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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一巴掌朝她打过去,闲云的脸一下子被打红,“我眼红?你也不过是个和我一样的奴才罢了,有什么资格说我?”
珠玉气红了眼,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面目多么令人厌恶,只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有本事你就去她面前嚼舌根!看她信谁。”
她倏地转身离去,留下闲云一个人站在夕阳西下的院落里。
被打的人是她,可是她却在为另一个人心疼。
当你掏心掏肺去对一个人好,而那个人却用尽力气来嫉妒你,仇恨你,这样的滋味该是怎样的煎熬呢?
谁说在这宫里当上了主子就是有福气的人了?若是当上了主子,昔日的亲人却一个不剩,死的死,走的走,而你孤零零地坐在那个位置上,再无一人诉说心事,这样的人也能称作有福气么?
闲云捂着被打红的脸,眼里却是一片悲凉地望着大殿的方向。
如今真的只剩下主子一个人了,她虽然不是长顺,也不是珠玉,比不上他们在主子心里占据的地位,可是至少她会一直这样陪在主子身边,不让她一个人。
第69章。美色一
第六十九章
次日;容真思量再三;终于去了珠玉的屋里。
珠玉还是那样;见到她眼神冷冷的;也不说话;径直擦身往外走。
容真转过身去叫住她,“我们谈谈。”
珠玉定住脚;只给她一个背影,“奴婢没什么话跟主子说。”
“是我,我有话跟你说。”容真淡淡地开口,然后坐在桌前的凳子上;“站着还是坐着都随你,只是无论如何要听完我的话。”
珠玉没动,背挺得笔直地站在那儿,好像一尊雕像。
容真开门见山地说,“我想了一晚上,决定提前送你出宫,让你和家人团聚。”
珠玉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你过去不是一直盼着出宫那天么,昨儿我替你求了皇上,他答应破这个例,让你提前出宫。”容真没看她,直直地盯着桌上的暗纹,平平淡淡地说,“宫女要等二十二岁才能出宫,那时候年纪也大了,要配夫婿也不好找了。若是你现在提前出去了,我替你盘算过,好歹也是我宫里的女官,年纪也不算大,配个殷实人家还是没有问题的。你家贫,此番若能——”
不待她再说下去,珠玉已然气得指着她颤声道,“傅容真,你……你好狠的心!”
珠玉的胸口大起大落,显是愤怒至极,容真终于抬眼看她,又是悲凉又是好笑地问她,“我狠心?”
她若是狠心,何至于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为替她想一条最好的出路?她若是狠心,何至于苦苦煎熬在这种姐妹离心的戏码里难以脱身?
容真的眼神倏地趋于平静,移开视线,轻轻地说,“我自问所做的一切都是以你的利益为出发点,未曾为自己考虑半分半毫。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这便着手收拾行李,再过几日我就派人送你出宫。”
她已经不是商量的口吻了,而是直接下达一个命令。
珠玉的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她望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容婕妤,只觉得心里的愤怒和仇恨翻来覆去快要把她折磨得死去。
她连道三声“好”,才厉声道,“傅容真,我珠玉真是三生有幸遇见你这个好姐妹!我但愿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你给我滚!给我滚!”
容真站起身来,看着这个面容狰狞的女人,恍惚间想起了那个温柔地对自己笑的人,可是无论如何,两个身影也没法再重叠在一起,因为那已经完完全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了。
也罢,宫中总是人心叵测,哪里有永恒的感情呢?是她愚蠢,是她天真,明明这样的事情从小看到大,却始终不愿承认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累极了,也不想再多说,“既然我令你失望,那正好,你就此出宫也免得与我相看两生厌。这皇宫实在没有半点令人眷恋的地方,我提前祝你早日出宫去寻到自己的幸福。”
容真不再多言,干脆利落地往外走,外面风雪漫天,闲云为她撑起了粉色的油纸伞,然后朝前走去。
珠玉的声音远远地从屋内传出,带着凄厉、不甘、怨恨、憎恶,“傅容真,我恨你!这辈子我都恨你!”
容真脚步一点没停,反倒笑了,可是半晌,紧闭的眼眸下却忽然渗出湿意来,“闲云,你听到了么,我最在乎的人如今竟然是最恨我的人,我是有多失败才会有今天的下场呢?是我做错了吧。”
闲云心一紧,沉声道,“主子,您没有错,是她不懂您的心,自作自受,主子您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不懂?”容真笑了好几声,才轻轻地自嘲了句,“她不是不懂,是不愿意懂罢了。”
一日心生间隙,终日隔离心外。她爱慕皇上,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如今不过是找个理由来安慰自己,好似先变的人是她傅容真,而非她陈珠玉,那么一切都成了理所当然,都不再是那个动心之人的过错。
漫天白雪也遮不住诡谲狡诈的人心,容真忽然发现,哪怕她看得透很多人的心思,却也预测不到未来会是哪般模样。哪一天,哪一个人会变?哪一天,那一个人又会离她远去?
