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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毫不犹豫地摇头。
再也没有犹豫、没什么可后悔的了。她这一生本就是依窦宪而生存的。十年之前是为了他嫁入东宫。那十年之后,自然也毫无疑问,会第二次选择他。
对着竹茹道,“侯爷已与陛下撕破了脸。他打算闭陛下于内宫,挟太子令诸臣本也没有过错。只是陛下亦是善于权谋之人,一旦寻到翻身之机怎么办?留着他,终究是烫手山芋。”她振了振袖子,“走吧。”
内廷很快就传遍了圣上病重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呢。。。早上陛下还好好的。。。”申令嬅接到消息,一下子就急的哭了,叫上了孩子们,打算去福宁宫。
却被前来传旨的蔡伦不动声色地阻止住了,“陛下得的是突发的时疾,小人来前,他再三地叮嘱过了,只让贵人一个去。皇子公主们年纪幼小,为恐染病,先留在宫里。”
申令嬅辩道,“可是陛下病重,皇子公主们身为儿女。。。。。。”
蔡伦漠然道,“陛下是这么说的,小人也没有办法。”
最终申令嬅只好答应了下来,把孩子们交给采蘋,自己匆匆地跟着蔡伦去了福宁宫。
一进到殿里,她就见刘炟面色惨白,睡在龙床上。履霜沉默着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
见到她来,刘炟的眼睛里焕发出了一点光彩,“令嬅。。。”
她忙忍着眼泪,走了过去,“陛下,我在这里!”
他前后地寻找着,“孩子们呢?吉儿他们在哪儿?”
履霜代令嬅回答,“陛下得的是时疾,为免传染给大公主他们,妾让申贵人先不把孩子带来了。”
刘炟喉间的气息一哽。
履霜漠然地看着他,“陛下还有什么要对申贵人交代的吗?”
她今日异常地冷漠,刘炟的病也突如其来。申令嬅不由自主地觉得惊惧,问,“御医呢?御医何在?履霜,皇后,为什么这里没有御医?”
她还在仓皇地找寻着,刘炟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不用了。”他艰难地反扣住她的掌心,“我死之后,你要。。。你要好好地带好孩子们。”
令嬅泪流满面,摇着头说,“陛下,陛下别说这样的话!昨天我们还说好了,等到来年一起去象山看枫叶。为什么你突然会这样呢?是,是有人害你吗?”
刘炟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没有。”他看着面前的女人,这一生,从来都无私奉献、没有从他身上索取什么的,只有她。他愧疚地喃喃说,“谢谢你,你是对我最好的人,可是,也是我最对不起的人。”
令嬅见他句句都出语不详,拼命地摇着头。
他叹了口气,对履霜道,“肇儿是你养大的。庆儿渐渐长大,有自保之能。我都不担心。唯一所挂的只有令嬅他们母子,你会,你会好好对待他们吧?”
她目光冰凉地看着他。
他苦笑了一声,从床的隔间取出两封圣旨,“给你。”
她接了过来,展开看,一封是证明王福胜构陷窦宪的旨意。另一份,是命刘肇继位的诏书。
有了这个,不管他的死因有多令人惊诧,都没有人能质疑他们兄妹,质疑刘肇的继位。她这才说,“好。”
刘炟终于松了一口气,道,“能不能。。。留我和令嬅单独说几句?”他补充,“你放心。”
履霜当然明白,令嬅母子都无实权,刘炟若把事情告诉她,无疑是在害她,他不会这么做。痛快地起身出去了。
殿门被关上,令嬅抖抖索索地握紧丈夫的手,俯下身问,“是她害你吗?是她吗?”
刘炟摇头否认了,“和皇后无关,今后你还是要同她和平共处。”
令嬅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我不信!是她!我知道!”
刘炟安抚着她,“听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她陡然觉得伤心起来,凄惶地看着他。
到了最后,他反而没有了那种愤怒之情,满心只剩下为人夫、为人父的不舍。抚摸着令嬅的头发,道,“吉儿还有六年就要及笄,到时候你给她挑夫婿,一定要仔细地看。我的女儿已是公主,不求什么尊荣,只求一个难得的有情郎。三郎是个好孩子,只是这些年被我纵坏了,将来你要好好地让他改过来,免得吃亏。佩儿还小,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像你一样漂亮。好可惜啊,我都见不到他们长大了。”
他叹息起来,心里明白,这份怅惘里,其实并无多少爱恋,更多的是对她的愧疚。
真可怜啊。到如今她还在为他哭泣。
她其实并不明白,他这些年的宠爱都是为了什么。
他爱过她吗?
