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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蘩听他说话总有趣得紧,不由笑道,“你原本就是私下载客,回去瞒下不说,大嫂又怎会知道?我给你的船资还可作了私房钱。”
蟒花张圆眼,“那如何使得?我婆娘虽长得不好看,但配我也绰绰有余。她脾气臭,发起火来拿棍子追得我满院跑,但对一双儿女真心疼爱,将我老子娘照顾得十分仔细,为我做暖衣厚靴,尽我吃酒。她为了一个家辛辛苦苦,我怎能瞒着她藏私房钱?”
采蘩听了,心头发暖,“蟒大哥好福气,娶得如此贤妻。”
蟒花居然不好意思,低头憨笑。
“妹子别听老大吹牛。即便他不说,大嫂也能知道他多载了客。胡子是大嫂的亲兄弟,什么事不跟她报一遍?瞒也瞒不住。万一事情捅破,老大就惨了。大嫂贤不贤,我不知道,但知她两根杀威棒很厉害,下手真狠。”阿肆手里抱着一小坛子酒走过来。
“死小子,敢这么说你大嫂,也不想想身上的冬衣是谁缝的?”蟒花瞪鼻子上脸。
“不是大嫂的丫头缝的吗?老大,你身上的也是。大嫂压根拿不了针线,绣个蝴蝶成鬼脸,我可穿不出去,我皮薄。”阿肆拍开泥封,酒香四溢。
“你小子死定了,我告诉你啊。”蟒花东瞧西看,好像怕着什么。
“胡子下去一个时辰了,这会儿铁定睡得梗梗的,偷听不了。老大,别的兄弟都服你,就这怕老婆一样,也太没大丈夫气了。”阿肆把酒递给采蘩。
采蘩没察觉自己笑得欢畅,愣愣接过却不知道他的用意。
“去你的!怕老婆怎么了?怕老婆的男人旺子旺业。你一条光棍懂个屁!”蟒花呸他,又对采蘩道,“这小子让你喝一口哪。”
采蘩犹豫,“我很少喝酒。”
“拿你的银子买的,你不喝他也不会喝。意思意思抿一口,再给他就行了。小子脾气死倔,不白拿别人的。”蟒花解释。
采蘩这才明白,转两圈选个好下口的地方,匆忙喝一口。不料酒入喉就顿觉辣麻辣麻,一股热气直冲鼻管脑门,立刻大声咳了起来。
她这么狼狈,蟒花却哈哈大笑看笑话,“大妹子,看你脾气不小,怎得没有半点酒量?”
采蘩想说脾气和酒量有何关系,结果咳得更厉害,只觉脖子以上着火似得滚烫。
还是阿肆有良心,给她倒了一碗凉水。
她好不容易能说话,却张嘴酒气,“什么酒辣得烧面?”
“没名字,以前我们常住一家客栈的自酿酒,入喉如火,灵气上冲,三杯下肚眼珠子转圈。那一小坛普通人喝完要睡足两日方可解了酒劲,阿肆当水喝,活干得更利落。他从小在酒缸里泡大,酒量无人能及。大妹子其实胆大,我让你喝,你就喝?”蟒花早知道采蘩一定狼狈。
采蘩当然听出他的调侃,横去一眼,“蟒大哥拿我逗趣,是否该减船资?”
蟒花骇然,连忙捂嘴,呜呜道,“大妹子饶我,家中——”
“上有老下有小。”他早说过了,采蘩仿他的语气。
蟒花看看闹得差不多了,拿开手,正色问她,“你究竟是什么人?”
采蘩皱眉,“此话何意?”
“我看你们姐弟三人衣衫褴褛,但你举止大家出身,二弟贵气难藏,小弟漂亮不凡,实在不似普通百姓。”一条船上待了那么久,不可能看不出端倪。
“如今北方世道不好,我们姐弟三人无依无靠,又是走远途,谨慎些能保平安。不过,也并非蟒大哥所想的那样大家出身。”最后一句采蘩说的是自己。
“大妹子可懂江湖?”蟒花见她不肯说也不勉强,还暗道她聪明。
采蘩摇摇头,她所知的江湖皆从一道服役的女大虫们那里听来,难断真假不说,也不能脱口而出。
“那你不知道飞雪楼?”蟒花似有话说。
采蘩回道,“不清楚。”
“飞雪无痕,小鬼敲更。”蟒花说得后四字沉冷,“它是极其隐秘的杀手组织,受雇取命,千两起价,不像我这种接小生意的,捧个银块疙瘩就当宝。”
“飞雪无痕,小鬼敲更?”寒毛直起。
“不错。追你们的人,正是飞雪楼中杀手,外号——”想了想,蟒花还是不说了,“说了你也不知道,不过,这人出马,不但贵得离谱,而且绝不会是找你们认亲戚。”
采蘩神色凝重起来,“是要取……我们性命?”差点说出姬钥。
“不然呢?能出得起钱的人,他想杀的当然更不是无名之辈。”蟒花咧嘴一笑,“大妹子不告诉我也无妨,但咱把丑话说前头,我能保你姐弟三人一路平安到都城,下了船就跟我没关系了。不是我无情,飞雪楼暗势力很大,老蟒得罪不起。”
采蘩咬咬唇,“我明白的。”蟒花已经算待她不错。
“飞雪楼一向摘人头不计平民百姓的代价,就是说,杀错无辜也无所谓。不过,有一类人他们是不敢随便碰的,如果没有好处的话。”蟒花眯眼,看着前方那艘做工极佳的客船,“好比向家。”
采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雪白的帆好像天上的云,大旗扬着向字,“蟒大哥,你的意思是——”
“嗯?我没啥意思啊。为你惋惜,挺好一个能住舒服点儿的机会,不过粲哥儿似乎对你不错。”蟒花装傻充愣,“反正还有十来日的工夫,你怪聪明的妹子,会有好主意的。不用慌,进都城之前再改心思也来得及。要我帮忙,你说句话就行。”
采蘩让他越说越糊涂,有一搭没一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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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投石问路
采蘩一边吃饭,一边看着阿铮那一桌。这两日,蟒花带有暗示的话一直在她脑袋里转来转去,大致得出是让她倚仗向氏的意思。只是如何倚仗?即便之前未拒绝向粲而上了他们的船,也不一定能求得帮助,何况是在被自己冷遇之后。
这些人是士族,纵然不能像从前那样控制君主,却仍能左右君主的决定,势力庞大,自然还是心高气傲的。她不识时务,若再改主意,会让他们更瞧轻了,所以想要与之同船万万不可行。不同船,就论不上相识,也谈不上相帮。但蟒花的想法不错。下船后,只有和向氏走在一道才能避开杀手。
可是,要怎么做呢?
