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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机缘巧合,以自身才华帮了童贯也成全了自己。而梁师成更上层楼,他要做幕后黑手,要操控全局,那么战场就始终都在京城里,甚至就在皇宫里,他不能离开这儿,要在这块世间最机密最严酷的地界中脱颖而出,才能达到目的。
他不能离开开封,绝不能。
梁师成在自己皇宫外面的私人府宅里收藏了大量的名人书画,之后动用各层关系,请四方俊秀名士来品评观赏,他躲在暗处,听着看着,有哪位名士的见识高超,能引起他的共鸣,就成了他的猎物。
一个又一个,他收集了很多,做这项工作时他非常用心,这是他的班底,是他的资本,是他接近赵佶,成为幕后黑手的最基本要素。
有了班底,梁师成变得更加的低调。当他出现在皇宫里时,就像一缕亚麻色的清风。既吹得人们神清气爽,还带着一种其他太监所没有儒雅内涵。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有学识。这个有心的太监,当周围别的太监舞枪弄棒开口阵图闭口行军,准备到西北打仗时,他关注的是书本。哪怕永远没有进入科场,成为廷臣的可能,他仍然读了很多的书。
书籍给了他别样的魅力和机遇,赵佶注意到了他。皇帝是寂寞的,走出宫门来到朝堂之上,有大臣们陪着,这些大臣和他受同样的教育,能陪他玩。比如蔡京,琴棋书画,无论哪一种,两人都有共同语言。可是回到宫里呢,一群群的太监除了端茶倒水的下人,就是些耀武扬威的阴阳人,搞得不伦不类,长此以往,赵佶的雅皮生活怎样完美?
梁师成添补了这份空白。
他先是稍微流露出点文采,让赵佶有了点好奇;渐渐地再多露些,赵佶把他升级成了玩偶,带着他在皇城里四处转转,随时聊天;时间再长些,赵佶发现这个太监的底子探不出来,居然不止是稍具文采,连国家政令也难不倒他。
这就很难得了,以外面的大臣为例,一个大臣的培养过程是很长的,先是基础教育,从孔孟之道学起,到科举成功成为朝臣,这只是开始。之后还要接受公务员的规范进修,才能接手具体工作。以写奏章为例,在格式、内容方面,就和科考中完全不同。
一个太监居然无师自通有了这种能力……真是太惊喜了,赵佶意识到这是让他跳出文山案海,全身心扑进艺术花园里尽情遨游的天赐良机。想一想多完美,一个太监按照他的意思批奏章写回复,写得又快又好,只有好处没半点的危害。
能有什么危险?能像刘娥那样夺取最高权力,压制皇权吗?开玩笑,宋朝的祖宗家法是所有朝代里最完善细致的,赵佶本人青春年少身体健康,无论从哪一点计算,这个太监都只是一台人肉打字机而已。
人肉打字机开始工作了,从开始的一刻起,成绩就一直良好,从没出过半点漏子。甚至在外界,人们逐渐形成了一种观点。
新皇帝的工作态度真是太好了,每天的工作量竟然越来越大,覆盖面也越来越广,帝国的很多细致末节的事,也都照顾到了。
这是怎么搞的呢,说来很简单,梁师成只是让他庞大的班底人员每天多临几张字帖而已,这些对书画艺术有着深厚造诣独特理解的名人们,对该字帖深入体会集体求证,直到精益求精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字帖是赵佶的御笔。
宋朝在根本点上乱了,皇帝的圣旨御笔居然被造假,想一想有多少的政令成了梁师成的个人意志,他几乎不需要犯罪同伙,就拥有了和国家平起平坐的权力。
看到这里,很多人会皱眉,宋朝的政令机关层层叠加,互相牵制,尤其是圣旨御笔这一关,是当年赵匡胤、赵普最用心的地方,防的就是有人作弊,或者君王昏庸。
比如一道圣旨的生成。
先是中书省里的宰执们针对下面报上来的事做出判断,写个草稿,呈交皇帝。皇帝审批后把处理意见交回给宰执,宰执合议做出结论,再交给翰林学士或者知制诰写成正式公文。这其间,如果翰林学士、知制诰觉得内容有问题,他们有权力驳回拒绝书写。
这样严密的流程是历朝历代最完美的,区区一个死太监敢搞鬼,纯粹是找死。并且圣旨根本不是由皇帝写的,太监就算想搞鬼也无从搞起嘛。
这要拜新党所赐,实话实说,在熙宁年间,王安石、宋神宗改革时,有些政令是没法颁布的。翰林学士、知制诰都是旧党人,上面颁下来的每一个政令都是改革新法,每一条都让他们火冒三丈,还让他们书写颁布?去死吧,毫无例外,条条驳回。
次数多了,王安石也火了,没有张屠夫就吃带毛猪?在没选出来新的两制官之前,政令直接外放,绕过这一关。
结果利弊两生,改革的步迈加快了,严丝合缝的体系也打破了。从那时起,总有人用种种借口不遵守原则,在流程上搞小动作。但是总体上讲,没人敢大规模的弄虚作假。
梁师成之所以发达了,说来也是沾了些蔡京的光。
前面说过,蔡京用讲议司把国家的宗室、冗官、国用、商旅、盐泽、赋调、尹牧等全部运营都垄断了,那么原有的职能部门也随之瘫痪,各种条例制度又怎能独存呢?
