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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浚很满意,皇室都安全,知道他在干什么,这两点足以保证他下面安排的实施,简直太理想了。同时吕颐浩、刘光世已经会师,正向平江赶来,他手里的实力在急速壮大。
这感觉太好了,是张浚梦寐以求的。
回到杭州城里,苗傅、刘正彦一直在等消息,友谊之手伸出去了,伸得好久好久,可什么也抓不着。韩世忠仍然病着,赖在秀州一动不动,回音也没有,可攻城器械越造越多!
事情不大对头啊,苗、刘的心越来越沉,他们坐下来,难得地静心思考了一阵,之后下达了两条命令。第一,加封韩世忠为定国军节度使,张俊为武宁军节度使,主管凤翔府。宣布张浚阴谋叛国,贬为黄州团练使,郴州安置。
抬韩、张,贬张浚,这是在分裂勤王军队内部,招数很好。
第二,苗傅派弟弟苗瑀、马柔吉率重兵据守临平(今浙江余杭),阻挡勤王部队前进方向。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
有了这样的觉悟,按说就没什么难题了。相比之下,苗、刘只是两个军人,而赵构是天之骄子,同归于尽的话,看谁舍不得。至于张浚那边,他们敢把苗、刘逼到绝路上,搞得大家一起死,还谈什么忠君勤王,统统都是贼子!
可是下面发生的事,还就是没按照这个逻辑来。
平江方面力量集结完毕,张浚发布讨伐苗刘的檄文,带兵冲过来了。平叛军队以韩世忠为前军,张俊为两翼,刘光世为游击,吕颐浩、张浚为中军,刘光世部下为殿后,发兵杭州。
要注意的是刘光世的部下,这是个奇妙的、独一无二的现象。刘光世本人打仗很一般,甚至很懦弱,但他有本事找到强悍的、精锐的部下。他的部下在中兴四大将里仅次于岳飞帐前的那些传奇名字,连韩世忠都没这样的班底。
而这样的部下,居然会毫无保留的听从他的命令……
军队在前进,更快的是文件。张浚等人按照勤王的正规流程,给杭州发了一封信。信里表明了这次起兵的性质,同时呼吁赵构复位。
这太正常了,历史上每一次清君侧也好,假勤王真造反也好,都要先做这一步。但是张浚真是没料到,仅仅是走了个过场,杭州方面居然天翻地覆了。
孟太后宣布赵构复位,第一时间收回兵权。
这胆子简直让人发抖,杭州城里的兵权仍然在叛军的手里,苗、刘曾在皇宫门口杀官造反,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她这样搞,纯粹是逼着叛军下狠手,自己找死。
可奇妙的是,苗傅、刘正彦变得六神无主,在军营里团团乱转,不知道下一步做什么。这时他们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只想出口气,只想挣点功名,谁想杀皇帝啊。至于逼皇帝下台,那也是一步步赶到那儿了,说到底,都是宋朝的正规军,这么多年的思想教育工作不是白做的,真不敢给皇帝放血啊。
进退两难,没法收场。
关键时刻,他们的老朋友朱胜非再一次出现。老朱说,要不大家都去祝贺皇帝的第二次加冕吧,这是喜事,双方勾通下,过去的事既往不咎。
苗、刘摇头,怕被杀。
朱胜非嘲弄的眼神,城里都是你们的兵,这时候怕被杀?
苗、刘仍然摇头,过后更可能被杀。
这样啊……给你们一人一份铁券,等同于免死金牌,这样总可以放心了吧?
苗、刘放心了,当天他们高高兴兴地去向赵构祝贺,仿佛时光倒流,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赵构满面笑容,非常亲切地抚慰了他们。
他们离开时,忍不住双手捂住额头,幸福的感觉简直快崩溃了:“圣天子的胸怀是如此的宽阔!”之后他们各自回家,开始新的、轻松的生活。
对此,让人说他们些什么呢?
消息很快传到了前线,张浚等人的反应是加速前进!情况很简单,苗、刘是假和平,那么戳穿他;如果是真服了,趁机要他们命。
韩世忠打头阵,这简直是噩梦,他手持双刀冲了上去,苗傅的亲弟弟苗翊拉着神臂弓瞄准他,被他一声大喝,吓得箭都没敢放,转身就逃。
韩世忠衔尾急追,两支部队从临平起,一路跑进了杭州城……居然连攻城都没用,直接就进城了。当时是半夜,苗傅、刘正彦在平静甜蜜的梦乡里惊醒,第一反应是逃跑,从杭州城里离开;第二反应是找到铁券,一定要带着它逃,吃住都在一起!
