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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唐离这才明白,原来昨天那管家之所以要留下自己的家宅住址,竟是出自这夫人的授意。
虽然回答只是短短一个字,郑夫人却是能体味出其中的辛酸与艰辛,毕竟,做这件事的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且不论昨日使君大人对他的才学评价有多高,同样作为一个母亲,其实最打动她的,还是唐离的这份纯孝之思,所以也就有了今晨的这次破例相见。“难得你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心思,倒也不枉了坊邻对你夸赞。”这句略带感叹的赞赏,倒的确是出自郑夫人之本心。
“母亲生我、育我,十一年中辛苦良多,小子今日所为,不过是尽人子本分,实不敢当夫人夸赞。”想起四年来与母亲相处的片段,还有她日渐好转的身体,唐离唇边忍不住露出了一缕温暖的笑意。
第二十章…伴读<一>
感受到这种母子深情,郑夫人对眼前少年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当下再不犹豫,开言道:“小儿生性顽劣,素来难以安心习书,今后还要你多费心了!尤其是下月,本府老夫人即将抵达金州,介时少不得考较鹏儿学业,这一月时间定要抓紧才是,其时若能得老夫人满意,我家老爷定不吝于重赏,你好生做去吧!”
唐离点头应是,等他那身麻衣转出房门不见,才见郑夫人微一招手,适才那青衣小鬟福身上前。
“鹏儿先后已经撵走了四个伴读,今日儿个你就不用在身边侍侯了,去少爷房中看着,难得这个伴读让我极是满意,若鹏儿再敢随意放肆,你速来报知,这次再依不得他胡来了,去吧!”想想自己孩子的顽劣与倔强,再想到一月后老夫人寿宴后的考教,郑夫人一声长叹后,挥手示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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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唐离的理解,原以为伴读不过是帮人磨墨添纸,顺便跟着陪读,免的他一个人无聊。谁知跟随带路的家人一路走来闲聊才知,自己所想满不是那么个事儿。在郑府之中,先生只半日授课,其间自己要随着一起细听讲解,后半日,当“鹏儿”少爷温书的时间,自己不仅要给他磨墨添纸,更要督促他背诵篇章经义,遇到有疑难,还要负责解答,总而言之,自己这伴读的角色类似于下人加同学再加助教的混合体。听明白了这些,少年不由感叹,一千五百文的工资的确不是那么好拿的。
说话之间,唐离并那带路的家人已经来到一个单独的小偏院中,隔着远远的距离,就听到一个拖长腔调的苍老声音传来道:“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虽然不曾见人,单只凭着声音,唐离也能想到这位老先生在诵书时那摇头晃脑的样子。
挥手制止了那家人要上前通报的举动,唐离嘱他自去后,放缓了步子向窗边踱去。
这是一间素雅的书房,上首处一张书几后,一位白须飘然的老先生正右手举书于前,若合节奏的缓缓诵读,而下首处的书案上,一个圆成胖球般的十一二岁小孩儿懒懒散散的爬坐在那里,低着头似听非听,唐离自窗棱间的缝隙看去,正见这小胖球儿放在书案下的肉手掌上,正有一只红壳的小旱龟拼命的伸着长长的脖子和笨拙的四肢,缓缓向前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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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儿,把灶间煨着的莲子羹给老爷端来。”夕阳西下时分,刺使府后寝中,郑夫人边帮着使君大人换上家居的便服,边吩咐着身边的侍女道。
“多谢阿沅了”,使君大人的这句话换来郑夫人一个白眼儿,侧身瞅了瞅见并无下人在场,她才含笑轻声啐道:“下人们都在,怎能唤我闺名!”
“夫人说的是”,使君大人微微一笑,扎煞着手装模做样的行了礼后,才哈哈笑着接过红儿端过的羹汤,小口呷了起来。
看到丈夫这个样子,微微摇头的郑夫人心底其实甜蜜的很,她本出身于同为河东大族的崔家,这门婚事也是自小就定下了的,不过跟家族中其他的姐妹相比,她的婚姻给她带来的更多是幸福,眼前鬓角微染星霜的夫君一如二十多年前那样爱惜自己,不说像其他同等地位的人那样养“别宅妇”,就是连妾室也不曾纳一个,如此罕见的行为只让那些同僚纷纷猜测她是何等的河东狮。
想到这里,郑夫人忍不住低头微微一笑,看向丈夫的眼神中又多了三分温情。
“母亲的车驾七日前已经动身了,按行程现在该出河北道了。夫人这些日子多操劳些,此次寿宴不容有失,那些新招募来的家人也要多多督导,免的到时出了什么茬子,让老二、老三房里的看了笑话,与你面上不好看。”将最后一口莲子羹喝尽,郑使君接过红儿手中的缎巾揩着手脸,边随意说道。
