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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远争实在是饿了,三下两下碗底见空,胃口被他最近的食不知味可怜巴巴地饿成了一小点,单是这样就已经打起了饱嗝。简直和他禁欲着的身体没什么两样。
「嗝……嗝……」
刚一副满足的样子,再扭过头深情款款实在不适合,「咱不走了是不是?」,于是这位官老爷选择了最平民的口吻。
曲休以一个极其轻描淡写的吻回答了他。事实上,那吻更该被称作是鼻尖与脸颊的轻蹭。
魏远争很受用地结巴起来:「江……江南……」
「叫曲休吧。」
曲休歌尽。怎么可能割尽呢?曲休慢吞吞的动作停下来,掩上门大口喘息,胸口在这种平淡的温情中不知所措地气闷到极点。
习武的身子恢复得挺快,两天后魏远争就迫不及待下了床,从背后抱住他:「我现在就带你离开。」
不容置否地便要将曲休往外面新近放晴的天地拖去,「等……等等!」
听到制止的回应,魏远争有点小愣:「放心,我伤都好了。」说着还抖擞了腿脚,做了个难度颇高的动作,笑盈盈地:「看吧。」其实……其实是还有那么一点痛啦……
「不是……」曲休也知道这么否定是有些伤人,支吾下:「我还要带上……两个人。」
魏远争完全没意识到这房子中还有别人,看曲休推开隔壁同样残旧的门进去,于是在外面牵了缰绳等着他。
半晌还未出来。
废弃的屋子里有很重的湿气,门窗都是紧闭的,像是生怕那仅存的气息逃出去。男人半个脸庞被融进了黑暗,黑暗面朝向床上躺着的安静躯体。
「他……还在睡呐?」曲休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那样无意义的对白,出口时还是却有些不自然。
很快那人就点了点头:「嗯。就让他多睡会儿吧。」
「哦。」曲休踟蹰着迈近几步:「得起来了,我们要走了。」
「嗯。」
逆光中,眼睛,有点肿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几日每每到了晚上,都要往他茶水里放嗜睡的草药有关。
他肯定知道,却还是装作无防备的样子喝下去。曲休有时候想,要那是忘情水,也许自己会多调一杯。
曲休打开了门,外面涌进的大量的光,显然让栖居黑暗的人有些不适应。他猛地撇过头去,怀抱着的躯体就跟着这动作微微往下跌。
「曲——」魏远争站在他们对面,没说完的话被眼前的景象怔得一噎。
曲休也看着身旁的人,看他无比仔细地裹紧了薄被下滑出的一截小腿。男人不高,抱着怀中的人就像扛了一个硕大的包裹,强烈的违和感衬得他的姿势有些滑稽。
这人他是认识的,魏远争想。记忆回到五年前,有个醉汉狼狈地抱着江南的腿,自己吃味地叫人抬走了他……记不大清,要不是那张带着伤疤的狰狞脸庞,他肯定无法将这个斑白着双鬓的人同扬州扯上一星半点的印象。
即使是匆忙一瞥,魏远争还是清楚了那床薄被下的秘密,曲休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回笑。就算曲休不提醒,他也没必要将「死人」两个字无轻重地脱口而出。
是的,那人抱着的,是个死人。小腿已经开始有些腐烂,脚趾甲是灰黑色的,嵌着一片片腥红的尸斑。
已经,死了很久了啊……
出城的时候,魏远争听曲休叫他,「溪篁。」
哦,是他。魏远争了然地点头。听曲休在嘈杂的风声中不厌其烦地又叫了那人一遍。
以往觉得可怖的相貌在茫然的表情下却柔和起来,「嗯?」,溪篁总算应了一声,嗓子是哑的,几不可闻。
但凡能入耳,就只觉得悲哀。
曲休笑着:「看来六幺是真困了。等出了城给他买只烧鸡,咱们把鸡腿先吃了,他肯定就忍不住要起来了。」
玩笑有些恶质。至少在魏远争看来是这样。
溪篁却很能被哄骗的样子,低下头也跟着笑起来:「这次他睡得久,要把鸡翅也吃了,他可能才会醒。」
很悲哀。
马蹄「哒哒」地响,踏在半湿的青石板上。
「我都肯这样抱着他了,他都不醒。看来是真的累坏了。」许久他又补充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夜晚在河边饮马。遥遥地看见芦苇林中的两个人影,魏远争驻足留意,盯久了,发现该是三个才对。
溪篁像白天一样,吃力地抱着那具尸体。曲休安安静静地陪他坐着,一只手探向腰间的玉笛,过会儿又犹豫着缩了回去。大概是怕吵醒了人,或是引来了魏远争的部下。
想不到魏远争已经走了过去。
「再给我……两天吧。」听到溪篁开口,魏远争不由得停下来。
两人都背对着他。
「好。」曲休的身形动了下。
魏远争决定还是回去等他们。
