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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有幸识丹青+后记_by_阿堵-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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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的病一拖三个月,大家都有点疲了。久病床前无孝子,唯一的孝子也已经病倒。人人隐含焦躁的等待着。皇后、二皇子、妃嫔、宗亲每日早晚定时探视,左相、右相、三省省丞、六部尚书每天申时入宫集体看望一次,其他时间,轮班在宫外十二个时辰相候,以应对紧急。说白了,就是等着看皇帝什么时候咽气,好赶着参加宣读遗诏的仪式。 
  最后的答案尚未揭晓,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要试探潜在的新主子的风向。故此承安谨慎小心,不与任何人做私下接触。 
  一片寂静。 
  承安忽然转过身,看着后边三人:“我该怎么办?” 
  贺焱赵让二人提出来的方案,承安迟迟不能决断。如今每分每刻都关系生死存亡,不能决断,还不如最坏的决断。承安心中比谁都清楚,却觉得一颗脑袋万钧之重,点下头去,未必再支得起来。又或者,他只是需要更充足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同意这个方案。 
  早在冯止赵恭追查无果,承安指示到此为止的时候,贺焱赵让就悄悄把这件事接了过去——一个优秀的下属,不能只顾低头拉车,还要经常抬头看路。殿下说“到此为止”,止到什么地方,什么程度,很有商榷的余地。而且,不同的情形下,还可能有不同的定义。对于这样一个大大的隐患,没有动作是可以的,脱离监控却绝对不能允许。所以赵让很有把握的保证,两天之内将丹青带入皇城。
  然后呢?这种事,不比逼供,可以严刑审讯屈打成招,哪怕当事人心里有一分一毫不愿意也干不成哪。 
  照月看看天,又看看地,慢悠悠开口:“殿下,想叫一个人做他本不愿做的事情,不外乎这么几条路:诱之以利,骗之以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压之以威,逼之以势。诱骗之道就不必提了,他那么聪明,想都不要想——殿下觉得晓之以理如何?” 
  承安苦笑:“你认为,咱们在他面前还有理吗?” 
  照影道:“撇开私人恩怨不谈,说说社稷苍生还是可以的。” 
  照月嗤笑一声:“社稷苍生?看对谁说。他们那样的人,入眼都是千年兴亡交替,自己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社稷苍生,不过一场轮回罢了。” 
  照影提议:“何如动之以情?” 
  承安问:“你觉得……他对我有情?” 
  照月淡淡反问:“殿下对他可有情?” 
  承安默然。自认情深似海又如何?还不是在这里算计他,逼迫他?——照月太可恨!
  “不如压之以威?” 
  承安摇摇头:“他宁折不弯。” 
  只能逼之以势。 
  照月一摊双手:“我们只是再次论证了三才先生和赵让大人的方案。” 
  承安眯起眼眺望天边归鸟。 
  恨甚。 
  又要逼他。 
  又逼我去逼他。 
  “殿下。”君来唤他一声,“现如今……殿下可否不即帝位?” 
  “……不能……” 
  “遗诏可否不盖玉玺?” 
  “……不能……” 
  君来看着承安,不再说话。在照君来的逻辑里,既是不得不做的事,那就只有收拾心情打起精神用心去做。最好做得又快又狠,让自己连回味痛苦的机会都没有。 
  照影想一想,慢慢道:“这两天在皇上寝宫里,又见到了他当初画的那幅画。这次再看,我想起一个问题。” 
  几个人都等着他往下说。 
  “他……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性命之危,还……能不能画得那么好?”
  照月轻轻一击掌:“有理。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语始工。正是因为处在生死关头,才逼得他孤注一掷,把潜力和天分发挥得淋漓尽致。” 
  照影接下去:“所以,依我看,逼一逼,倒不见得是坏事……” 
  照月点点头:“不错。传国玉玺,是昔日篆刻大师邓砚山贺太祖登临大宝所刻,也是其巅峰之作。没一点压力,恐怕难以激出直追先贤的本事来。”又一笑,“……艺高者难免手痒,就算……明知死路一条,也未必能拒绝这样诱人的挑战机会。” 
  “而且……”照影斟酌着,“殿下既然觉得……他不见得有情……倒不如,不如……”
  照月替他说下去:“不如逼出点恨来,总比心里什么也没有强。须知爱恨之间,一念之差,最难分辨……他玉玺过手,自认必死,到时候,殿下再……” 
  再怎样?这就不用爱情参谋们教了吧? 
  承安立定。 
  也罢。 
  你片尘不染。 
  我满手血污。 
  既然不能随你超脱,便把你拉下来一同沉沦吧。 

