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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世也引起了长久的惊诧。因为关于北伐这个念头升起,历史给出的答案并不是韩国戚某天吃饱了撑的,随手拍了一下脑袋的产物,而是某个人的怂恿。这个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都是谜,没有确切的正解。按官方的史书说,是——“……或劝侂胄立盖世功名以自固者,于是恢复之议兴。”
只是“或劝”,没有具体指出是谁。
宋史的官方、私人资料是非常详细的,基本上每句话都会注明由何人在何时因为何事而说,细致处堪比圣人?孔吃饭,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点点小事都考证得清楚明白。
那么为何灭口级大政的初倡者是谁,却讳莫如深呢?
不是韩侂胄自己,史书说了是“或劝”;不是韩党内部人,不然道学家们绝不会放过他,必将其铭刻于耻辱柱上万年不朽;那么会是谁呢?
呼之欲出,你懂的。
终于再次北伐。时光漫步到公元1205年左右,汉民族的群体思维早已有了新的共性,曾经拥有的奋锐之气,如神宗改革、绍兴北伐等一一失败,造成了严重的思维后果。人们再不信努力可以导致成功了,而是总结出越是努力,越是悲惨,一动不如一静,务外不如守中。
惰性、悲观接近定型。
尤其是孝宗时代的雍熙北伐,历时不过几十天就输赢易位,更为上述的理论找到了佐证。这时韩侂胄提出北伐,赞成的人全国海选也没有几个,反对的人倒是不停地跳出来,公开议论,私下漫骂,写信给韩国戚本人挑衅的,都大有人在。
不一一细数了,韩侂胄操起专治大棒,排头抡过去,很快世界变得安宁,鸦雀无声了。
可以办正事了,举国伐谋,第一要素是民心士气。史书上说韩侂胄不学无术,心粗寡谋,那都是偏见、抵毁,这个人很有见识,并且务实。针对看似虚无飘渺不可捉摸的国民气氛,他没去唱高调搞演说,他只是办了几件大快人心的事。
在镇江府为韩世忠立庙。
镇江临近黄天荡,在那里南宋第一次击溃了不可一世的女真人,只差一点点就让金兀术全军覆灭。那里是南宋军威振奋的启始点,在此地为英雄立庙,其意不言而喻。
一个月后,南宋追封岳飞为鄂王。
在岳飞的追封制里,南宋官方以霍去病、祖逖相比于岳飞,盛赞其精忠报国的一生——“……人主无私,予夺一归万世之公,天下有公,是非岂待百年而定。”
岳飞终于封王,尽管时间错过得太久了,尽管岳飞生前就不在乎这些头衔,可毕竟公道自在人心,南宋官方、民间稍有良知的人因这份追封而振奋。它是对忠诚、勇武、不屈、自尊等强势信仿的肯定,让久违的英雄气概闪回了片刻。
不久之后,更加大快人心的消息传出。南宋官方追夺秦桧的王爵,拘回封王时的告词,降为衡国公。追夺其原谥号“忠献”,改为“谬丑”。降封制中产生了一条堪称经典的话——“……一日纵敌,遂贻数世之忧;百年为墟,谁任诸人之责。”
这让心怀忠义的人迅速与韩侂胄产生了共鸣,辛弃疾、陆游等知名人士和他走在了一起,甚至在党禁中与韩侂胄势不两立的著名道学人物叶适重新出山,为北伐谋划。
以上这些,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什么奸邪吧。
气势昂扬,北伐进入实质准备阶段。北宋自孝宗时期开始,进入战争状态后,有一个总管钱粮的部门,叫国用司。韩侂胄自任其职,为北伐后勤把关。想了想,这样仍然无法总领全局,他感觉到有必要动用那项前人无人敢于长时间把持的极特殊权柄。
平章军国事。
有宋一代,这是总领全国军政要务于一身的最高权位。它打破了东府执政,西府领军的分配,加上宋朝的君权很多时候都不能做到独裁,可以想象,它是多么特殊甚至畸形的存在。
在此之前,只有四个人得此殊荣,他们分别是真宗朝王旦、仁宗朝吕夷简,以及两位元祐重臣文彦博、吕公著。
其中王旦、吕夷简只任衔不到半年就主动辞职,文、吕二人谨小慎微,不敢分毫动用重权。韩侂胄与他们不一样,在战前攥取之,摆明了是要大肆动用。尤其是他的平章军国事,与前面的有区别。王旦、吕夷简是无可争议的领袖,平章国军事得的是全权。
吕公著最低,是同军国平章事;文彦博也被限制,领的是平章军国重事。然则什么是重,何者为轻,这里面大有区别,文彦博想动用什么,要受概念解释。
韩侂胄的平章军国事名实相符,全须全尾。至此,韩国戚爵至封王,军已建节,平章军国事的光环笼罩下,三省印玺都纳送韩府,他真正站在了南宋的权力之巅。
战争迫在眉睫,韩侂胄立足江南,四面环顾,精心调配着自己,也关注着江北金国。要说一下女真人了,当代金国皇帝完颜璟,女真名麻达葛,他与赵扩同一年登基,现在11年过去了,在他治理下的金国,与南宋截然相反。