“此事老爷尽可放心,妾身料理的好,绝不至落了长房的名头儿!只是听说这次随母亲过来的还有各房的侄儿侄女们,这其中有好几个聪明伶俐的,怕就怕鹏儿……”说道这里,郑夫人忍不住叹出一口气来。
当其时也,崔、卢、李、郑四家并称望族,乃举世公认的“诗书继世、礼法传家”,正是缘自于此,四家对于族中后辈的学业历来极为重视,郑家虽不象崔门那样有每年的族中大校,但这十余年,老夫人的寿宴承担的就是这一职能。
作为跟老夫人同样出身崔门,加之又是长房儿媳,郑夫人可谓是最得老夫人欢心,如此一来不免让其他几房心下嫉妒,所幸她事事做的妥帖,倒也没让她们挑出什么刺儿来,唯一的命门就在于孩子身上,且不说那苦命的女儿,单是作为长房长子的郑鹏,委实太过于顽劣,去年借着郑使君转职履新的由头避过了考校,今年无论如何是不行了,只要想到考校时儿子喏喏不能言的样子,郑夫人仿佛就看到了几个妯娌儿瞟向自己时的异样眼神儿。
“阿沅,这些日子咱们多督促着些,到时鹏儿考校成绩真的差了,也自有我去找母亲请罪,你放宽心就是。”知道妻子好强,郑使君上前安慰道。说起这个孩子,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若说他不聪明,诚然说不过去,就是太顽劣了,这些年打也打过,关也关过,就是扳不回他的性子,到最后他也没了辙儿,只想着等孩子再大些,懂事了以后再行好生调教,只是如此一来,这每年历行的考校就实在让他这个长房长子实在不好过。
“老爷去请罪有什么用,相夫教子本是妾身……”郑夫人还要再说,就听门外一声脚步响动,随即就见青儿闪身走了进来。
悄悄放下握着夫君的手,郑夫人面做正色道:“青儿,你来的正好,说说下午你在少爷那儿都看到了什么?”第二十一章…伴读
微微喘息的青儿福身一礼后,沉吟了片刻才开言道:“奴婢遵夫人吩咐,躲在少爷房碧儿妹妹处观看,见那唐离开始只是在窗外并没有进去,等到中午董先生走了之后,他才进了书房,这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就听到里边少爷传来一声大叫。”
“大叫,”听到这两个字,郑夫人与使君大人相视一个苦笑,前几个伴读被宝贝儿子赶走时,最开始都是以一声大叫开始的。
“奴婢听到大叫,就跟着碧儿妹妹到了书房外,结果就看到少爷、少爷……”说道这里,青儿的脸上满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少爷怎么了?”见青儿在这关头说话吞吞吐吐起来,心急之下的郑夫人陡然提高音量道:“说!”
“是!奴婢看到书房中,少爷满脸兴奋,紧紧抓住唐离的衣襟,口中不停说道‘更新,更新!’那个唐离却伸手摩挲着少爷的头发,另一只手却轻轻拍着少爷的脸!
“什么?拍鹏儿的脸!”听到这句话,不仅是郑夫人,就连安坐静听的使君大人突然站起身来,惊谔出声道。说起来,这孩子自九岁以后,除了他姐姐,就再没让任何一个人摸过他的脸,纵然是他们这身为父母的也不例外,更何况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是,奴婢和碧儿妹妹看的分毫不差。”作为夫人的贴身侍女已经三年,青儿自然知道老爷夫人吃惊的原因,面对他们疑惑的目光,再次肯定说道。
“继续说,说的越详细越好。”静默半晌后,想不明白其中原因的使君大人拉着夫人坐下后,对青儿吩咐道。
“后来就是吃饭,少爷让奴婢来禀告夫人他不过来吃饭了,并让碧儿去厨下多叫了好几道菜,倒是那个唐离,一点也不守本分,等奴婢再去看时,他居然是跟少爷对面坐在一起,不过这中间少爷倒是一直高兴的很,也不知唐离说了什么,以前少爷从不回碗儿的,今天居然又添了两回,还更喝了半碗儿羹汤!”话说到这里,青儿偷眼看去,见夫人脸上果然如预料般露出了一丝笑意。
“吃完饭,唐离却并没有催促少爷去书房读书,反倒是让少爷去睡上半个时辰,他自己也去了右厢的客舍睡觉。”
“睡觉?”嘴里喃喃重复了一遍,郑夫人正要开口说话,却为夫君所阻,遂闭口不言,继续听青儿往下说。
“睡觉起来,少爷就急忙催促小李子他们去找锣鼓,钟罄那些物件儿,随后又吩咐碧儿去请小姐”,微微一顿,见夫人没有插话,青儿才又继续说道:“准备这一切的时候,也不知唐离拉少爷在一边儿说了什么,随后就见他们在勾小指。后来小姐就到了,坐在书房最后面,再然后唐离一敲锣,就开始了俗讲,说的是有个和尚带着个猴子和猪到西天取经的故事。”
听到这里,郑使君先是一愣,片刻之后才见他微微一笑,拉住脸色大变、正要起身的郑夫人,摇头示意。
“俗讲了近半个时辰就结束了,然后唐离就走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后就跟少爷坐在一起,不久他们就开始诵书了。”话语一顿,青儿想了想,鼓起勇气道:“老爷夫人,有一件事奴婢不知该说不该说。”
“什么事?尽管说就是。”不等郑夫人开口,使君大人一笑鼓励道。
“是,依奴婢下午察看得知,这个唐离才学似乎差的很,他当少爷的伴读……”
“噢!你怎么知道他才学差?”拍了拍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