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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宪怔了一下,试探地问,“那时候我接你回来,问你怎么不爱说话了,你一直不曾讲。是不是。。。在庄子上,发生了什么?”
她听的浑身一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大口,随即恐惧地把脸埋在掌心里。
窦宪想起她畏惧光,忙去把四周的窗户都关上,窗帘也拉上。
过了好久,终于听窦芷说,“庄子上好可怕。。。”她的喉间像被塞住,发出嗬嗬的喘声,“房间永远都那么湿,那么冷,没有一点阳光。我每天都睡不着,抱着自己等到天亮。。。可是有一天,那庄子上的管家,半夜里,突然就闯进了我的房间。。。”她抱着头,呼吸喘的很急,再也说不下去。
而窦宪已经听的站了起来,内心惊痛交加。
阿芷当年居然被人奸污过?他按住堂妹的肩膀安慰,“别怕,别怕,都过去了。那个管家在哪里?我去杀了他!”
但窦芷说不用了,从手掌后升起漠然的一张脸,“那时候他已经六十多岁。等我出了庄子,回去找人想要杀他的时候。。。”她古怪地笑了起来,“他早就已经死了。老死的。儿女都在身边,送了他的终。”
他心乱如麻,手按在她的肩上道,“对不起,真的。。。如果那时候我拦下了爹。。。阿芷,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她没理,看着他问,“我听说谢履霜这半年来一直深闭寿康宫,从不出来,反而频频宣御医进去。她是有孕了,是不是?”
窦宪没想到她这么敏感,想说话。
但她丝毫没有给他接口的机会,不可抑制地大笑了起来,“她要做母亲了是不是?”她在痛然的大笑中忽然落泪,“可是我,我永远都没有办法再有孩子了。”
窦宪悚然一惊。——那个该死的管家,恐怕带给窦芷的还有更深的伤害。
果然,很快她就用一种漠然的、饱含自暴自弃的语气道,“后来啊,不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有身孕了——对,那个管家的,六十岁老男人的。而那个时候,我才十六岁。”
“后来呢。。。。。。”
“没有什么后来了啊。我到底是窦府的姑娘,他怕事情败露,上面会追责。急匆匆地给我抓了一幅方子。那方子开的好猛啊。。。我流了一床的血,昏过去了几天几夜。醒过来的时候,那管家的妻子知道了这事,冲到了庄子上大骂我,说我勾引她丈夫。带着她的三个女儿打我、往我身上不断地泼着冷水。”
“别说了,别说了!”窦宪再也听不下去,牢牢地把窦芷揽住了,“对不起,阿芷,真的。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不接受这份歉意,冷冰冰地推开了他,声嘶力竭地问,“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它能把我丢掉的三年还给我吗?能把我受的十几年的痛苦都抹去吗?能让我当个母亲吗?”
她的每一句责问都像利剑一样劈在他心头。
她又说,“隔了十几年,你们俩重新又在一起了,很开心吧?嗯?”她冰冷地讥讽,“你们是踩在多少人的尸骨上才在一起的?不会觉得内心不安吗?你们晚上想到那些死掉的人,不会睡不着吗?谢履霜被欺负了,你们就要报复到我的身上?我又有什么错呢?”
他一句都回答不了,手撑着桌子。
而窦芷的声音不知为何轻了下来,身体也摇摇欲坠的,“她怀了孩子是不是?我诅咒你们!”她的嘴角开始有黑血流下来,却坚持地大声说着令人胆寒的话,“我死之后,一定要变成厉鬼!让你们这对奸夫□□,日日不安!”
他见她不断地往外呕着血,什么都顾不上了,扶住她道,“阿芷。。。你撑着点,我。。。。。。”
但她一把推开了,带着将死之人最后的诅咒,“我一定会变成厉鬼!记得,记得我是被你们害死的。你们欠了我一辈子。。。。。。”
“好,好。。。”他手足无措地想把她抱起来,带出去看医师,但窦芷的瞳孔已经渐渐地涣散了。
到了最后的时刻,她的爱恨反而模糊了下来,脸上重新有了十几年前的文弱表情。向前极力地伸出手,“爹。。。”她看着虚空说,“你来接我吗,爹?如果你在,爹。。。。。。”她的眼角滚落了一颗很大的眼泪,随即再也没有声息。
窦宪抱着她,忽然双膝一软,整个人跪了下来。
窦芷就这样死了。
那个文静的、懂事的堂妹。在履霜没有来窦府之前,他们曾经是一对关系不错的兄妹。即便后来有了履霜,他也不忘在每次买东西的时候,都给窦芷留一份。而窦芷也一直对他保有着敬重。
而现在,她就这样自尽了,带着对他的深重怨恨。
她有错吗?没有。
那些过往,自她嘴中说出来,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却已是她的半生。
侯府里嫡系的姑娘,她本该有千娇百宠的一生的。可是为什么,到最后变成了这样?
他痛苦地紧紧攥住了床沿。窦芷所说的话还在耳边。他是踩在多少人的死亡,和履霜在一起的?
宋月楼姐妹固然该杀。可之后的梁敏、鲍昱等人呢?
这十一年,他为所欲为。窦芷的事,只是他疏于关心,尚且这样。那么被他自发地杀死,受他陷害所流放的家族呢?