似乎没有。
只是这一生,在遇到她之前所碰到的人,大多是怀抱着各自的目的而接近他的。所以他累了、倦了。在遇到她之后,假装自己喜欢她,和她相守了一生。
因为唯有这样,才能得到一份毫无保留的爱意,才能心甘情愿地生活下去。
毒性慢慢地发作了,他觉得胸口创痛起来。
生母、养母、父皇、长子、皇兄,还有她。月楼。。。那个他第一个爱过的人。到现在他却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
在她死后,他曾许多次暗暗地为她涕泣,每年都遣使者祭祀她的冢墓。但却一直不曾公开地提到过她。
多么可惜。
我和你,相遇在最好的年纪,可是彼此都不曾有爱对方的能力。互相防备,互相算计,这一生还没有到尽头,就走向了分离。
还有母后、生母、父皇。。。。。。
无数的人和事从他眼前历历而过。
原来生在皇家,不管这一生有多繁华靡丽,走到最后,也全然是失去。
索性,比起父皇,他的生命到最后,并不是空无一人。
他勉强地微笑起来,不知是对着令嬅,还是虚空中的谁,“别哭了。此生已过,但愿,但愿我们来世再见。”
内殿里陡然爆发出哭声。履霜沉默地打开了殿门。
申令嬅痛苦地抱着刘炟的尸身,不断地叫着“陛下”。
她在旁看了一会儿后,开口,“等陛下的丧礼过了,我会尽快安排寿儿离京。”
令嬅听的心头一片寒意。她忽然察觉到:这十几来,她从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姐妹。窦履霜从未表达出对于皇帝的爱慕,所以不管是受了委屈,还是面对自己的受宠,她始终置若罔闻。她在想什么?权利吗?她很恨陛下吧?他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呢?她的下一步又是什么?
令嬅冲了过去,嘶声问,“是你杀了陛下吧?是你吧?”
履霜推开了她的手,沉声说,“我不想回答你毫无来由的指责。”
令嬅骤然跪倒了下来,痛哭失声,“你怎么可以这样?陛下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她来来回回地重复着,“那是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们的父亲。”
履霜终于有了一点动容。
她在心里说,抱歉,令嬅。可是我也有想守护的人。那也是我唯一的丈夫,哪怕没有成婚。那同样是我儿子的父亲。
她猝然转过脸,往殿外而去,嘱咐竹茹,“申贵人悲伤过度,意识不清。派人送她回去,好好地照看。几位皇子皇女,都先接到长秋宫,让麦穗半夏她们照管。”
稍后窦宪赶来了福宁宫。
听闻刘炟已经去世,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没有往里走,只是遣开了众人,这才对着殿门前的她说,“过来。”
她方才不觉得如何,可真正见到了他,陡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整个的背心都在冒汗,茫然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他又说,“过来。”这一次,他伸出了手。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
等到接近他的时候,他忽然一下子把她揽在怀里,笃定地说,“我就知道,不管中间如何,你到最后还是会选择我。”
她喉间一阵干涩。窦宪虽是武将,但心思缜密。怎么会与刘炟撕破了脸,却又仅仅只处置了王福胜就离去?又任消息传到她那里。
他不过是想逼她选择罢了。
她有些疲惫,其实这些年,窦宪是变了许多的。十年前的窦宪不会对她使这样的心思。
而他没有察觉,只是说,“累的话,就靠着我歇一歇吧。往后万事都有我扛起来,再也不会有人欺辱你、让你劳累了。”轻轻地吻她的鬓角。
她瑟缩了一下,但没有推拒。
于是他自胸臆中发出大笑,把她更紧地揽在了怀里。
次日,帝王崩逝,昭告天下。
刘炟是突然暴死的,这引起了许多朝臣的注意。一日之间,要追查皇帝死因的奏折,共上交了两百多份,许多人的矛头都直指皇后窦氏。
但国舅窦宪推出了王福胜,称他为宋贵人的拥趸。因不满主人失宠自尽,而投毒于皇帝。
那天事出突然,知情者本就不多。何况这十年间,宫廷的近卫都逐渐被窦宪掌控。所以大臣们经由询问,竟是不知情的不知情,知情的无人泄露。何况皇后手中又有遗诏。
所以朝臣们虽有疑窦,但见此也慢慢地熄了怀疑之心,安静下来。
刘肇就这样于一个月后,新年的一月初三顺利登基。其父皇刘炟,上谥号为孝章皇帝。母后窦氏尊为皇太后。舅父窦宪,晋位侍中。又改年号为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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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烟火
“别老喝酒,我看你把胃都弄坏了。”履霜劈手夺去了窦宪手里的酒杯。
他没争,看着她,微微笑着答应,“好。”
她有些不自在,低着头说,“等吃完了饭,你就出宫去吧,天色也晚了。”
窦宪唇边的笑意略有凝滞,但很快他就说,“还不晚,天还没黑下来呢。等吃完饭,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她想起两人如今的身份,想要拒绝,但窦宪已经先说,“夹一筷子芹菜给我,离的太远了,我够不着。”
她的注意力马上被调转,道,“你现在胃不好,芹菜太凉了,不要吃。”又说,“怪我,菜上来的时候也没看一看。”夹了一只烤羊腿进自己碗里,拿筷子剥着上面的肉,一块块地分到他碗里。
他拄着筷子看着她,满心都是温软,不由自主地说,“这才像个家呢。”
她情知不可能,但听他这样说,还是忍不住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