既已饮,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朗声长歌,堪堪最后一个“传”字出口,“蓬”的一声脆响,唐离身前的最后一只越窑青瓷巨觥也片片碎裂。
唐离刚开始发酒疯击觥长歌,贺知章微微一愣后,随即侧耳而听,只听得三四句,已是目露惊奇之色,既尔到了“爱酒不愧天”时,此老更是双眼熠熠生辉,手更忍不住的叩着矮几,应节而击。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直将这最后两句连唱三遍,唐离才觉心中块垒尽消,酒意翻腾之下,甚至连贺知章随后的话语也听不太清楚,他已倾斜了身子,躺倒在花鸳鸯膝上沉沉睡去……
第六十章…狂歌(下)
依然是那扑鼻的熏香,唐离刚刚睁开眼睛,就觉耳中一痒,随即有个甜的发腻的声音传来道:“小郎君,你终于醒了?可想死姐姐了!”
唐离刚一扭头,堪堪碰到两瓣滑腻,微微一顿之后,他的嘴唇已经完全覆盖,将他想要说的话给完全堵了回去。
触觉柔软,满口甜香,片刻之后,等反应过来的唐离伸手去推,花鸳鸯才离开,一如刚才般半依着榻上,口中吃吃轻笑道:“好我的小郎君,这般不老实,刚醒过来就想占姐姐便宜,奴奴这脂粉可是自大食而来,贵重的紧,怎么样,香是不香?”
完全醒来的唐离感觉虽然头还有些许眩晕,但心中却是松爽无比,长吁出一口气,他坐起身来微微一笑道:“任世间多贵重的脂粉,总不及天然的体香来的自然。对了,我怎么会在这里?贺大人他们呢?”
孰知花鸳鸯却对他的问题不予置答,反是站起了身子,笑的愈发柔媚道:“那小郎君你来尝尝姐姐身上香不香?”边眉眼流波,她竟将手放在了衣襟上。
见花鸳鸯又开始来起舟中那般手段,此时心态大是不同的唐离索性站起身来,口中笑道:“既得姐姐成全,我又焉能拒绝?”说话声中,他已是作势欲扑。
果然不出所料,他一作势,花鸳鸯顿时身子退后,口中吃笑不停道:“小郎君你可是关关姐的心肝儿宝贝,奴奴纵然一千个想,一万个想,又怎能下手?”堪堪将要走到门边,她更是粲然一笑道,“再说,似小郎君这等原封货,既不好吃,吃完还得赔上红包喜钱,姐姐岂非太吃亏了?”话刚说完,她已带着一阵儿笑,出门而去。
听到花鸳鸯口中说出这种话语,唐离也只能无言一笑,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这花鸳鸯还真不负他的艳名,真是勾死人不赔命。
起身下地,唐离刚整理好衣衫,就听门外脚步声响,推门进来时,却是花鸳鸯领着关关走了进来。
“阿离你醒了,酒都解了吗?”刚进房,关关已是关切的出口问道,及至见唐离精神不错,她才又面色微微一沉道:“不能喝就别逞强,争一时意气,难受的还是自己,若是就此伤了身子,以后可就悔之不急了,记住了?”
听着这样的话语,唐离心中油然一股暖意涌起,关关说的自然,他这声“是”字回答的也极自然。
只是他们这番对答,却引来花鸳鸯咯咯一笑。
“你笑什么?”关关满脸不解。
“关关姐,看你们说话时的样子,简直就是在上演‘驯夫记’,妹妹实在忍不住。”说完,花鸳鸯又是咯咯连声。
“好你,敢如此取笑我,看不撕烂你的嘴。”平日这等话语也听的多了,但不知为何,关关这次竟是微微的红了脸,倒是唐离,跟个没事人一样,淡淡笑着看她们打闹。
“好我的关关姐,放手,快放手,你的小郎君可看着呢?”花鸳鸯这句话,顿时让关关松开了她双那正制敌要害的手。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嘴中说着话,面色微红的关关偷着瞥了唐离一眼,见他神色并无异常,才放下心来。
见到这微妙的神情,花鸳鸯又是咯咯一笑,转了话题道:“好我的关关姐,今日若非你这小郎君能喝,怕也得不到贺大人如此夸赞。”
唐离心中一动,正要开言相问,却早见关关抢先道:“夸他什么?”
微微侧身,花鸳鸯向关关挑了个暧昧的眼神后,才笑言道:“夸他既能知酒,又能懂酒,堪作知音呗!夸他小小年纪,能不拘于经籍而博览群书,长此以往,必定能成大器。还说他性情旷逸豁达,有风流气,说他醉后作的那首诗,极得酒中真意,诗风极近青莲供奉,中间有大才华,最后一句说的是要让他拔解,去长安。”
一口气说到这里,花鸳鸯凑到唐离身前,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后道:“看着还是个没开封的毛孩子,真有这么好?”嗤的一笑后,才听她问道,“对了,小郎君,什么叫拔解?”
听到花鸳鸯刚才转述的那些话,关关也是满脸喜意,此时也将一双大而妩媚的眸子紧紧盯着唐离,等他答话。
而此时的唐离却是有些头脑发蒙,今日在舟中醉酒,在当时的情况下,听到贺知章说到诗,他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酒中仙人李白的这首《醉吟诗》,一时兴起,就将之唱了出来,而现在听花鸳鸯这么说,贺老大人竟是将它算到了自己头上。而他之所以肯给自己拔解的名额,九成九还是因为这首诗的缘故。
毕竟前面说的再多,只能证明自己学的杂,而唯有这首诗,才能体现出“才”来,唐代以诗赋取士,身为知贡举,贺知章自然也要凭借作诗来判断士子们是否有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