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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妮就是在这一刻作出冒险决定的,同学们都感吃惊,有女生发出尖叫。小妮说她不怕,可是这楼太高,走到哪一层算数?最后约定为第九层,一言为定,小妮从临阵脱逃的男生手中接过手电筒钻进了工地的围栏,大家约定,她在第九层楼的窗口向下射几下手电光表示成功。
小妮进入了楼道,有很浓的水泥味,阴冷潮湿,有地下室的感觉。手电光照亮了散落在楼梯上的砖块和木板,她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障碍上楼。楼梯呈接连不断的“之”字形,她爬上了第三层楼以后便忘记了楼层数。也许是太紧张,她在不断地攀登中记不清已经走到几层了。
虽说才晚上十点多钟,但这座未峻工的大楼寂静得像座死城。小妮的脚碰到了一块楼梯上的砖头,这砖头便乒乒乓乓地滚下楼梯,那声音激起的回声在楼道里轰呜,听来叫人心惊肉跳。
砖头的滚落停止以后,小妮的耳朵里出奇的安静,这时,她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咳嗽声。
小妮停了下来,一时分不清那咳嗽声从何而来。她用手电光向四个方向照了照,发现自己正处在某层楼的入口处,她心里一阵阵发紧,想赶快找个房间的窗口向楼下射射手电光,以便宣告她的探险成功。
小妮进入了这层楼,长长的通道,显然是写字楼的格局。门窗尚未装修,全是空空的门洞。她一步走入离自己最近的一间房子,正要向窗边走去时,突然感到自己的背后站着一个人,那人的呼吸甚至吹到了她的后脖颈上。
小妮猛地转过身来,手电光突然照着了一张女人的脸。那女人本能地举起手来遮挡强烈的手电光,小妮看见了五个通红的手指头……
死寂的空间里响起了女人的尖叫声,小妮分不清这叫声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了。她连滚带爬地冲向楼梯口,然后不要命地向楼下跑。一直跑出这幢死城,她感到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等在楼下的同学们扶住她,听她喘着气讲述刚才看到的景象。有的同学说这是她编造的故事,也许她根本就未敢爬到楼上去。小妮急了,说楼里真有一个艳丽的女人,她的指甲涂得血红。同学们面面相觑,可是没人敢上去证实。这时,有人听见了楼上仿佛传来女人的哭声。大家不约而同地退到街上,然后带着各种议论和猜测离开大楼各自回家。
小妮在讲述这件怪事时一直抓着我的手,到她讲完时我的手都被她捏痛了。那女人是鬼吗?小妮瞪大眼睛问我。
红红的指甲,我想起了小妮的爸爸在检查一幢建筑时从墙上抠下了一片女人的指甲。后来警方的破案结果是,有人杀死一个女人后,将尸体抛进混凝土搅拌机里,然后这搅碎的尸体便被砌进墙里了。小妮所遇见的女人,会不会是这个冤魂呢?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小妮,她迷惑地看着我说,我爸什么时候给你讲这种事了?我一下子无法回答。我至今从未见过小妮的爸爸,我头脑里怎么会装着这样一件事呢?小妮说是我糊涂了,也许我在报纸上看见过这么一个案件,而小妮的爸爸又是搞建筑质量检查工作的,这两种印象重合后,在记忆中便混在了一起。
我同意小妮的分析。记忆是个非常靠不住的东西。但是,变形的记忆有时更真实,像梦一样,它能捕捉到一些未知的东西。想到这点,我为小妮的经历感到害怕。
此时已是午夜过后,我和小妮像姐妹一样挤在床上,床头灯的光圈使屋子里弥漫着一种虚幻感。突然有敲门声,接着门开了,一个女人走进了屋子。
怎么还没睡呀?小妮的妈妈望着我们问道。她的眼光停留在我的脸上,似乎在问我怎么和小妮住到一块儿了。
我赶紧解释,小妮今晚有点害怕,让我陪她。
害怕?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可怕的?何姨不解地问。她的头发很乱,显然是刚从床上起来。
没什么,我只是怕做噩梦。小妮含糊地回答母亲。
何姨离开后,小妮反锁上了房门。她说妈妈经常不经她同意就进她房间,有时半夜还来给她盖被子,搞得小妮在睁开眼时常常有瞬间的惊吓。
所以,房门一定要反锁上才好。小妮关了灯,我们迷迷糊糊地睡去。第二天早上,小妮说她昨夜一直听见屋里有人走动,还有叹气的声音。我说是她受了惊吓的缘故。
窗外阳光很好,人们可以很好地享受这个周六了,双休日的第一天让人格外放松。小妮要找她的同学去要她冒险的奖品去了——一双耐克运动鞋。那个下赌注的男生说话算数,他已在一家大型商场等着小妮去选鞋了。
何姨也到公司加班去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打开电脑上网聊天。樯正在线上,我和他打了招呼。他问我前几天给他留言说要与时间逆行去了,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不知道。他说你想变成精灵是不是。樯真是聪明人,我和他聊天,说半句他也能听懂。