南宋权臣一手遮天,金国的皇权空前巩固。
完颜璟是金国诸帝中的一个异数,他才华横溢,不能说超过了完颜亮,但是他文能出口成章,使用汉语出神入化,另一方面,他封王时入谢,能用女真语和他的爷爷金世宗问答,这让毕生强调女真传统的金世宗非常感动,觉得找到了真正的继承人。
历史证明,他错了。
完颜璟保持着女真人的辫子,骨子里却是个再地道不过的汉人。他所受的汉化教育之深,连隔江而治的南宋皇帝都不见得能比较。在他治理的这11年里,全体女真人都被他带进了汉族文化的氛围里。他尊孔子,即位次年,山地曲阜的孔庙就装修一新,碧瓦廊庑,雕龙石柱,极其壮观。金国全境州县开始为孔子立庙,避孔子名讳。
圣人?孔的地位终于又恢复到了东亚第一的程度,在江南江北同样至高无尚了。
孔子门徒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完颜璟完善科考制度,下至童科,上至特设制举宏词科,来区别对待不爱考试自命不凡的文化人。这样没过几年,金国皇廷上的宰执队伍里就有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通过科考上位者能前后相望。
汉化加深,女真人本色消退。完颜璟废除了奴隶制度、限制女真人特权、保护封建农业、允许蕃汉通婚,并且严厉通知天下,谁敢称女真人为“蕃”,小心翻脸。
这一系列高难动作搞下来,11年间金国的经济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鼎盛期,人口达到了历史的最高峰值:7684438户、45816079口,税收同样是金史上的最高值。史称:“……章宗在位二十年,承世宗治平日久,宇内小康,乃正礼乐,修刑法,定官制,典章文物粲然成一代治规。”
貌似非常的了不起。
江北越是鼎盛,有人越是对韩国戚的北伐说三道四。认为在宏观的对比上,同时期的南宋比金国差远了,以弱伐强,主动找抽。
这是韩国戚的一大罪证。
可惜的是,某些人隐匿了自己的良心,或者一叶障目学识不到,看不到公元1201年左右开始的变化。首先金国是人多了,钱多了,可那又怎么样,会多过北宋时代吗?它的人民,国家主体的女真人,已经脱离了原轨道,视自己民族的立身之本为耻。
他们热衷于武文弄墨,以考取进士,穿长衫立朝堂为最高荣誉,以世袭猛安谋克等武夫官职为莫大耻辱。曾经的铁血精神彻底远去了,他们在北部边疆上居然不再以骏马刀枪为国家屏障了,而是去修筑像长城一样的防御工事。
他们在临潢(今内蒙古巴林左旗东南)至泰州(今黑龙江洮安东北)一线,开凿了绵延900里,深三至四米,宽十余米,内侧筑有墙堡的界濠。
以此来抵御来自更北方的威胁。
这些严格地来说,是人祸。是主政者脑力不足的外部表现,不清楚本民族内核是什么,弃本逐末,丢西瓜捡芝麻的愚蠢行为。这很严重,但还不致命,因为女真人哪怕再汉化,也没有长江南边那边原滋原味发酵腐烂来得沉重。
所以女真还是女真。
但是天灾就不好说了吧,这段时间前后,中原区域水、旱灾情频发,黄河也跟着凑热闹,连续三次大决堤,河道南移夺淮入海,搞得金国手忙脚乱。
得治水吧,得救灾吧,没赋税了吧,死人破财了吧……这些让金国的实力一落千丈。而完颜璟本人还是个享受派,单说他重新装修自己的宫殿,想加点针织品什么的,规模就让人头大。他每天动用1200名绣工,两年过后,才搞完了这批窗帘被褥坐垫之类的花边儿。
韩国戚选择这时候给他来点雪上加霜的事,难道不合时宜吗?
为期必胜,韩侂胄在战前认真回顾了宋室南渡之后例次北伐的得失细节,注意到了那个非常让人抑郁不解的症结所在。
每逢北伐,蜀川总出状况,没法配合长江中下游地区的主力作战。
可以说那都是意外,比如吴玠病死,比如吴璘在决战前突然被史浩暗算等等。那么怎样解决呢,韩侂胄早有准备。
在他手里有众多的人才储备,包括吴家第四代的领军人物吴曦。吴曦的身世前面交代过,实在是太阴暗了些,亲生的老爹都把他一脚踢到火堆里,导致毁容。这要求他必须很早就学会怎样生存,具体到细节,就是眼光与钱。
吴家有无数的良田美地,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帛,可以说整个蜀川,或许军队有些时刻不是吴家的,可财权永远随意调用。
吴曦有不限额不透支的支票本。
至于他的眼光,也非常的独到。很早以前,他就接触到了韩侂胄。那时的韩国戚低微潦倒,手里总是缺钱,吴曦慷慨从容地签支票、送支票,却从不问啥时候还,时间长了,谁都会被这样的朋友所感动。这时举国伐谋,韩侂胄需要蜀川,需要一个掌握在自己亲信手里的蜀川,那么舍吴曦,还有何人呢?
吴曦入川,先只是兴州都统制兼知州,利州西路安抚使。这官职一般,仅仅是蜀川一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