  丹青睁开眼睛,看见头顶上罗幔珠帘,想:我一定是在做梦。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丹青公子,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定睛看去,竟然是赵让。 
  “噩梦噩梦,快点醒来,快点醒来……”一边想,一边伸手掐自己脸蛋。
  赵让上前行了个礼:“冒昧把公子请来,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态度一定要好,面前这个人,说不定就是将来的半个主子,这次自己出手抓人,实在是万般无奈下做出的大大牺牲,只求殿下心里有数就好。 
  丹青想起来,之前他和水墨师兄在客栈里闲聊到犯困,各自睡下。现在,却到了这里。心神立稳:“这是什么地方?” 
  “逸王在京城的府邸。” 
  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只是不知师兄怎么样。丹青慢慢坐直身子,看着赵让。
  “公子上次不辞而别,王爷甚是挂念。” 
  “赵大人,有话还请直说。” 
  “有件事想请公子帮忙。” 
  “逸王府手眼通天,我一介草民,哪里帮得上什么忙。” 
  贺焱推门进来:“这个忙,丹青是一定帮得上的——有一方古印……” 
  丹青把右手伸出来,食指上伤痕宛然:“恕我无能为力。” 
  贺焱愣住。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旁边的赵让忽道:“公子可知,在下使什么兵器?” 
  另两人都不解的望着他。赵让功夫已臻先天之境,就连贺焱也没见他用过兵器。
  “在下的兵器,乃是左手刀。”赵让看着丹青,“所以,我一见公子,就知道公子必定善用左手刀。”虽然此刀非彼刀,运力的方向、技巧,却有诸多异曲同工之处。 
  ——这一文一武两大宗师PK,丹青第一局全胜,这次却叫赵让找回了场子。
  丹青面无表情:“佩服。” 
  贺焱心道“好险”,幸亏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看着那苍白而略显细瘦的手指,想起这双手的妙处,暗暗叹息,忍不住问道:“丹青的手——” 
  “有人借这双手画的画杀人,我断指明志,立誓封笔收山。” 
  贺焱心中大震。他……竟然什么都知道了……竟然用这样激烈的方式……与赵让对望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比的震惊和担忧:这件事……如果让殿下知道……只怕再也狠不下心肠……
  试探着道:“殿下和皇上……他们叔侄间这些年来,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丹青看贺焱一眼:“先生,世人皆不得已。” 
  ——不得已,能够解释原因,并不值得原谅。 
  贺焱一咬牙一跺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丹青,你说封笔收山。不过,天下事,总有例外的时候……”朝赵让使个眼色——就叫你我把恶人做到底罢。 
  赵让从旁边的隔间捧了个画轴过来,在床前的几案上展开。 
  丹青一眼扫去,只觉天旋地转,心突突直欲跳出胸腔,两耳“轰隆隆”响个不停,双手掩面倒在床上。 
  ——赵让拿来的,是隆庆八年正月初八,师兄弟们欢聚一堂连句成诗后,十三岁的丹青作画,水墨师兄题字,送给师傅王梓园的那幅众弟子全家福。这幅画,师傅珍爱非常,从彤城一直带到乾城。
  “他这样逼我……这样逼我……”丹青心中惊怒交加,恨极了赵承安。胸口剧痛,喉头腥甜,硬生生把一口鲜血咽下去。“他不过就是……有所图谋,我……犯不着和他赌气……我不能……害了师傅他们……” 
  慢慢撑着坐起来,垂下眼睛:“先生有话请讲。” 
  贺焱把一开始的话题接下去:“有一方古印——” 
  “是什么印?”丹青领教过逸王府中人避重就轻的本事。什么“下人不小心洒了点水”,其实是整幅画都泡成了浆。 
  “呃……是传国玉玺……磕破了边儿……” 
  “多大的边儿?” 
  “摔碎了一个角……”

第49章

  六月十九,丹青入宫。
  承安痴痴望着他。
  这大半年时时刻刻心心念念,反反覆覆来来回回,一颗心为了他拆开了揉碎了烤化了蒸干了--早把这个身影溶入骨血之中。
  除了你,天下再没有别的人别的事,叫我这般销魂。
  现在,他就站在面前。
  “丹青……”仿佛呼唤,仿佛叹息。这一个镌刻在胸膛的名字多日不敢出口,此时却化作甘霖普降,迅速注入干涸已久的心田。
  终于又可以看见他。原来……只是能看见他,就已经如此美好。
  “丹青……”承安伸出手,想要碰触他。
  “殿下有礼。”丹青双手拢在袖子里,微一躬身。
  承安的手停在半空。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感觉?冷淡、疏离、痛恨……都很好理解。为什么,我会觉得眼前的人飘忽不定朦胧不清……如水中望月,雾里看花……这样美,又这样惶惑不安……一定是我太想念他的缘故。不要紧,慢慢来,慢慢来……
  “你……走的时候,身子不大好,现下……好了没有?”
  “托殿下鸿福。”
  “怎么还是这样瘦……脸色也不好……”
  “多谢殿下关心。”
  “我……后来……”承安忽然陷入迷茫之中。
  我是要说什么来着?我本来打算说什么来着?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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