他们完全忘了城里还有赵构,那才是他们唯一有效的护身符。
苗、刘两人带着2000名亲兵从涌金门逃走,向福建方向流窜。不久之后,大批的官军在韩世忠、刘光世的率领追击他们,直到把他们生擒活捉,带回杭州城,处以磔刑。
这两个人的动乱就此结束,由于这两人的造反水平实在太差,把叛乱搞得像闹剧一样,所以实在是没法总结。但它的意义重大,直接影响了宋朝的历史进程。
有五个人浮出了水面,成为顶级权贵。
先是三位大将军。张俊、韩世忠、刘光世正式走上前台,分别成为御营的前左、右军都统、副使。这和他们以后的番号直接挂钩。
之后是宰执换届。
朱胜非在平叛之后第一时间提交了辞呈,说自己兵变前没能提防,兵变中没能自杀,实在是不大纯洁,尤其是还和叛乱分子多次闲聊,显得立场小有摇摆,他提请组织严肃处理自己。
赵构表示赞赏,爱卿堪称职场楷模,朕很感动。
朱胜非暂时下放,接替他的是吕颐浩、张浚。吕颐浩开始了他荣耀的首相生涯,他将以其标志性的粗暴大胆风格来统治南宋初年的官场。
不过他是次要的,他再怎样粗暴大胆,对一个王国而言,都是只小蚂蚁,有各种各样的官场条例来限制他,让他只能在条条框框内部生存。
张浚是不同的,他一步登天,继成为勤王部队总司令之后,担任了另一个更加庞大重要的军职。这个位置成就了他帝国第一军人的实权,进而影响改变了一个时代。
张浚升任知枢密院事。这一年他33岁,宋朝自从寇准以来,再没有比他年岁更小的宰执大臣。这还不算什么,头衔而已,看他的实缺。
张浚宣抚川陕,许便宜行事。
也就是说,他是实际上的四川、陕西两地的主事人,军政大事随他心意,想怎样就怎样。这是无与伦经的权力,纵观此前宋朝170多年间,我想不起谁曾经这样显赫过。
但是没有人嫉妒他。
此时的陕西、四川风雨飘摇,看地势,这两地处于东南方向的杭州的上游,自古以来,欲占东南必先西北,之后沿长江顺风一帆,东南几乎不战可降。
金国人是善战的,他们清醒地认知到这一点,早在两年前,也就是建炎元年,靖康之变刚结束时,行动就展开了。金军最高统帅完颜宗翰亲自领军强渡黄河攻占洛阳,之后分一半兵力给常胜大将完颜娄室向西挺进,挑战宋朝最强的西军大本营。
这是一次空前剧烈的大碰撞,可以说,自从金国兴起以来,它遇到了最强的敌手。之前的契丹人虚有其表,灭国期间一次像样的重兵决战都没有,开封的沦陷更是个笑话,宋朝居然严令本国军队不许勤王,等于是把国都拱手相让。
而西军不同,这里是名将之乡,是百年以来战争从未停息之地,哪怕金军派出了最强的将帅,也没能占到多大的便宜。
攻势的最开始,完颜娄室出其不意率万余骑兵趁夜踏冰渡过黄河,攻下了京兆府。这一下整个西北震动,真的让西军骤然一惊,金人旦夕之间做到了西夏百年都没办到的事。可也仅此为止,西军的抵抗剧烈且及时,之后任凭完颜娄室百般筹划,金军再没能取得更大战绩。
战事相持,张浚在这种时刻主动要求去西北,与金军决战于第一线,在当时而言,他的眼光之准,魄力之强,爱国之忠勇,都是首屈一指无人可比的。
张浚西行,壮怀激烈,无论是当时还是后世,哪怕是再反对他的人,都承认他绝对有着与金人不共戴天之志。
他要做的事很大,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要在一年后才有结果。这时世界的焦点仍然在赵构身边。这时的赵构23岁,短短的三个月之间,他经历了溃败、追杀、丧失性能力、政变、被逼退位等一大堆人生惨事,实在是衰到了极点。
痛定思痛,他认识到了一些自身的问题,变得懂事多了,比如说他下了罪己诏。这回再写,他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说了些实在话——“……昧经邦之远图,昧戡乱之大略,无绥人之德,失驭臣之柄……当深自修省,悔过责躬,逆耳忠言,钦而必受。”
他说自己不懂怎样经理国家,不懂镇压叛乱的办法,没人品没人佩服,臣子们都不听他的了,以后什么都改!
话说到这份上,没法更深刻了。可惜老天爷仍然没原谅他。时隔不久,他的独生子生病了,全皇宫里的人小心翼翼地侍候,结果小心出大事,一个宫人一脚踢翻了一座鼎。惨了,铜鼎撞在砖地上,成年人都会吓一跳,何况是病中的小孩子。
3岁的赵旉当场吓得抽搐,赵构大怒,命人把那个宫人拉出去立即砍了。结果屋外边人头落地,屋里边他儿子也咽了气。
赵构死儿子,等同于寡妇死儿子,这下子彻底没搞头了!他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好几次在宰执们面前嚎啕痛哭。
当然,他在哭之前交代了,绝大部分是为了他爸他妈他姨他哥哭的。
再怎么难受也得生活,赵构擦干了眼泪为安全问题沉思。他想了很久之后,给金国写了几封信。信的开头部分是精华。
他这样写——“宋康王赵构谨致书元帅阁下。”
以前是——“大宋皇帝构致书大金元帅阁下。”
低调到了这地步,比当年南唐李后主还要低,至少李煜还自称南唐国主。而金国给出的回应是,你稍等,再过几天我们就发兵入侵,这回领兵的是你的新朋友完颜宗弼。祝相识有缘,祝天长地久!
时值七月,金兵南下的消息越来越多,赵构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