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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页就算揭过去了。真正厉害的是第二招。
第一招让人恨怒不敢言,第二招可以让人精神抖搂,兴趣盎然地忘记愤怒,重新和宰执大臣们打成一片。那就是传说中的无敌招数——转移视线。
这一招不是谁都能用的,唯其威力强大,所以难度也极高。使用者得准确地判断出周围空间里里弥漫的空气是什么味道的,大众的意愿里有着怎样的可乘之机。才能寻隙觅缝,达到自己的个人目的。
这还不算,历史上能成功地使用这招的人,还必须在那个时段里超级幸运。因为能转移公众视线的事情实在不多,都是属于可遇不可求那类性质,能找到,不仅得有心,还得有那个命。
文彦博就是那个既有心,又有命的人。这时整个文官系统都对他们这届领导班子怒目而视,那么要怎样才能让他们重新紧紧地团结在他的周围呢?命题很复杂,操作却极简单。
只要找到比他更让文官集团厌恶的人就成了。而这个人,己经整整让宋朝所有文人厌恶了4年之久——当时西府大臣,枢密使狄青。
4年以来,狄青让每一个文人坐立不安,如芒在背。如果详细排列的话,他不仅让东京城里的顶级达官显贵们难受,就连整个宋朝的风气都随之改变。每次他上街,立即就会出现堵塞现象。人潮翻滚,大家争着目睹宋朝自建国以来第一位面有黥文的平民宰执。
那时节,每个百姓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仰慕,还有共同出身的认同。他们争着传颂这位百战将军有多神勇,是汉人里少有的好汉。更不用说京城内的禁军,每当此时,他们都激动得难己克制,这是整个武将群落的骄傲,近百余年的欺压和屈辱了,终于有了个扬眉吐气的兄弟!
这些都让文官们愤怒,准确地说,是发自心底的不安。文彦博都看在眼里,在六塔河决口,黄河水灾加剧的局势下,他静静地坐在东府中书省里,仔细计算狄青的敌人到底有多少,文官集团里有谁恨他到了哪一步。
首先就是韩琦。
这位狄青在西北战场上的老领导,在庆历新政失败后,贬出京城好多年了,最近又调了回来。只是职务低了好多,变成了两府之外的三司使。心高气傲,连排名在范仲淹之后都无法容忍的韩相公,居然成了原下属,一个杀胚贼配军狄青的下级,这让他实在忍无可忍!
但还得忍,朝廷名份排在那儿。可韩琦自有他的招数,让狄青难受。
话说宰相自古为百官之首,自唐代以来,有个规矩叫“礼绝百僚”。就是说,官员不论长幼,见了宰相都要跪下磕头,而宰相平身受拜,只需欠身拱手就可以,送客从来不下台阶。
这个规矩被富弼打破了,他当上宰相之后,无论是官员觐见还是布衣来访,均待之以同样礼节,送客出门,一定要客人上马离去之后,才返回府第。这种谦谦儒雅的君子之风,也感染了当时的朝臣,据说韩琦也一改当年作风,变得非常和蔼可亲。
只是对狄青除外。
他还像当年对下属那样,虽然多了几分客气,但绝无对侍两府大臣应有的尊重。而狄青呢?他是个面子很矮的人,心理总是不那么官僚。就像不愿去掉当年面上留下的黥文那样,也不愿意官升脾气长,对韩琦指手画脚。于是他还是像从前那样,经常去拜见韩琦的老母,并且与韩琦的儿子们平辈相称。
时间一长,他心里也难免郁闷。说出了一句话:“我与韩琦功业官职相当,彼不过多一进士及第罢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也正是文官愤怒的根本原因。何况他还得罪了另外一个人。
当年韩琦得中高榜,长街夸官,同时狄青犯罪入伍。当时别的士兵哀叹,彼等如此荣耀,我们就像粪土。狄青却说,不见得,还得看能力如何。另一场景,韩琦在西北当着狄青的面杀了他的好友焦用,并且叫嚣:“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才是好男儿!”
两件事都与一个人有关,就是韩琦那届,以状元唱出东华门外的那位好男儿——王尧臣。这位了不起的状元帅哥比韩琦都郁闷,他是狄青的正牌下属,枢密院副使,正好归狄青管!
是可忍孰不可忍?王尧臣每天看着狄青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瞧怎么难受。于是化礼节为问候,每天重复一句话:“枢相大人,可真是愈加鲜明了。”注意目光,他盯着狄青脸上的金印。
天长日久,狄青终于火了。某天狄青突然微笑,注视着王尧臣。那目光曾让党项人发抖,让侬智高崩溃。狄青说:“你要是喜欢,我就送你两行,怎么样?”
王尧臣脸涨得通红,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东华门外唱出来的好男儿,终于还是被个傻大兵给压倒了。这不是王尧臣一个人的耻辱,这是整个进士系统,文官集团的耻辱!