连姬钥都瞧她有心事,却道,“饭菜的味道糟糕,好歹是热食,你就别皱眉了,让蟒老大看见会唠叨。”
这个小大人在安慰她,采蘩举筷夹了一大块肉放进嘴里,鼓腮帮子嚼,“味道挺好的。”
“一个姑娘家吃相这么丑,你向雅雅学吧。”姬钥努努身旁吃得很优雅的小妹。
雅雅听到自己的名字就望向两人,但因为嘴巴里有东西,所以不好说话,只能眨眨大眼睛。
对于姬钥时不时以大小姐的规矩来要求自己,采蘩从不多说一个字。她已经清楚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没必要一遍遍重复。
“你家和向府距离可远?”顺路的话,还好办些。
“我家在城东,向府在城南,驾车大半个时辰。”姬钥不懂她为何问,只知道不能随便答。
码头在城西。无论怎么能掰,也顺不了路啊。她不由又去看阿铮,下意识希望就此能想出办法来。
“今天客人齐了。”蟒花笑哈哈跨进来,手里捧一海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着嘴呼噜喝了一大口。
阿铮特意起身抱拳,“蟒老大来得正好,我本要去找你。”
“哦?啥事?”蟒花将碗往阿铮那桌一搁,左脚从旁边勾来木凳,“铮掌事坐下说。”
“这两日我见蟒老大在跟那位小哥读书学字,想送上文房四宝寥表心意,一路多承关照。”比起刘管事,阿铮十分懂得做人。
“好啊。”蟒花不客气,“我每日拿树枝划船板也烦了,再这么下去,巨阙得让我戳个洞。多谢铮掌事,送得真及时,哈哈。”
“小老弟,听到没有?有笔墨纸砚了,今日咱俩比比书法。”他扭头拍姬钥的背。
姬钥一口呛到,憋红脸不失态,赶紧喝水。比他个头!堂堂国学生和一个莽夫比书法,传出去笑掉他同学的大牙,丢先生的脸。
阿铮对手下人略点头,他们快去快回,拿了文房四宝,其中以纸为多,分成两叠,上百刀张数。
阿铮说道,“这叠是藤纸,寻常之物,给蟒老大当练习用。这叠是越县松纹,可留墨宝,也可作礼,纸质极佳。”一字没说松纹纸贵,但听的人都明白。
“月面松纹,纸面有月光,纸质密软,吸墨很好,与丝绸同贵。铮老弟这般大方,老蟒要是不收反显得矫情,再谢了。”称呼都亲近不少。
“蟒老大见多识广,阿铮佩服。”出乎阿铮的意料,蟒花居然知道松纹纸的特质。
蟒花忙推,“哪里哪里,是听我这位小老弟说的。”
阿铮的目光在姬钥身上停留片刻,不小心与采蘩的视线相触,微笑点头作礼。
采蘩淡淡调转开去,低头吃饭。其实心情不错,因为她已经想到一个主意。如此一来,她既不用求向粲,也不用让蟒花帮她开口说又要住上客船。
走江的日子犹如水流,一去千里。这日进扬州,入一个叫百合镇的地方下两船的货,要歇一夜。采蘩被蟒花告知,明日就到都城。
“大妹子,你想得有点久啊,要不等会儿我跟粲哥儿去喝酒时帮你说一声?”百合镇美酒远近闻名,蟒花自然要下船喝个畅快淋漓。
“蟒大哥,不用了。”不到明日下船,她不需要向氏之力。
蟒花怔忡,“大妹子,你……可想仔细了。”
“蟒大哥帮我至今,实不想你为了我的事反欠人情,你自管去喝个痛快,我有主张。”求人,不如求己。
蟒花也不勉强,“那我就等着瞧好了。”一扬手,招呼众弟兄下船而去。
姬钥在旁边看了有些抱怨,“说是说要认你妹子如何如何的,一下子走了个空,也不想想万一那些恶人找上来,我们三个怎么办。”
“这么多船一条条找也难,多半只是派人在各个码头守着,我们又不能在船上待一辈子。”说到这儿,采蘩看到阿铮带着伙计也要下船,连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