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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李煜才知道,在这五个月的时间里,他选的这位年少有为,具有优势遗传基因的皇甫将军在守城时不仅懦弱畏敌,而且非常无耻。他的口头禅就是——“北军强劲,谁能敌之!”,而且一旦南唐兵败,他就会满脸笑容,逢人就讲——我就知道肯定得败,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吾固知其不胜也。”)更可恨地是,有一些偏将军眼看局势恶劣,想出钱召募一些敢死队,趁夜杀出去,动摇宋军的合围态势。可皇甫继勋知道之后,立即把这些人都抓了起来,不论主从,一律鞭子侍候,抽完了之后还得再关起来……
李煜长叹一声,只有自认倒霉。可是他事先怎么会知道,同样都是姓皇甫的,而且还是父子,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的大呢?!但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李煜所能做的,就是最后再看一眼城墙下面黑压压一大片的宋朝攻城部队,然后默默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还剩下的家底。
惨了……李煜不禁悲叹,他发现这时还剩下的除了这座金陵城之外,就只有远在湖口的那10万人了。李煜苦笑了一声,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冲破重围,向湖口的朱令贇传令,要他火速起兵,带着所有人马来解救金陵!
信息真的发了出去,历史上没有记载,是谁,怎样冲破了宋朝连绵数里的军营,把李煜的求救命令送到了朱令贇的手里,记录下来的是朱令贇接到信时的反应。
朱令贇很民主,先问湖口众将——怎么办?
众将答——冲过去,现在正是五月份,长江涨水,正利于战舰出动。
朱令贇却面色沉重地摇头——不,你们的头脑太简单了。想想看,我们如果出动,敌人会怎样?他们一定会跟在我们的后面(反据我后)。我们战胜了,什么都好说,可一旦败了,连粮道都保不住(粮道且绝),那时候怎么办?
众将军面面相觑,听上去很高深啊,那怎么办?就这么干呆着,什么都不干?
高深的朱令贇再次向他们摇头——唉,要说你们可真是头脑太……太简单了。怎么就想不出办法呢?这样吧,等我写一封信给南都留守柴克贞老弟,让他来代替我把守湖口,这样我们不就还有后路了吗?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进攻了!
于是写信,于是等信,于是他们都非常无奈地收到了那位柴老弟突发重病,实在是爱莫能助的消息……于是朱令贇也没办法了,他只好满脸失望地对南方不断向他呼救的皇帝陛下说抱歉,陛下……我,我也爱莫能助了。
没有外援,李煜开始了自救。首先,他内部挖潜,在金陵城里来了个壮丁总动员,其原则是只要还能动的,还能拿得起家伙的,就都得上战场。
于是城头上就出现了许多“以纸为甲,以农具为兵”的白甲军,不管战斗力怎样,金陵城头上为之气象一新,人满为患。
之后,李煜思之再三,决定向赵匡胤使出自己的杀手锏——徐铉。
徐铉,是一个人,当时任南唐修文馆学士承旨。说实话,这官可真是不大,但是此人满腹经纶,利齿灵牙,名震中外,只要提起他的名字,长江以北的那些不可一世的宋朝大臣们,立即就会晕倒一半。
文的那一半。
一点都没夸张,话说故老相传,李煜在某年按例给赵匡胤上贡,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派出的贡使就是徐铉,然后宋朝就开始举国发愁。不为别的,按照惯例宋朝得派出一名押伴使,全天候陪着徐铉,直到这人离境,但是这时全体的宋朝官员们都在找借口,请病假,说什么都不跟这个姓徐的见面。
因为丢不起那个人。
想想吧,大家都是文人,应名都是孔圣门徒,可是人家出口成章,妙语连珠,引经据典,而且人越多状态越好,你却总是瞠目结舌,不知所谓……这日子还怎么过?往小里说你个人声名扫地,可以引咎退休,往大里与一国文人都被人小瞧,碰巧赵匡胤还特别地重视这方面的成绩,这影响可就太大了。
于是最后连宰相赵普都没了主意,只好老老实实地向皇帝汇报,说这个人实在是搞不定,得请您亲自想办法。
赵匡胤哼了一声,面沉似水,似乎他也很烦。但他命令把殿侍(宫里站岗的)的名单呈上来,而且强调一定要一个大字都不识的那部分人的。之后就见他大笔一挥,几乎看都没看,就在一个人的名字下面打了个挑——就是他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好容易有人顶缸,立即照办。于是噩梦就此出现。只见一路之上,徐铉出口成章,语惊四座,没完没了,让江北所有文人心惊肉跳。但是那位主陪的殿侍仁兄却似乎充耳不闻,除了偶尔点头称是之外,作程都默不作声,一语不发。
徐铉大怒,这是藐视,这是挑衅,这是……还没说到位!于是再说,还是沉默,再说,继续沉默……如此N个回合,徐铉终于元气大伤,疲劳过度,等到他进了京,终于站在赵匡胤和所有宋朝大臣面前时,已经彻底走火入魔,武功全废……
但这毕竟是稷史传说,正史不载,何况南唐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不论怎样,徐铉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鼓足勇气,调整状态,再次进开封,一定要用三寸不烂之舌把赵匡胤拿下。
任务很艰巨,但并非全无可能。毕竟在几千年以前,文人们就曾经出使列国,游说天下,可以用只言片语去挑动战争,或者平息干戈。那么徐铉为什么就做不到呢?在李煜和徐铉的心中激情在剧烈地燃烧着,他们眼望北方,心潮澎湃,一句共同的心声可以充分代表他们的心情——
赵匡胤,打仗,我不行;谈话,你不行;所以,一切都还是胜负未定……
公元974年10月,南唐徐铉终于走出了重重围困中的金陵城,他坦然面对宋军的刀枪,从容地说,要见宋军的主帅曹彬。
曹彬接见,问明来意之后,派人护送他渡过长江,以敌国使臣的身份进入了开封。开封城里即刻气氛紧张,不为别的,徐铉博学强辩之名,实在是骇人听闻。但要强调的是,徐铉这时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他真的是要为李煜扭转乾坤。
来之前,李煜曾对他说——你既然要去,我立即就命令朱令贇按兵不动,不让他再来救金陵了。
徐铉不解,问为什么。
李煜长叹一声——我派你去求和,但又召救兵,你不就危险了吗?
