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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贵金迷-第3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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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大姐却道,“沈氏既然换了地方,看不着我偏心。”上过药,又取了食篮来,“那两个丫头听说你受了刑,怕你没心情见她们,放了篮子就走了。你可能没胃口,好歹也要逼自己进食,伤才好得快。”

采蘩点头谢过,目送成大姐离开,才伏身拿出东西来吃。她知道,前路未知的时候,有的吃就一定要吃,准备突然哪天起没饱饭了。堂上受刑时,她没看独孤棠。她是凡人肉身,痛时脸上笑不出来,而且必丑,她不想让他看到那副模样。至于沈珍珍说独孤棠没反应,他不是冲动的人,更不会把真心意显露众前。她太懂他。

吃了便睡,因为身上疼,做梦都是四面烧大火,热得她出汗。刚开始擦也擦不干,后来突感一片清凉从额头蔓延开来,令她舒服得吐口气。但一丝清雅的兰花香,她很快意识到那不是梦。

睁开眼,看到那张不会错辨的脸,采蘩开口,“紫鹛夫人。”

紫鹛抽回放在采蘩额头上的手,不问她如何知道自己是谁,“你身体有些烫,狱中的伤药不够好,我帮你换了吧。”说着,看身旁的春瓶儿一眼。

春瓶儿立刻绞干一条湿帕子,要给采蘩清手上的伤口。

“我自己来。”紫鹛拿过帕子,轻捉了采蘩的手,将之前的药膏擦净,又接过春瓶儿递来的药瓶,“不要忍着疼,呼痛是好事。”

采蘩怔怔看着紫鹛轻柔的动作,却一声不叫疼,但道,“夫人,为何?”救她一次,她可以当作是碰巧撞上的。然后不但送饭,还亲自来给她上药?

“我与你爹是旧识。”

紫鹛的话却让采蘩大吃一惊,“夫人认识我爹?”

紫鹛点点头,“有数面之缘,却令我一生难忘怀。”

“您认识我爹时,他是沈家的仆人?”采蘩问。似乎有些傻气,但她希望不是。

“当然不是。”那葱葱十指被夹得又肿又青,紫鹛的手微微发颤,双眉紧锁,却为了不让采蘩看出来,语气如常,“你爹姓孟名津,是北齐名门孟氏子孙。而你爷爷孟润曾是齐帝国辅,官拜一品。”

采蘩知道这个名字,从师父左拐和大将军滕百那里听来。

第377章原来还不是孤女

孟津,字曜晨,与左恒滕百两人结为至交好友,在北齐邺也是颇有名气的年轻人。才华耀眼,出生名门而性子淡泊,与他人无争。不但将父亲的书画之风发扬光大,更是喜爱造纸,无师自通,甚至比左恒毫不逊色。

孟润对这个儿子期望极大,然而孟津不肯入官场,准备出行走访各地书院,读更多的书之外,还想当一名育人的先生。他的行程因两件事被耽搁,而他的愿望因此一生都没能实现。一,当时尚在襁褓中的采蘩出现。二,齐帝突指孟家与浏王爷造反案有关,要重重追究。

在一个好友左恒的帮助下,孟津带着一双儿女侥幸逃出,又在另一个好友滕百的追捕下,抱采蘩跳下悬崖。之后,如何到了北周,又如何卖身给沈府为奴,却再没有人知道了。

采蘩万般料不到,如自己另一个父亲的师父,原来和自己的爹还有那么深的渊源。如果果师父仍活着,他知道后会不会就不骂她那么凶,没事还可以给她开个小灶啥的。而且,阿慕,滕百救下的好友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兄长了啊。

想到这儿,她心中一阵激动,挣扎起身拜谢紫鹛,“多谢夫人告诉我,从此我可以在爹的牌位上刻清姓名来祭奠他,还让我知道世上仍有亲人。”

紫鹛不知阿慕的事,因而奇道,“孟家当年遭灭顶之灾,你何来亲人?”

“我……”采蘩略犹豫,“我还有一个哥哥,爹带着我们一起逃出来的。”

“哥哥?”紫鹛想起孟津的妻子育有一子,本不该说,却忍不住道,“你与他并非同父同母的兄妹。”

“我知道。但我们都是爹的孩子,一半血缘已经足够。”采蘩被紫鹛扶着,重新躺下,“夫人似乎知道得详尽,不知能否和我多说些我爹的事?”

“惭愧,我与他只见过两回而已,关于他的事也多是听说的。”看采蘩对孟津如此关切,紫鹛心中五味陈杂。这是她的女儿,十月怀胎生之不易,但因为她的自私。将这孩子交托给了孟津,如今她却似陌生人。

采蘩没有失望,“无妨。能知道我爹姓甚名谁已是最大的收获。夫人容我多问一句,您对我处处照顾,却是因为与我爹的缘分么?”自己可不会对见过两次面的人的孩子诸多宽待,定然还有隐情。

那句你是我女儿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紫鹛沉吟之后道是。接着。无言为采蘩各处上了药。

紫鹛不说话,采蘩也不说话。虽然对这位夫人有很多好奇,好比天衣教主和她的关系,好比她和飞雪楼的关系,好比独孤棠师父和她的关系,但这里不是说这些事的地方。

紫鹛给采蘩换好药。走到牢门前又站住,回头对她说,“童姑娘。你爹可曾跟你说起过你娘?”