梁师成一来有心,二来好运气,恰好撞中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时代裂缝,各大衙门连自身都难保了,连蔡京都不敢招惹,谁会突然神经发炎,抓着张圣旨跑去问皇帝——陛下,这张是您亲手写的吗?
是嫌命长了吧。
梁大太监手里握着御笔,随时颁布国家最高指令,有这一条在手,他简直是宙斯手里有了闪电,指哪儿劈哪儿,所向无敌。他劈得最多的,是人事任免。
谁升官、谁罢免,正是原来两制官的权限,是御笔出现最频繁的东西,而这也恰恰是官员们的命根子。谁不想升官呢,谁就得去求梁大太监。
梁师成手里牢牢地抓住了全体官员的命根子……嗯,我承认,这的确是有些恶趣味了,但就是这么回事,历史总在反复开一个玩笑,几乎在每一个封建朝代的末期,全体官员的命根子,都被一些失去功能的阴阳人牢牢地抓着。
于是乎,梁师成控制了官场,控制得久了觉得单调,他寻找到了下一堆新鲜食品,开始向科考下手。科考,是士大夫引以为豪,是皇帝笼络天下英杰的至高手段,到这时也转嫁到了梁师成的手里,成了他的亲信速成班。
他能把自己的亲信门吏储宏硬塞进考场里进行礼部试,很遗憾储宏不争气,落榜了。没关系,一次不行就两次,第二次时考官都发抖了,再不录取小心有第三次,或者自己官场生涯结束,到边疆去站岗。
储宏成功了,他昂首走出礼部试考场,站在宋朝顶尖学子的队伍里,走进了议政大殿,成了天子门生。但他很乖,考中了也不去吏部报到候选当官,而是仍旧回到梁太监的府里听差。那么搞这一出是为什么呢,只为了到金峦殿上写到此一游吗?
才不是,这是多么感人,多么华丽耀眼的主仆情义啊。
主人满足仆人的功名心理,让他一跃龙门成为天子门生;而仆人忠义,一日为仆终身是奴,永远为领导服务~~
上面只是特例,梁太监的覆盖面是全国性的,怎能只让自己家肥水反复回流呢,他要的是全天下的肥水都流向他。
宣和末年,赵佶亲策进士800人,其中有100多人是特例的廷试。这些人以献颂上书为名,都是超级富商的子弟,特点是要命没有,要钱随便给。
每人给梁师成差不多一万贯,就有机会在廷试上入选。这些人亲眼看到,梁大太监就站在皇帝的身旁,低声向皇帝说着什么,之后谁入取,谁黜落,都有了结果。
……梁师成不仅暗中操纵国家,还当着皇帝的面左右官场走势!这样的事谁不服,几乎风传全国,宫里有个梁太监,他比宰执还好使。
于是,梁师成有了个头衔——“隐相”。他终于成功了,大宋幕后的第一黑手,于无形中翻云覆雨,颠倒天地。做到了这一步,连蔡京这位正牌首相都低头了,带着长子主动拜访,拉近关系。
在政和七年(公元1117年)左右,梁师成的隐相地位初成,他深深地知道创业难,守业更难的真理,并没有躺在功劳薄上吃老本。要与时俱进,不断地提高自己的声望地位。
于是他加入了艮岳的修建工作里。
艮岳,这座山绝不仅仅是皇帝的一座花园那么简单。在当时,是最大的政府工程,参与它是地位的象征,掌控它是皇帝宠眷的体现,是每一个朝中大佬打破头都要争一次的好东西。梁师成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伸手抓了过来,给自己在赵佶心里,在百官心里的地位加上了新的砝码。
从此,他为艮岳呕心沥血,竭尽所能,营建出了一个人间所没有的,连世界公认的古代七大奇迹古巴比伦空中花园都比不了的梦幻仙境。
他、以及他的同伙们成功了,艮岳真的建成了……
他不知道的是,艮岳是大宋朝的命运之山。它建立起来的过程,是宋朝崩溃的过程;它竣工之日,就是大宋的崩溃之时!
在公元1117年左右,没人能想到这一点。梁师成全身心地扑到了建筑工地上,把艮岳的第二步骤完成。第二步骤,在原有山势走向上,把各处的景观点盖好。
查原始资料,名目如下:
艮岳广袤10余里,峰高90步。最高点建介亭。以此分山成两片,为东西二岭。
东岭有萼绿华堂、书馆、八仙馆、紫石岩、栖真磴、揽秀轩、龙吟堂;山南寿山嵯峨,双峰并峙,下有雁池、噰噰亭;西有药轩、西庄、巢云亭、白龙沜、濯龙峡、蟠秀、练光、跨云三亭、罗汉岩;再向西有万松岭,岭畔有倚翠楼。
岭上岭下设有关联,关下有平地,凿为方沼,沼中有两块陆地,东边建芦渚、浮阳二亭;西边建梅渚、雪浪二亭。
由此沿磴道复上最高峰介亭,亭左有极目、萧森二亭,亭右有麓云、半山二亭。介亭之北临景龙江,引江水流注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