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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吴充为主搭配的领导班子,都在为这个思想而服务,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当上了首相的吴充突然间摇身一变。以前的谦谦君子,那轮未满的圆月、未开的鲜花变得尖锐了起来。
他向神宗建议,把司马光、吕公著、韩维、苏颂等反对派从外地招回来,连同当年与王安石势不两立的孙觉、李常、程颢等数十人也一起回京,大家一起商讨国事,力图振作。
……振作你个头啊,这些人扎堆回京,结果只会有一个。废掉新法,走回头路。
神宗很失望,吴充怎么会这样呢?之前几十年的修养都是假的?也是做过枢密使的人了,怎么算也有工作经验的人,怎么会突然失常。
其实不需要奇怪,这就是一把手效应。谁当上首相,谁就会原形毕露,性格里一直以修养、矜持、道德来约束的本真东西,都会自发地跳出来,彻底还原自己。
而世界很奇妙,它有自己的周期变化,除非您是能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乾坤人物,不然,不必皇帝来打压你,逆流者自己就会撞中礁石。
吴充撞中的那一块,名叫蔡确。
蔡确大家应该还记得,在王安石上元夜骑马进皇宫事件里,他义正严辞地教训了王首相,连带着把皇帝也顶得够呛。而顶人,是官场中、人生中非常高难的技术,大家可以向身边看一眼,不管顶的技术高低,只要敢顶人的,都受人尊敬。
最起码没人敢轻易招惹。
蔡确是北宋神宗年间的顶人高手,顶王首相让他得到好印象,顶吴首相他得到了光辉的前程。他这样说:“汉朝时的前两位宰相萧何、曾参是冤家,曾参接班时却不改动萧何的成法。现在新法是陛下亲自建立,由上一任首相王安石协助完成,下一任首相吴充就要以私仇败坏,这是什么品德?何况来回变动,让下面的老百姓怎么适应?”
一句话,吴充你的人品有问题!
吴充下课,接任的是王珪。王珪是神宗朝里的一大活宝,这人号称“三旨宰相”,即上朝“取圣旨”,在朝“领圣旨”,下朝“已得圣旨”,是一位非常难得的贴身秘书,至于首相的权威、责任、义务,他全都扔到了一边。
其余的官儿跟他也差不多,基本上都是些废物。想介绍他们都不知从哪儿下手。为什么会这样呢?
到南宋时圣人朱熹出世后有句话是经典的答案。那时朱熹的弟子问,王安石为何没能第三次拜相,继续改革,反而让一群乌合之众立于朝廷?
朱熹一笑,这位圣人有个爱好,他身在南宋,资料不多,可把北宋的每一位皇帝、每一个大臣都尽情品评了一遍,其中就有这时满朝皆废物的答案。
他说,神宗已经尽得荆公技俩,何必再用?熙宁十年之后,事无大小,都由自做,所谓的大臣,只是用一群庸人留在身边,随时指使而已。
一语道破天机,这才是王安石走后宋朝政治格局的真相。同时也是中国历史里一个颠簸不破的真理——除开国皇帝和第一首宰相之外,任何一位强势皇帝身边,都没法同时生存一位铁血宰相。
就连王安石也不例外,一旦宋神宗羽毛丰满,他就再也没有了立足之地。这一点,是宋朝从熙宁年间到元丰年间的最大区别,它主导了整个北宋的命运。
神宗当家作主之后,事情容易了很多。王安石在金陵开始隐居岁月,司马光在洛阳闭门……哦,不,是半埋在地底下著书。新旧两派的党羽连同他们的党魁一起集体休息,剩下的人都成了尽心尽职的办事员,在王安石创建的各种新法里面老实工作。
只是无论他们怎样努力,神宗左看右看,总是觉得他们不顺眼。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乱了,站在高处往下看,三省、六部、二十四司秩序井然功能齐全,可是无数的办公职员闹哄哄的蹿来转去,在各个办公室乱走,根本分不出谁是哪部分的,应该干什么活儿。如果谁有心情抓住其中一个人问,你是哪儿的?
俺是兵部的。
好,你在干什么?