徐铉缓缓摇头——陛下,请把臣置之度外,该怎么办还要怎么办。(当置臣于度外耳)
李煜当时就哭了,什么是忠臣?这难道还不是忠臣吗?但是局势危急,李煜只能忍痛让徐铉去冒险。为了成算,他又写了十几张纸的私人信件给赵匡胤,让一个叫周惟简的亲信道士藏好,这才让他们启程。
开封城到了,徐铉立即求见,然后马上就有人警告赵匡胤,对徐铉不能大意,必须要有充足的准备(宜有以待之),赵匡胤却哈哈一笑,说——只管把他叫上来,其它的你们都不懂。(第去,非尔所知也)
徐铉上殿,他在当时宋朝最神圣庄严的地方,抬着头,声音响亮(仰而大言)地说出江南所有人的愤怨——“李煜无罪,陛下师出无名!”
宋廷震惊,这话很平常吗?不,这正中赵匡胤的要害。谁都知道,赵匡胤每次出兵都要有理由、有根据,不是由对方请求他出兵(荆湖),就是他被迫还击(后蜀、南汉),从来都没有不讲道理,上门欺负别人的时候。而这次征南唐,最冠冕堂皇最官方的理由也不过就是李煜“倔强不朝”,这无论如何都太勉强。
但是从来都没有人敢对赵匡胤说什么,可现在徐铉居然上来就揭赵匡胤的底牌,从根儿上让赵匡胤原形毕露。
人人都在看着宋朝的皇帝,赵匡胤这时可以有多种选择。他可以当场大怒,无论是胖揍徐铉一顿,还是把他轰下殿去,都很容易而且正当,毕竟徐铉以求和的身份,却说了指责批评的话,其实就算杀了他又能怎样?胜利者不受任何指责!
但是赵匡胤却没生气,他很从容地叫徐铉走近些(帝徐召升殿),让他有话尽管说完。
徐铉更加气愤,南唐多年来种种委曲求全的事涌上心头,让他脱口而出——李煜事俸陛下,就像儿子对父亲那样孝顺,有过什么过失吗?你凭什么派兵征伐?(如子事父,未有过失,奈何见伐?)之后他反复论说,慷慨激昂,史称达到了“数百言”之多。但是很不幸,迅速进入辩论状态中的徐铉忘了自己从最开始时就走进了死胡同,留下了致命的破绽。
等到他终于告一段落之后,赵匡胤只平淡地回答了他一句话——你说我和李煜就像父亲和儿子,那好,你说父亲和儿子能分开住吗?(尔谓父子为两家,可乎?)
徐铉一下子愣住了,他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地闪过一条无论如何都再没法辩驳的“真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所有儒家弟子必须永远遵从的天地立心之本!
还有什么能说呢?赵-匡-胤……算你狠!徐铉无比痛恨自己,没想到自己满腹的经纶,竟意外地败给了这个出身行伍,一肚子草苞的强盗皇帝!
但是说什么都晚了,在他的难堪中,道士周惟简拿出了李煜亲笔写的信件,呈给赵匡胤,这是最后的努力了。让人欣慰的是,赵匡胤当场看信,但看完后说出的话让徐铉加倍的愤怒。
赵匡胤说——你们国主所说的话,我看不懂。(尔主所言,我亦不晓也)
还能再说什么?徐铉一行人至此已经彻底失败,而且无话可说。因为赵匡胤从始至终,居然还是那么的宽仁大度,胸襟似海,让你找不到他半点的不是,你所能做的,就只有郁闷至死。
徐铉失败了,金陵、南唐还有李煜的命运就全都维系在一个人的手里了——湖口大营,朱令贇。那是江南战局最后的一点点变数,毕竟那里还有南唐的10万大军。
公元974年10月的中旬,也就是徐铉终于满腔愤怒地离开开封之后,朱令贇再也没有了选择,局势要求他无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