「咳咳——」等曲休蹑着手脚走进来时,魏远争倚在门楣上故意清了清嗓。曲休被吓得后退一步,身体马上被双大手用力地擒牢了。
「打劫!」
曲休愣了愣,还没回过味来就被拽了过去。
「说,是要被劫财呢,还是……嘿嘿……」魏远争粗着嗓门这么说的时候,不忘摸了一记下巴,颇有几分淫棍的感觉。
曲休眨眨眼,伸出一只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魏大人你没烧坏吧……唔……」
魏远争急不可待堵住了他。
「劫财,劫色……劫终身好不好?」
那晚是任由他了。
晨曦迟到,卯时的天仍灰蒙蒙的像夜里。曲休是被一阵喧哗吵醒的,睁眼时发现屋内多了陌生男子的声音,正匆忙地向身旁的人禀告什么。
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以那么尴尬的姿势被藏在他身后。原本流畅的呼吸顿时变得有些窘迫,想把身子蜷拢一些,又怕外人察觉到他的动静。
只好屏息侧耳。酸疼的双腿难受极了。
哎?朝廷,朝廷重新发来了药材?曲休听着听着,激动起来。
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有点担心。是要让魏远争带兵当先锋,去镇压暴民……
见报信的人退下,魏远争转过身来,冷不丁对上曲休那双睁得老大的眼睛:「既然有药材了,那我回去继续治病吧。」
「不要。」魏远争恶作剧似地捏住了他的鼻子:「我不放心。」
「唔嗯——我,我要——」那个变调的去字还没讲出来,就被人欺身压上来。
「这可是你说的。」
喂喂。
在上的那个当然是神清气爽了,曲休就有些腿软。骑马返回的时候心里很没底,远处的山模糊成断断续续的重影,就连亲昵地凑到身前的脑袋也变作了两个。
第四十八章:碧落黄泉,两处难寻
狠狠地一扯,终于是揪住了一缕乌发。
「曲休!」
那人惶急地叫起来,在落地之前接住了自己。来不及看他一眼,曲休就陷入了黑暗。手里握着几根断裂的头发,晕倒之前,唯一的情绪就是懊悔。
真是,好不容易让这倔驴答应了自己回去那里治病的。
「纵欲过度」这样的字眼,不停地跟着头顶的金星盘旋。
再醒来,已不知是过了多久,身边只有溪篁和他一块儿待在「笃笃」疾行的马车车厢。许是听到了自己翻身时候窸窣的声响,正打着盹的溪篁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好点了?」曲休伸在外面的手被他捉起来,捏得很疼。
无心去劝阻这逾越的行为,曲休只是突然非常的心酸,也许溪篁真的是怕了,要把自己当最后一点光来守护。「你去照顾六幺就好……不用管我的。」说话声无论如何都响不起来,还有些暗哑,看来自己的确是昏睡了很久。
没想到手上的力气忽然松开,「他死了。」
这句真话被说得异常平静。
曲休不可思议地皱紧了眉,反倒更加担心他来:「你?」
「昨天我把他埋在了太湖边,他说他老家在太湖……谁知道呢,他说的话连自己都分不清哪句是编的。」以前他把这当做是低劣的恶习,现在想起来,却是六幺为了维护尊严的一个梦罢了。从小被抛弃的童年,谈得上什么老家,什么故乡?
现在好了,从昨天起他就永远住在太湖岸那片白花花的芦苇林当中,再也没有人来打碎他的梦境。
曲休费力地坐起来,腿脚还软绵绵的,同他的声音一样:「溪篁,你要真好了啊,就不会这么平静的。」那么迫不及待就想要去拆穿他。
因为在曲休心里,不说话也好,痛哭流涕也好,都比这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交谈强太多。就好像唐骁那次,他站在院子里吹了一个晚上的笛子,回屋大病一场,就也不那么难受了。
「殿下。」这称呼长久不叫了,乍听起来有点刺耳。「您多心了。」
「您多心了。别忘了,溪篁以前,是个杀手。」
杀手不需要感情,却并不是无情的。曲休的眼神从担忧转向悲悯,他以为那都是为了眼前这个伤心的男人,却不知道人要从心底流露出来的情绪,往往就带上了自身的色彩。
念思乡的诗词会动容,那是因为自己本身就对故乡自然而然地怀恋着。
「不会比那时候严重吧?父亲那时候……」好在他们认识很久,像相依的老友,这种话才能毫不避讳地问出来。
「嗯。」男人最终点了下头,没再回答什么。
半夜里,曲休感觉到有影子斑斑驳驳透着月光不停在身边晃动。睡得久了,干脆无聊地看着周围。旁边溪篁在做噩梦了,曲休知道。
他的手脚在梦里不正常地摆放着,不停挥着臂膀,较劲的样子倒像是在做一场春梦。
「谁说我不喜欢你呀……我喜欢啊……呜呜……喜,欢啊……」
梦里他在啜泣。
曲休并不清楚他和六幺之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