俺在调配澶州的大白菜进京……这就是北宋一直以来的办公方式。你是兵部的人,可管不了兵部的事,兵部只是他领薪水的衙门。其余的状况以此类推,就连宰相、枢密等顶级高官的职能也被层层分割,别说办点实事,就连提高些效率都做不到。
想改?那就要小心晚上做噩梦了,上至赵匡胤、下至赵光义,连同真宗、仁宗、英宗都会集体莅临,给乖乖重孙子神宗上教育课。
这是宋朝制约臣子,保住江山的重要手段。内部垫床架屋把职能名份搞混,外部强干弱枝把兵权收回,只要这两点在,神州大地就会永远姓赵。
历史证明,这一点绝对正确。唯一的例外就是危机从外边来了……现在神宗要做的事,就是把祖宗家法拆散了,把这一整套内外结合自我阉割、毁灭民族血性力量的操蛋办法重组,让行政机构重新焕发活力。说来汉民族在古代之所以能屹立在世界之巅,凭借的是什么?不是财富,中国人的生存空间就决定了他们永远不可能是最有钱的人。哪怕是宋朝,也只是些浮财,一但战争、水旱灾发生,财富链条立即崩断;同时也不是战斗力,从总体分析,汉民族与周边民族的战斗总胜负居于劣势。
之所以能一脉相承,屹立不倒,成为5000年里唯一本源传承下来的四大文明古国,中国人最强大的武器是行政机构。它的健全和有效运行,才能让中国一直以大国的身份存在。
如果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或许就是极其飘渺,但又笼罩着每个中国人灵魂深处的民族情结。
这两点好不好呢?说实话,还真是不好说。放眼全世界各个种族,现有的三大种类生存环境——大陆、海洋、岛屿,挨个比较,中国的这两个特色很让人郁闷。
海洋国家极力向外部开放,勇于冒险,哪怕起步很晚土地贫瘠,这种精神注定了给他们带来发展和财富。并且他们的心灵很单纯,就是奔着钱、利益去,没什么善恶了、道德了、天理了之类的自我约束。例子是欧洲大陆最早发达的几个国家,如西班牙、荷兰;
岛屿国家更生猛些,它们是三种环境里最恶劣的,可纵观世界,它们带来的破坏是最大的。例子是英国和日本。这两个国家面积超级小,自然资源少到可怜。比如日本,全境除了温泉之外,只有些劣质的铁和煤。按说这样已经很衰了,可惜还没衰到家。
日本列岛上还有火山……动不动就墙倒屋塌财富归零,为了省事,他们的房子基本上都用最简单的木料搭建,非常方便烧了盖,盖了再烧。
就是在这样绝望的环境里,蹿出来一个可恶、可厌但也可怕的种族,日本人为了生存,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走抢劫路线,以抢劫各国资源求发展。二战之后被打残了,开始走经济路线,全面发展加工业和贸易,就算没有资源,也一样会把各国的钱搂到身边来。
回头看中国。
我们的特色是“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这是从小学课本就一直在宣扬的骄傲点,可惜危机也伏在这8个字上。地方太大,人口太多,直接后果就是一盘散沙,窝里反。托秦始皇赢政大哥的福,中国在别的种族还在树上睡觉时就有了统一的中央集权。
有了这个,才变成了人多力量大。其间哪怕经历了多少次朝代变更、外族入侵,统一的格局都没有变,家国认知感一直牢牢地存在。
这是托了“极其飘渺,但又笼罩着每个中国人灵魂深处的民族情结。”福,可恨的是,这玩意儿也有副作用。
根深蒂固的家园、祖先、血脉等观念被无限级放大,产生出了“父母在不远游”的行为指南,让一代代的中国人在最年青最冲动最有发展的年龄,被牢牢地摁在了四合院里。
敬祖情结在乡村衍生出各种各样离奇古怪、臭不可闻的规矩;在朝廷里变成了“利不百,不变法”、“祖宗成法不可改”等圣经。
这些条条框框是中国人给自己下的诅咒,活在里边渐渐地适应了,对外界的东西不仅失去了兴趣,还统统地嗤之以鼻,在100多年前还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种族……说了这么半天,只是要正视自身,发现问题。
好了,回到宋神宗时期,以行政机构本身就有缺陷的特性,加上赵匡胤等人故意加上去的毛病,大家应该明白精减部门重新规划的必要性了。宋神宗想来想去,他创建了一个有宋朝特性的唐朝官职社会。
他拿出了一本书,名字叫《唐六典》。里边写的是唐朝的官职功能表。以这个为蓝本,重新规划宋朝的官职。我们把超级罗嗦、规范的名词都扔到一边,可以精减出两大原则。
第一,以阶易官,减少等第。
官,指的是寄禄官。就是上面说过的兵部的人管户部的事,但还要在兵部开工资。那么兵部的职位就是他的寄禄官。现在取消了,一率以相应的阶官代替。
新的阶官一共有25阶,比旧的寄禄官少了17阶。新官品仍然是9品制,每品分为正、从,共18阶。比旧官品少了12阶。
第二,三省六部,循名责实。
顾名思义,就是各个衙门从今往后叫什么名,就去办什么事。权力回归,谁也不许越界。要注意的是有些名称也从此变了。
比如三省,元丰年间改制之后,恢复到了唐朝的中书省主决策、门下省主封驳、尚书省主执行的旧制。宰相们的办公室不叫中书门下了,改称“都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和参知政事这两个名称也取消了,以“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为首相,“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为次相。
左为首,右为次,看着很传统,可是实际情况正好相反。沿用唐制,中书省取旨,门下复奏,尚书施行的原则,实权在右相的手里。
其它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除了最大的一个原则。东西两府分权,军政分开这点宋朝最大的立国之本,宋神宗是没动的。东府宰相,西府枢密,仍然分庭抗礼,没像唐朝那样集中在宰相一人身上。
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