终于忍不住向樯询问他的个人情况。我说我都向你介绍了我自己,你也得讲,这才平等。他说讲就讲吧,我是你的校友,不过已毕业三年了,自己创办了一家高科技公司,奋斗三年已有千万资产……
这是一个奇迹。以前在报纸上看见过这类新闻,没想到自己竟认识了这样的人。樯说他的公司已进入良性循环,自己也很轻松,所以常上网聊天。他最欣赏的一种人是,自己喝着下午茶,而太平洋上的船队正载着他公司的货物破浪前行。
我最早在网上和樯聊天是从死亡话题开始的,我们聊得非常投机,没想到他竟是我的校友,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就是与众不同。
我对樯讲了小妮在烂尾楼里遇见的恐怖事,我说我怀疑那楼里藏着一个女人的冤魂。樯说这事让他很感兴趣,他也想进那楼里去看看了。他说无论是一套房了、一个院子或者一幢楼,如果长期没有人住的话,是一定会发生怪事的。就像池塘里的水久了便会生出鱼来一样,任何空间里都不会永远是空空如也的。
樯说出了我未曾说出的想法,这使我产生了与他见面的念头。既然同在本城,为何不见上一面呢?我甚至想邀请他与我同去那幢空楼里看看。我和他都是对灵异感兴趣的人。
然而我没有开口,他的公司和资产使我产生了障碍,我不是那种冲着财富而去的女孩。下网以后,我有点怅然。
我突然决定去那幢烂尾楼里看看。产生这个冲动的原因,也许是想在那里遇见樯吧,因为他说他想去那里看看。当然,小妮所遇见的女人对我也是一个诱惑,尤其是那女人涂得血红的指甲。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想到亡灵便有些兴奋,冯教授说这是我头脑中的一种妄想,可是,这妄想有什么不好呢。
我出了门,向小妮的学校附近的那幢烂尾楼走去。大道两旁是遮天蔽日的高楼大厦,这城市的现代化几乎在一夜之间完成。人在这些巨兽似的建筑下日益显得轻飘渺小,没人在乎你是谁,走在街上,我感到自己只是一个影子。难怪西方有裸奔爱好者出现,这是引人注意并证明自己存在的最后手段吗?
远远地便看见了那幢二十多层的烂尾楼,它像一个亡魂站在华丽的建筑群中。我要进入它,我期待着可怕的事物就像小孩子盼着一个蛋糕……
下午,小妮赶在她妈妈下班之前回到了家。她先在书房的写字桌上摆满课本和作业本,做出复习了一天功课的样子,然后拿出她靠冒险得来的那双耐克运动鞋,满眼放光地对我说,怎么样,酷吧?
真是一双好鞋。我看着小妮穿着它在地板上走动。与这鞋相配的是一条线条流畅的牛仔裤和一件休闲式小白衬衣。我说小妮你真是青春照人,她说珺姐你不也一样吗。我说我已老了,二十岁生日过后,我就有了老的感觉。
小妮坐下来,伸直双腿,看着脚上那双鞋说,有钱真好,我一定要挣很多很多的钱。小妮说这话时眼里似乎有泪光一闪。我理解她的感受。父母离异后,父亲只承担她基本生活费的一半,其余的开支全靠母亲拼命工作才能勉强维持。上中学时,小妮没考上重点中学,她母亲硬是花了五万元的择校费,将她送入了重点中学。这五万元当然是向人借的,她母亲为这债务常常一个人叹气。我是不久前才知道小妮的家庭经济情况的,我对何姨说过,我的家教费就减半吧,可何姨说不行。每月六百元已经很低了,她认为再低可能会导致我教不好她的女儿。
尽管如此,小妮比起我来幸福多了。我从小没有了母亲,跟着外婆长大。进大学后,从学费到生活费全靠自己打工维持。当然,我也想多挣点钱,今天下午去那幢烂尾楼察看时,我就意外地谋得了一份夜晚的工作,工资仍是每月六百元,加上这家教的收入,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我相信人生的很多变化纯属偶然。比如增加的这份新工作,我在进入那幢烂尾楼时可一点儿也没想到。我沿着小妮曾经走过的楼梯一级一级地往上走,阴暗潮湿的破败景象中,到处都是建筑垃圾,这地方怎么会出现一个华丽的女人呢?我想要是我遇见了,一定不会像小妮那样扭头就跑,我会问她是谁,我想听她讲讲亡灵世界的情形。
我的愿望没有实现。爬了十多层楼吧,累得不行,便返身下楼。刚走出楼口,一个拎着文件包的男人拦住了我,疑惑地问我上楼去干什么,我说玩玩,他更疑惑了。他说这楼好像有点闹鬼,叫我小心一点。我问他什么鬼,他说女鬼,这是守楼的老头告诉他的,为了这个缘故,守楼的老头辞职不干了。这个男人说他是建筑方的负责人,投资方欠银行债务跑了,这楼在封顶后便停止了施工,只安排了白班和夜班两个守楼人,可这上夜班的老头辞职后,一时还找不到合适的工人来干这份工作。
我当即表示对这份工作感兴趣,并向他作了自我介绍。他惊奇地看着我说,大学生勤工俭学倒没什么,可你一个女孩子干这个恐怕不合适吧。为了让他放心,我声称有个男朋友陪我一块守夜,但仍然只要一份工资,他同意了,并带我去看了楼口外的一间小屋。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