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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信愣了一下,望着我的目光越来越柔和,最后,他扑嗤一笑,一下伸出手揽住了我的肩,另一只手使劲儿在我头上揉了揉,骂道,“你这个死东西,你,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以为……”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转为一声轻叹道,“对不起,事情败露了,是不是?这回还真是我判断失误……那人跟我说,说是她独家密制,查不出来的,她的确是这方面有名的高手,我才信了她,谁知……”
我呵呵笑道,“原来你这么个精明人,也有被人骗的时候?那人是从哪儿找来的,不会是天桥卖大力丸的吧?”
安信气得狠狠推了我一把,骂道,“去你的!敢笑我?想死了吧!”然后,他脸上微微露出迷茫之色道,“那人的身份,我答应过她绝不泄露,不过,她在道上信誉很好,这回,怎么会……”
我笑道,“好了好了,别想了,你啊,就是太自负!再聪明的人,也有算不到的时候,对不对?……下次这种事,还是和我商量商量吧,省得你又被卖大力丸的给骗了!”眼看安信伸手又要打我,我赶紧道,“对了,再跟你说一声,太后身边有用毒高手,下次不能再用毒了!”
安信果然收了手,微微蹙了蹙眉,点了点头。
我这才道,“信信,和我说实话,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你恨她,我就不恨她?难道,你怕我会拦着你不成?”
安信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眼珠一转道,“你不会是想不告诉我,万一出了什么事,就自己背了吧?……你也不想想,以你我的交情,我会让你来背?何况,就算你说与我无关,又有谁会相信?下次这种蠢念头不要有了!”
安信呸了一声道,“我当然知道,谁要替你顶罪,我当初是以为万无一失才做的……我不告诉你,只是觉得,你毕竟叫她一声母亲,不想你一辈子背着弑母之罪过得不安乐,而且,那样的罪,死后也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我晕,都忘了安信还是信佛的……叹了口气,我苦笑道,“信信,地狱什么的,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就干我过的那点事儿?没跑儿!”
安信愣了一下,沉思片刻,点点头道,“这倒也是!”
我倒……安信,能不能不要这么耿直啊……正郁闷间,突然想起一事,我猛地直起身,急急问道,“安信,先生的病,不会也是你……”
安信一挑眉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
我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臂,急道,“难道真的……”
安信翻个白眼,甩开我的手道,“当然……不是!当年的事情,按你所说,全是太后一手谋划,卢衡顶多算个知情不报,罪不至死……何况,宫里我还算有点人脉,要下毒下到丞相府,我自问,还没这个本事!”
我终于松了口气,收回了手,转念一想……没错,既然太后发现自己的病是中毒,又怎会不对先生的病产生怀疑,如果先生是中毒,太后身边的用毒高手一定能查出来,刚刚太后肯定要拿这个大说特说了……
我正自思考,就听安信轻叹一声道,“唉……放心了?你啊……再没见哪个让你紧张成这样……”
我一愣,突然若有所悟,抬头看向安信,迟疑道,“你没对先生下手,并不只因为刚刚那两个理由吧?其实,你也是知道我,在乎他,所以……”
安信一下转过头,看了看我,却没说话。
我于是更加肯定,“下毒的事,你不告诉我,也是因为他对不对?你知道,我也想太后死,可是,顾及他却无法下手。如果是你做的,我不知情,就不会有负于他了,对不对?”
安信看着我,半晌无语,突然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鼻子一酸,一下握住了他的手,喃喃道,“安信……”
101。献计
秋风送爽,月照未央,金炉添香兽,宫娥鱼贯列……今夜的宫中,是许久未见的热闹,永安王入京,此时显阳殿中,正大摆筵宴,为他接风。
永安王,是我祖父的幼弟,我的六爷,太宗诸子中仅存的一位。在亲贵之中,无论辈分,还是勋业,都无人能出其右。故今夜宴会规格之高,也是少有的,而且,朝中高官贵戚,几乎无一缺席,阔大的显阳殿,此时,竟显得有些挤了。我自然是坐在最上面,接下来就是永安王,再下面,一左一右,就是安德王,和他了。
宴会的开始,自然是我讲讲话,敬敬酒,然后,是一项一项各种场面上的仪式,足足半个时辰,这些东西才算完,歌舞开始,我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吃饭了……可惜,刚夹了两口菜,就见我六爷端着酒杯过来了,我头皮开始发麻,完了……赶紧举起酒杯站起身,我换上了一幅最灿烂的笑容道,“六爷,孙儿在这里敬您一杯!”