这样偌大的天地里,却只有闲云伴她身侧,她沉沉地笑着,却听闲云说,“主子,您还有奴婢。”
她微微发愣,转过头去看着闲云,而闲云沉静地对她笑着,眼底倒映出她的身影来,“闲云心不大,也没有什么奢望,只希望主子不嫌弃,让奴婢这辈子都陪在您身边。主子心好,对谁都不过分苛责,奴婢打心眼里觉得,能从尚仪局分到主子身边是奴婢这辈子的福气。”
她说得恳切,令容真心里宽慰了不少,终是笑着握住她的手,一起走在这冰天雪地里。
另一头,如贵嫔忽然相邀沈芳仪,说是去御花园赏雪。沈芳仪自打身子好了以后,就一直没有出过瑞喜宫,眼巴巴地盼着如贵嫔能像当初说的那般帮她一把,眼下,看来是机会到了。
红映来传话时,只说,“娘娘吩咐奴婢告诉芳仪,今日御花园里腊梅盛放,芳仪气质清新,定能与那枝头寒梅一较高下。”
沈芳仪虽不爱耍心眼,但也并不笨,微微怔了片刻后,明白了如贵嫔的意思,“有劳红映姑娘跑一趟了,还请姑娘告诉贵嫔娘娘,嫔妾多谢她的好意。”
红映也笑道,“芳仪折煞奴婢了,奴婢也盼着芳仪能早日如愿,心想事成才是。”
于是接下来,沈芳仪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打扮,自打她被烫伤以后,就未曾这样精心装扮过了,所以这一次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格外用心。
暮雪拿着件百花曳地裙和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来问她要挑哪一件,她含笑摇摇头,“这些都太艳丽了,把我那件缕金挑线纱裙拿来。”
“可是——”暮雪迟疑道,“那件会不会太素了?”
她自然也知道如贵嫔有心帮自家主子复位,按理说主子应该穿的艳丽一点,也好吸引皇上的目光才是。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沈芳仪失笑,回过头去看了看铜镜里的女子,“有如贵嫔在,我穿得再娇艳也不过是陪衬罢了,倒不如穿得素雅些,清新雅致也是我唯一的长处了。”
暮雪终于会意,从衣柜里取出那件缕金挑线纱裙,又拿出当初皇上赏赐给沈芳仪的织锦镶毛斗篷,沈芳仪穿上之后,当真有股说不出的韵致。
里裙是嫩黄色,柔柔弱弱地如寒梅盛开,外面是白色斗篷,更衬得人气质脱俗。
如贵嫔大老远从长廊走来时,就看见穿成这样的沈芳仪已然等在御花园里了,看见她来了,盈盈一拜,“嫔妾参见贵嫔娘娘。”
如贵嫔满意地让她起身,“不枉本宫花了心思在你身上,这样一打扮,还真真是清丽脱俗的人。”
“若不是娘娘,嫔妾也不会迈出深宫,所以嫔妾对娘娘心怀感激,今日承了娘娘的情,今后必定忘不了这份恩德。”
如贵嫔笑得花枝招展,满意得很,“快别说这些,与本宫一同走走,也好赏赏花。”
她知道今日皇上会来御花园赏梅,所以才设下这么一出,要沈芳仪有机会再次见到皇上。毕竟一宫不容两朵相似的花,沈芳仪与容真都走的清新路线,谁更出色些,另外一个就只能靠边站了。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好。
顾渊念着容真爱吃梅花糕,便早早地吩咐下来,今儿要来赏花,顺便命人摘些腊梅,送到惜华宫去。
远远的就看见两个女人看着枝头的腊梅说笑,一个身着暗红色襦裙,一如既往的娇艳;而另一个……他定了定神,看清了这是前些日子被烫伤后就没有出过瑞喜宫的沈芳仪。
郑安声音清亮地喊了声,“皇上驾到——”
那两个女人都是一惊,忙回过身来行礼。
“不必多礼。”顾渊摆了摆手,视线却是定在沈芳仪身上,今日她穿的清新雅致,在雪地里这么一站,嫩黄色裙摆如花朵盛开,发髻间只有一支碧绿的簪子,朱唇轻点,眉黛细描,当真比枝头寒梅还要娇俏几分。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如贵嫔一眼,那双眼睛里藏不住的心思都流露出来,叫他一阵好笑。
“朕今日来此赏花,却不料二位爱妃也有此雅兴。”顾渊含笑道,如她所愿关心了沈芳仪一句,“前些日子你身子不好,朕又因国事繁忙,没来得及看望,现下可是大好了?”
沈芳仪的眼睛一下子被点亮了,腆着脸俯身轻声答道,“嫔妾已经大好了,谢皇上关心。”
一双秋水明眸盈盈似水,有惊喜,有羞怯,有敬畏,也有期盼。
顾渊的脑子里无端浮现出另一个人的眼睛,除却这些神采之外,那个女子还有爱慕,还有聪慧,哪怕都是同样美丽的双眸,却令人觉得生动许多。
他笑了笑,扶起了沈芳仪,拍了拍她的手,“是朕冷落了你,今儿既然碰上了,晚上就去你那儿用膳吧。”
两个女人都是欣喜不已,没料到这么快就如愿以偿,可是没有人注意到顾渊眼底的神色,他的举动看似被沈芳仪今日的美丽给迷住了,可是黑漆漆的眼珠里一片沉寂,哪里有半分心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