采蘩精神好一点,知道了爹的事更让她心情颇佳,微笑答道,“不曾,但我不觉得遗憾。我爹是世上最好的爹。即便我娘还活着,也未必能做到像他那样。”

紫鹛回过身去。背影有些僵直,声音仿佛带着一丝惆怅,“那可真好。”

采蘩难得不敏感,亦有心酸,“是真好,但我不是个好女儿,直到爹死了,才发现他一生的心血都放在我身上,才让我能一切从头开始,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紫鹛更心酸。如果她没有将采蘩交给孟津,而是自己带,这孩子不会受到陷害屈辱,一路艰辛,当作身份卑贱的人。她本可以给这孩子最好,却如今已不被这孩子需要。而且,她根本没想到孟津如此爱这个孩子,为采蘩付出了所有。

“夫人?”采蘩见紫鹛一动不动,有点奇怪。

紫鹛一震,脚步匆匆走了出去,坐上马车就奔公主府。

长公主见紫鹛脸色苍白,担心地问,“姐姐怎么了?面色这么差?难道又是那边府里惹你不高兴?”

“那边怎么折腾我也不管了。半辈子和她争一个男人,结果输得其实是我。”紫鹛双手冰凉,抱热茶杯也不觉得烫手。

长公主与紫鹛姐妹情深多年,一向偏袒她,连忙劝,“堂兄对姐姐之心从未变过,姐姐何出此言?”

“她有儿子孝顺听话,有公婆疼她爱她,即便是你堂兄,对她无心,却仍有愧疚。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处于这样的境地还有什么不满足?但看我,为他费了那么多年的心思,今日仍孑然一身,连站在亲生骨肉的面前都不敢喊一声女儿。”爱情可贵,亲情也同样应该珍惜。从前的自己太在乎爱情了,为了它奋不顾身,到头来失去了亲情才悔不当初。

“姐姐去看过那孩子了?”长公主拉紫鹛坐下,“你别心急,慢慢来。”

“如妹妹所说,现在认恐怕都难以让那孩子接受我。慢慢来,却要等到何时?我以为我能等,看到她在牢里伤痕累累的模样,但恨不得直接带她走。我这一生好强,既知那孩子的处境,怎能让她再受委屈?”紫鹛目光敛紧,“妹妹,你是我唯一知心好友,故而来跟你说,我打算救那孩子,最迟明晚。救出她之后,当然长安也留不得了,我会带着她远走高飞,今后很难与你通信,你勿念就是。”

长公主大吃一惊,“姐姐莫冲动,事情还没糟到那种地步,让我探探堂兄口风再说。更何况,采蘩已嫁了人。听说这对小夫妻的情路也是波折,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你带她走,她夫君不急得跟你拼命。采蘩也未必愿意走。”这是被激发出母性的紫鹛么?气魄如此强大!

“我看她夫君没多大本事,她被抓了这些日子,他也就是干看着。这个女婿我不承认。”尤其独孤棠还是他的徒弟,有其师有其徒。

长公主气笑,“姐姐打算棒打鸳鸯,可体会出一些当年皇伯伯皇伯母他们的心情?”

紫鹛稍怔,“为人父母原来就是如此么?都怕自己的孩子受委屈。”体会出来了。

“是啊,所以难论他们的是非。”长公主旁观者清,“姐姐不妨和大堂兄好好谈开,一起找救采蘩的法子更好。”

“谈?我跟他说过孟津,他追问对方姓甚名谁,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要是知道我跟那人还生了个女儿,恐怕新仇旧恨都要算到那孩子身上去了。”紫鹛不想跟自己的夫君谈这事。

长公主那双视线不清的淡瞳十分沉静,“姐姐,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不跟你争。但大堂兄娶你之时,你是再嫁之身,其他人那么反对,他却说只钟情于你这个人。因此我信他也会爱屋及乌,和你一般心疼采蘩的。”

“不用争,采蘩就是孟津的女儿。”紫鹛会永远坚持这一点。

“好,那孩子是孟津的女儿。”长公主不坚持,“你就这么告诉大堂兄,敢不敢?”

“……”紫鹛沉吟。

“你不能瞒他一世。瞒着他,等别人告诉他,你就伤了两个人,一个他,一个采蘩。难道当你的女儿见不得光么?你要认这个孩子,就要大大方方地认。而且,和大堂兄之间就当一个了断。你俩疙瘩这些年,我替你们累。大堂兄若不接受采蘩,我也不劝你了,你带女儿过日子去。若接受了,你就原谅他,从此跟他,还有采蘩,一家三口好好得过。”长公主虽说得轻松,手紧握紫鹛的手。在她最痛苦的时候,紫鹛支撑她活下去。现在,她希望这个坚强的女子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

紫鹛抬眼,眸色绚烂,“好,我跟他做个了断。”也该是时候了。

庄王当晚回到雪园时,夏瓶儿和秋瓶儿说王妃请他一道用膳,不由让他受宠若惊。平时多是他凑饭点去找她,或硬拽她不让走,才能一起吃顿饭。用到请字,十分久违。惊后他又忧了,这么久以来总是患得患失,他不累,但觉命中注定的劫数。

紫鹛看到庄王便站了起来,脸上温柔笑意,却真,“眨眼正月就要过了,和你都没吃一顿像样的年夜饭,今日补上。”

庄王心中一轻快,“只要能和你一起吃饭,怎么都愉快,是否丰盛我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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