我自问语气之恭敬,态度之谦卑再无可挑,谁知老头子仍是一瞪眼道,“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我倒,忘了老头子最讨厌别人说汉话,我平日已说得惯了,刚刚不自觉用的还是汉语……赶紧改过来,“是是,六爷,我错了……”简简单单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可这真不能怪我,从小到大,上至父皇,下至宫人,那个说的不是汉话,鲜卑语也就上课的时候学学,我还没学好,汗……还是少说两句,省得老头子听了更生气。于是,赶紧一举杯,还好,老头特痛快地和我碰了一下,一干而尽,也忘了追究我发音用词是不是正确了。
我刚松了一口气,手臂上就猛地挨了一巴掌,悬点儿没被拍趴下,只听老头怒道,“陛下,不是我说你,你这身量也太单薄了些,我们鲜卑男儿勇猛好武的传统可不能丢,以后汉人那些没用的书少读些,多多练练骑射,练得身体结实些,往那儿一站,才像个堂堂的男子汉!”
我不由暗自苦笑,想想我父皇,身材顶多算是修长匀称,离老头口中的那种结实可差得远,我母亲更是标准的小鸟依人规格。我现在至少算个小巧玲珑的清秀美少年,若真照他说的练了,最大的可能是,变个矮粗的肌肉男……想想,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脸上当然半分也不敢露,连连应道,“是是……”
老头这才满意了,又拍拍我的肩,转身向下面走了过去……
长出口气,我这才擦擦头上的汗,坐了下来,眼神却不自觉地往右手边一扫,正和他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我一愣,他却很自然地一颔首,举了举杯。
我呆呆举起杯,看他仰首一饮而尽,从这个角度,清清楚楚可以瞧见,他原来圆润的下颏,如今已变得有些削尖了,心中不禁一酸……这时,他已经放下杯,看向了我,我赶紧抬袖喝酒,借机掩住了眼中的波动。
放下杯时,他已不再看我,自顾自又斟了一杯,慢慢品着,眼睛扫向了席间众人。
而此时的我,心中已经是波澜起伏,再也没了胃口。内侍又给我斟了一杯,我又是一口喝完,眼神却粘在他身上,再也放不开了……不知喝了多久,他却再没看过我,而我已觉身子微微发飘,眼前的他,也开始有些晃动起来……这时,只听耳畔有人说话,“陛下,臣敬您一杯。”
我朦朦胧胧抬起头,却是安德王,只见他拖着肉山似的身子,正站在我案旁,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一笑,然后本能地抬起手,一饮而尽……放下杯,眼神习惯地又向那边扫了过去,可是,他已经不在了……我只觉心中顿时一空,有些慌神,急忙向四周看去,没有。或许是临时出去一下?……可是,过了很久,还是不见他的人影……我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转到了后堂,然后,溜出了大殿。
夜风颇寒,让我的酒一下醒大半,我迟疑了一下,便往御花园走去……小福子见我离开,急急跟了出来,我看他一眼,懒得理他,也就由他跟着了。
已近中秋,月色甚好,无须灯烛,园中小径也是清晰可见,只是四外一片寂静,除了偶尔巡逻的侍卫,再不曾见其他行人,倒辜负了这一片清华。
我正暗自感慨,谁知转过一道假山,忽听风中隐隐传来呜咽之声,抬眼四望,却不见一个人影。我不禁有些背脊发毛,颤巍巍低声问道,“小福子,你有没有听到哭声?”
小福子声音也有些抖,“好,好像是有哭声……从那边传来的!”
我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就见假山之旁一座凉亭,声音好像就是从凉亭之上传来的。
我略一思忖,不禁呵呵一笑,惧意全消,举步往假山那边行去。
小福子慌忙拦住了我,叫道,“陛下,您去哪儿?”
我笑道,“去捉鬼!……你在这别动,等着我。”说着,再不理他,几步攀上了假山。
爬到山顶,凉亭顶端露了出来,果然,上面坐了一个人,正低声抽泣。
我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那人一惊回首,就见月光之下,一张清丽的小脸,上面满是泪痕,漂亮的大眼睛微肿,睁得大大的,正惊愕地看着……各位看官应该已经猜到了,这一位,自然是李棠李公子了。
他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一身的酒味儿,见到我也不知道怕了,呆呆看我半晌,才大着舌头打了个招呼,“陛,陛下……”
我接过他手中的酒坛,喝了一大口,才问道,“怎么了?”
他转过脸,垂着头,塌着肩,不说话。
我眼珠一转,呵呵一笑道,“失恋了?”
他猛地回过头,惊讶地看着我。
果然猜对了……我又是一笑,仰头再喝了一口。
这时,只听他低低道,“我今天对他说了……我,我喜欢他……可是,可是他说……对不起……”说着,他又委委屈屈地抽噎了起来。
我长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道,“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