刚刚窦芷那样诅咒他,诅咒他的孩子,现在想来犹深深战栗。难道接下来的半生,他真的要背负那么多人的怨恨活下去吗?履霜呢?阿武呢?那个没出生的孩子呢?
命人好生处理好窦芷的后事后,他怀着沉重的心境回了宫。
本是要往寿康宫走的。但鬼使神差的,他转去了福宁宫。
守门的蔡伦见到他,大为惊讶,迎上来问,“侯爷怎么来了?”
他叹了口气,“我听说陛下病了?”
蔡伦无奈道,“是啊,发烧发了好几天,一直硬撑着去上朝。可今天,回来后一下子就倒下了,不断在说胡话,到现在也不曾清醒。”
他道,“我去看看。”悄悄地进了内殿,果然刘肇正躺在床上,面色烧的通红,整个人陷在梦魇里,反反复复地流着泪,叫着“母后”。
他心头泛起从未有过的怜悯。——这个孩子,还没他的儿子大呢。
退了出去,问蔡伦,“我听说。。。陛下曾命人带刀埋伏,以候太后?”
蔡伦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说了,“这件事,小人不得不为陛下分证。先前陛下听信了怂恿——也怪小人办差不当心,竟没发觉。陛下他心里似乎是深恨太后的,处处拗着来。可等到那个窦三姑娘想要伏杀太后,陛下一下子同她撕破了脸,不愿意。只是那时候福宁宫叫沁水公主带人控制住了,所以。。。。。。”
窦宪点点头,“那么这事你可曾叫太后知道?”
蔡伦点点头,“原样的说了。”
窦宪微有疑惑,“那他们怎么还闹成了这样子?”
这次蔡伦迟疑了很久,才说,“侯爷有所不知。陛下曾叮嘱那些相扑少年回去学习射箭,且必须剑随他指,若有不从,一次鞭打,两次就地格杀。后来。。。陛下他处死了何大人,又拜邓叠为师,让他屡次出入宫禁。太后见了,不免气不过,来了福宁宫说他。也不知陛下那时候怎么想的,竟拿箭指着太后了。。。。。。”
窦宪忙问,“那后来呢?”
蔡伦硬着头皮说,“那些相扑少年,被陛下训的悍不畏死,有几个竟真的挽了弓箭。那时候小人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多亏竹茹姐机灵,见势不对,马上就拉着太后出去了。所以后来。。。。。。”
窦宪心里惊怒交加,本来还对刘肇有所怜悯,这下子也消散的干干净净了。他想开口吩咐蔡伦别再管刘肇,任由他生病死掉好了。但话到嘴边,忽然想起窦芷,又想起早逝的梁敏。
——这个孩子,原是无辜的,被他硬夺了来,送给履霜。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转过脸说,“这话,你对我说过就罢了,不必让太后知道我听过。然后去给陛下找个好御医,看看病吧。”说完,拂袖离开了。
…………
圣诞节快乐!今天三更!
然后前面做了一点改动:
漱口水那里:
“过了一会儿,早饭用尽,半夏和竹茹带着人上漱口的香汤上来。履霜放下筷子,掩着袖子含了一口水,漱了一漱,打算吐进盂里。却听半夏诧异地“啊”了声。她放下袖子,见孩子端着空空的茶盏,一张小脸皱的紧紧的,抱怨,“这茶好苦。”
心里顿时像被丝线勒住。
不要说宫里了,稍微大一点的财主家里,都知道饭后的第一道茶水是漱口的。但窦武丝毫不知情,直接就全喝下去了,不用问也知道是从来没有人教过他。窦宗和窦宪毕竟都是粗心的男人。
她一口茶含在口里,像是含着苦药。来不及多想,跟着也把手里的茶盏端起来,一饮而尽。很快脸也皱了起来,抱怨,“好辣!”转头嘱咐婢女们,“这种茶以后就别上了,辣的人胃烧。今后用了饭,直接上清淡的茶水。”
窦宪本来很吃惊,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但在旁边愣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过来。感激地看着她,一场风波就这样消弭于无形。没有一个宫婢借此对窦武产生看法,孩子也不知道自己出了丑。”
第162章 云婶
到了寿康宫,履霜见他回来,抬起头抱怨,“你怎么走都不说一声的?”
窦武跟着说,“就是。娘出来找不见你好急。”
窦宪看着他们母子,觉得心境平和了点,坐了过去,“是我不好,以后不这样了。累不累,履霜?”
她摇头。过了一会儿,觑着儿子去喝水,悄悄地问,“云婶什么时候来?”
他脑中还在盘旋着窦芷方才的诅咒,还有小皇帝的事、梁敏鲍昱等人的死,乱纷纷的。她问了好几声都不曾听到。一直到她有些生气,推了他一把,才终于醒了过来,“啊,谁?云婶啊,云婶她,这几天吧。。。你别急反正,反正,她一到我就叫你。你把胎养好。”
她很担忧,“我怎么能不急?这孩子,几乎不踢我。我不能不怕。”
“什么话?”他安慰道,“我看肚子里是个姑娘吧,心疼你,所以这样。”
她不欲让他多操心,勉强笑了一下,顺从地接口,“可能真是你说的这样吧。那倒也好,一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