当然这也包括文彦博本人,对于狄青他也恨得牙痒痒的。总是有人把他和狄青比,当年收复贝州一城,就当了宰相,拿什么和狄青平复整个南方相比?欺世盗名,名不附实,只要有狄青在,他浑身上下哪儿都难受。这时他平心静气,仔细衡量,终于到了拿狄青开刀的时候。
不仅是说他需要,文官系统需要,就连老天爷在最近都很帮忙。
这一年宋朝天灾人祸不断,两者还不好分界。比如黄河水灾,造成这样的后果,天灾大些,还是人祸大些?至少没有六塔河的折腾,黄河还不会分岔吧?
说天灾,天子之命系于天,所以皇帝病了,完全可以归在上天降灾里;第二就是黄河,之后五月份开封地段下了整整一个月的大雨,城里能飘的东西都飘起来了,比较松软的也都泡烂了,市民出行基本都得划船;到了七月份,突然间有一条一丈多长(地面目测)的彗星划过天际,其亮度经久不散,直到八月份才走。紧接着太阳也出事了。
八月初一,出现了日蚀……
回头说人祸,宋朝文官集团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的目光久久地凝视在狄青的身上。在这种力度,和超级渊博的学问指导下,狄青的一言一行都闪烁着巨大的问号。
首先狄青的家里出事了,好好的宅院,突然间在半夜里“怪”光冲天,把开封府都惊动了。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传说和回忆中,这以宋朝的顶级文人两制中的知制诰刘敞的总结最到位,他神色慌张地找到了当时的开封府尹、东京城市长王素说。
“大人请翻阅五代史,唐朝的叛将,杀人恶魔朱温当年的住宅就在狄青家附近。在他造反前夕,曾经发生过夜里怪光出屋的现象。邻里还以为着了火,去救,却什么事也没有。大人明鉴,现在狄青家的事是不是有些相象呢?”
王素很想说,象,真的很象。不过开封府里有当天夜里的备案记录。那是狄青家的管家一时疏忽,把事儿给办劣了。当时开封城有规矩,不论高门士绅,如果夜里要做醮事(烧纸钱之类),要先通知厢吏,这样就不会引起火灾恐慌。
狄大管家给忘了,结果枢密府里烟火升腾,外面人等奔走相告,来救火啊,去通知开封府!事情就是这么个经过。但是坊间新闻的升级性是无敌的,第二天烟火就变成了怪光,紧接着怪光己经没法吸引眼球,大家想了想,这样吧,让狄青家的狗长出犄角来怎么样?
这样就比较新鲜灵异了吧!
第二件事,说来真让狄青欲哭无泪。简单地说,和开封城这次的雨灾有关。说来这也怪赵光义,当年死活不让他哥哥迁都,结果开封城这个地势平缓,战时无险可守,水来了也一马平川的大操场就变成了个比较浅的人工湖。
人人都在水里泡着,百姓没办法只能忍,达官显贵都往高处搬。其中狄青选了个非常平民化,甚至集市化的地方——相国寺。
提起相国寺,一般来说,总在前面加上个“大”字。即大相国寺,它在中国历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建筑学地位,以及名人效应。比如说它最早的前身是战国时著名的四公子之一魏公子无忌,即信陵君的故宅。不过拜通俗小说之赐,中国人都知道寺内有块菜园子,一个叫鲁智深的胖大和尚在那儿空手拔起棵垂杨柳……呵呵,但是说点实际的,大相国寺在北宋时期在中国无人不知,被东亚所有种族所向往,不是由于它的佛教禅林地位多么崇高,而是它的经济效应无与伦比。
帝国四面八方向开封汴梁汇集的水路码头,据资料考证,都有一个共同的终点站,那就是宋朝京城里富裕的出家人居住区,大相国寺。这里繁华,这里吵杂,这里非常有钱,可也非常的没品味。于是低调的狄青就选择了在这里避水灾。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他走到哪里都是平民的焦点,何况还到了平民数量超级多的大相国寺。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就是宋朝当时的迈克尔杰克逊,就是不老的传奇刘德华。其结果就是他的行踪暴露了,另一些传说迅速流传开来。
传说里外面瓢泼大雨,狄青在相国寺的正殿里行走坐卧,这副场景是多么的令人神往啊——神圣庄严的殿堂,魁伟英武的军方第一人高视阔步,轩昂往来,让外面的黎民百姓看得如醉如痴。尤其是当时的主人公还身披着一领黄色的衣袍。
这还是狄青吗?这分明是赵宋的开国之祖赵匡胤!
真是罪大恶极,骇人听闻,宋朝的文官集团迅速达成了统一意见。立国百余年后终于出现了一个顶风作案的奸雄,一但让他得势,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己经加身了)势必就会重演,那时刀兵四起,国将不国,连带着我们的幸福生活也得彻底泡汤。
同志们,我们还等什么,还不联合起来,把狄青消灭在相国寺里?!
一呼百应,出手的人很多。简短节说,选出最有名望,打击力度最大的两个人作代表。他们就是宋朝的顶级文人,两制官中的各自一位。
知制诰刘敞,翰林学士欧阳修。
刘敞从始自终对这件事超热心,在狄青家“怪”光冲天之夜充当报警人去见开封府尹王素之后,又集中精力给皇上写了封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