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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熙然笑道:〃我这手绢可不如莉莉的字迹值钱。她既然免费给你签名,我又怎好意思收你的钱?拿去吧。〃
沈子颜道声谢,转身离开,依稀听见他们还在嘻笑着。
〃男主角是谁?我可不要王朝林,他那张脸皮上能搓出粉来,恶心死了!〃
〃当然不是他。我怎可能容忍他出现在我的镜头里?〃
〃那是谁?〃
走远了,声音也渺了,没能听见他的答案。唉,是谁又关他什么事呢……凌熙然凌熙然,情不自禁在心中默念几遍。瞧他和苏莉莉的亲热劲,莫非也是她的情人罢?
独个儿回到片场,众人都已散了,这才发现手中还紧紧抓着那块亚麻手绢,摊开来看,墨迹糊了一片——
大约是被他的汗水洇花的。
和刘师傅告了别,沿原路回家。为了省几个钱,没有再乘电车,一人独自在黄昏里走着。
戏院门口的黄包车夫已列成一行,朝他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抽自己新卷的纸烟;时髦的女郎踩着尖头皮鞋走进法国俱乐部,有男士隔着玻璃朝她挥手;孩子听见街角〃臭干〃〃茶叶蛋〃的叫卖声,拉着姆妈的手欢笑着从他身旁经过……
他有片刻的失神。
约摸过了两个钟点,他拐进熟悉的弄堂。
一群娘姨正凑在楼底的公共水龙头边上淘米洗衣裳。小妹子珍也挤在人群中,瘦小的个子,捧着个白洋瓷面盆接水。见到他回来,即甜甜地笑道:〃大哥,快过来擦把脸!〃
〃妈呢?〃子颜匆匆抹了抹,把在路上买的几棵青菜递给她。
子珍接过,浸在盆里洗,答道:〃整天都睡着,晌午醒过一次,喝了几口水,现在又躺下了。〃
〃子仪呢?〃该放学了吧。
〃在房里做功课。〃子珍说着,抬头巴巴地看他。
子颜一咬牙:〃小妹,你再等几个月,大哥会想办法的……〃
子珍乖巧地点点头,不出声。
子颜叹息。他何尝不想也把她送进学堂,可生活逼人,他每月的人工只够一家人的口粮,子仪的学费也是这几年来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只是苦了子珍,已十三岁了,却从没上过一天学。
不禁想起方才见到的女学生们,子珍若穿上她们的衣裙,还不是一式的粉妆玉琢?可如今……他顿觉愧疚,伸手拍了拍子珍细弱的肩膀。
此刻楼道里已是一片喧哗,生煤炉的炒菜的刚下班回来的,张长李短地聊着。他和子珍端了脸盆上楼,诸乡邻只淡淡地点点头,又去搭别人的话腔。
他早已习惯,目不斜视地走向楼道最深处的一个亭子间;可子珍并不懂人们为何用异样的眼神看自己,只存着一派天真,笑嘻嘻地去逗隔壁的小毛头玩。
——不懂倒也好。
住在这座楼里的没有一户是殷实家庭,但人比人,最忌与比自己更为破败的家庭交往,生怕被其拖累,一辈子翻不了身。于是,穷人之间也分出了界限,他们是清白的穷人家,而住在那一隅的沈家,是不清白的。
女主人是舞女。孩子是舞女的孩子。
于是,隔壁的小毛头被母亲抱开了。子珍落寞地看看子颜,子颜只能给她一个无奈的微笑。
走进自己家里,把门掩上了。
从现在开始,至明日天亮,他们的天地只有这个小房间而已。一个煤炉,一张矮桌,两铺小床,一面布帘——他们的所有。
子仪正坐在床沿上写功课。快十六岁的人了,瘦高的个儿,大半身都撳在小矮桌上,累得够呛。听见他俩进门,回头笑:〃大哥,回来啦。〃
他掀开布帘,望了一眼母亲——正静谧地沉睡着,唇角微扬,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少女的娇美。
把目光移向她的床前,墙头钉了一根细麻绳,上头零落地挂着全家人替换的衣衫。其中最亮眼的一件是母亲早年的旗袍,玫瑰红的绸料子,滚着银边,胸前还钉了忽闪闪的珠片,可领口起了皱,已泛黄了。
此时天光真正黯淡下来,他划根洋火,点上了煤油灯,望见小窗外,一排排的街灯也已燃了——
他卷起了袖子,回头招呼弟妹:〃子仪,快把功课收起来,将青菜切了;子珍,把碗筷拿出来!〃
两个孩子分头忙,他则在一旁生煤炉。张家阿婆来敲门,送给他们一碟臭豆腐干:〃自己炸的,你们尝尝。〃
豆腐干还烫着,兹兹地冒着油。子颜眼圈一红,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张家阿婆笑笑,摸摸子珍的脸蛋:〃妹妹,有空下来陪我说说话。〃说罢,蹒跚着去了。
子仪伸手拈了一块,放在口中响亮地咀嚼,酱油流到了腮帮子,也不抹,只啧啧道:〃好香好香!〃
三兄妹都笑了。
照料弟妹吃完饭,子颜叫醒了母亲:〃妈,饿不饿?起来吃一点吧。〃
赵月芝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来,望着儿子,目光是涣散的:〃怎么?天亮了?〃
子颜道:〃妈,是晚上了。〃
赵月芝朝窗外看看,〃唔唔〃两声,又说:〃小颜,我不饿,你们吃,别管我。〃
子颜叹口气:〃妈,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转身在小茶盅里盛了饭,〃好歹吃几口吧。〃
她正要伸手去接,陡地一颤,把小茶盅推开了:〃小颜,你也不是好东西!藏了臭干,不给你老娘吃!〃
子仪插嘴:〃妈,你怎么忘了?上次大哥给你买过的,你吃了就吐!〃
赵月芝啐他一口:〃什么忘了?我忘了什么?〃夺过小茶盅来,狠扒了两口,接着骂道,〃都不是好东西!巴不得我全忘光!〃
子珍不识相,在一旁说:〃大哥,妈的药已煎好了,要不要倒出来?〃
〃药药药!你们要毒死我!〃赵月芝又怨懑地骂了一阵,竟把被子一蒙,呜呜地哭起来。
子颜摇摇头,与弟妹相视无言。
夜晚是极早睡的,主要是为了省煤油钱。房间很潮,因是向着西的,终年照不到阳光。油灯一灭,角角落落里的阴冷便一齐袭来,无处可逃。
子颜静躺着,忽然想起还留在外套口袋里的亚麻手绢,轻唤子仪一声,没有答应,已然睡着了。算了,帕子上的字迹都模糊了,还是明日里再找苏莉莉签一个吧。
他心想着,悄悄地把手绢掏出来,捋平整了,压在枕下。
远处的江上传来几声汽笛,隐隐约约的,不很真切……他恍恍地闭上了眼。
夜里大概是下过几点毛毛雨的,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弄堂里积了好几个小水洼。沈子颜小心翼翼地提起裤脚管一一跨过,可因穿着布鞋,难免濡湿了鞋底,脚趾触着泥水,难受得很。
望望天,还暗沉沉的一片,怕是还要下一阵雨,可家里只有一把旧伞,留给子仪了。
开工倒很顺利。最令大家意外的是,苏莉莉竟准时在片场出现。只听她和导演谈起了即将开拍的电影:〃秦导,你这部能不能赶在月底前封镜?我刚接了新戏,下月要开拍的。〃
〃谁这么大面子,竟让我们的莉莉为他挪动时间?〃秦导演颇为惊讶。
苏莉莉娇笑一声:〃凌熙然呀,你也认得的。〃
子颜一听他的名字,竖起了耳朵。
秦导演怪叫道:〃他——当然认得!去年那小子一飞冲天,在法国修得了学位,听说还得了奖,回来后就像戴上了钻石王冠,不知多少电影公司老板为和他签约争破头呢!怎么?我们老板抢到他了?〃
苏莉莉点着头笑:〃老板真是英明,让他和公司签了六部戏约,这两年大概是跑不掉的了。〃声音颇为得意,明着夸颂了老板,暗里则捧了凌熙然。
〃瞧你,身在曹营心在汉……〃秦导演叹道。
苏莉莉眼角一瞥,见子颜从身旁走过,唤道:〃小沈!〃
子颜没想到她会叫住他,有些慌神:〃苏小姐,那帕子……〃
〃你该不会把那帕子洗了吧?〃苏莉莉嗔道。
〃不不,是被汗水洇花了!〃子颜老实地答,把准备好的子仪的作业簿递上前,〃苏小姐,不麻烦的话,再给我签一个吧!〃
苏莉莉噗嗤一声笑了:〃呵,我还真瞧不出你哪里出色了!〃
子颜抬眼看她,不知她为何说这话。
〃你还不知道?〃见他摇头,苏莉莉眨了眨眼,〃那我就不多说了,让他正式通知你吧。〃
子颜一头雾水,再想问,却见她故作神秘似地耸耸肩,走开了。
这一整日里,心中都惴惴不安,似乎有些希冀,又说不清希冀的是什么。直到收了工——
果然下起雨来了,是南方常见的细密的雨丝,落在裸露的脸颊上,如冷冰冰的麦芒。子颜有些沮丧,不禁加快了脚步。
忽闻身后有汽车鸣喇叭,原以为是叫自己让路的。朝路边靠了靠,车子却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他只一心往家里赶,对这烦人的东西,很是着恼。
却听有人隔着车窗在喊:〃沈子颜!子颜!〃
——未完待续——
色
第二章
忽闻有人喊他的名字:〃沈子颜!子颜!〃
他一怔,停住了脚步,朝身后望去。
那辆紧跟着他的轿车已停下,银灰色的车门啪一声开了,他望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隔着雨帘,四周的一切都如水晕般淡散了去,唯有他,却重墨似的一点,在他眼中份外剔透。
不禁痴顿着了。
〃愣着干嘛?上车啊!〃凌熙然伸出手拉他。
沈子颜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可还是被他拽住了手臂,一使力,被拉上了车。
〃这么大的雨,也不撑把伞?〃凌熙然侧过身,关上了车门。
沈子颜低头看见自己湿漉漉的袍子不住淌水,已在皮椅上留下了好几圈水渍,抱歉道:〃对不起,把你的车子给弄脏了……〃
凌熙然扬眉:〃为何你每次见到我都说对不起什么的,多无趣!〃
子颜愣愣地:〃那该说什么……〃
凌熙然叹口气,〃难怪莉莉说你呆头呆脑的,劝我别签你呢!〃
〃签……签什么?〃子颜又一怔。
凌熙然咧嘴笑道:〃到我家去,我慢慢告诉你!〃说罢,踩下了油门。
子颜还未应声,脸色已是煞白。他每天都搭乘的电车自与这种小车不同,再加上凌熙然开得风驰电掣似的,不多时,子颜只觉头晕目眩,竟瘫倒在了椅背上。
〃怎么了?〃凌熙然别过脸看他。
子颜捂住嘴:〃我……我要下车……〃
〃你不舒服?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