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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圣主,经密探私下查访,凝烟公主一路寻人,逢人就问此人下落。」
「谁?」圣主问。
「此人是鬼医女婿,邵赐方。」
圣主下令:「传鬼医。」
下兵领命速传。片刻后,殿外通报——
「鬼医到!」
众人齐望大殿入口,殿外有百级阶梯,每次传唤鬼医,总要比别人多等一会儿。好半晌,自殿外边漫进一股青色气流,两旁士兵不自觉地露出厌恶和不耐的表情。
终于,鬼医出现了。
殿前先是冒出一只老手,跟着是缠满白布的头,两只绿眼睛,皮肤黑如墨。鬼医匍匐地爬进圣殿,直至圣座底。
长年研毒使毒,终于自己也中了毒,脊椎退化,四肢无骨,不能走路,幸好还能爬。
脸颈手布满一条条皱纹,身体关节奇突,加上爬行蠕动的动作,他不像人,活脱是条恶心的大毛虫啊!
鬼医恭敬道:「圣主万安!」声音似刀刮铁,听了教人不住起疙瘩。
众人隐藏对鬼医的鄙视,而今他是圣主的心头好。毒辣的药物帮圣主成就很多事,逼供,刑求,杀人,有鬼医助力,圣主省却很多麻烦,可惜,鬼医只会杀人不会救人,圣主的小公主还是要等还魂丹救命。
圣主问鬼医:「邵赐方什么来历?」
鬼医低着脸,道:「邵婿背景,老夫从未过问。他娶了小女后,陪老夫钻研毒花,为圣主效命。敢问圣主,何来此问?」
「你回去问清楚他跟大理凝烟公主的关系,再向我禀告。」
「是。」鬼医领命,转身,又爬出去,爬下阶梯,阶梯底,四人抬轿,迎他回毒窟。
※ ※ ※
「凝烟?」
府邸花苑里,一名白衫男子背光而立,他正在帮牡丹授粉。听见老丈人询问,他垂眸,手摸着花瓣,道:「她是大理王的小公主,从小爱吃花瓣,饮花露水。」
「贤婿,你是大理王府的人吧?」鬼医匍在地上问,邵赐方缄默了。鬼医冷笑。「难怪知道还魂丹的事。」跟凝烟夺还魂丹是邵赐方出的主意。鬼医听了才跟圣主献计,凝烟拒绝贡献宝丹,为了不和大理王交恶,圣主暗地请魔罗教出面夺丹,魔罗教恁地不上道,青罗剎拒绝相帮。
鬼医又说:「刚才我问外边的人,凝烟没回大理,倒是受到魔罗教保护,正四处寻你。你是谁?大理公主为什么要找你?甚至为了你不回皇府?」定有古怪。
「我只是个栽花人。」邵赐方凝视着花儿说道。
「莫非……你跟凝烟公主有什么约定?」鬼医盯着邵赐方背影。
「约定?」邵赐方冷笑。「凝烟公主喜欢我。」
「那你——」
「我一介平民,能被公主爱上,实在是极大的荣耀,但后来就麻烦了……」邵赐方拿起剪子,剪断红花。不带感情道:「凝烟爱吃花,我跟任职花师的父亲,每日处心积虑的,替小公主栽培可食花卉,原本生活安逸快乐,哪知公主竟爱上我,我不想得罪公主,迫于无奈只好敷衍……」为了取得丈人信赖,邵赐方隐瞒了与公主两情相悦的往事。
鬼医不信。「听说凝烟容貌出众,身怀异香,你不心动?」
「年少轻狂,当然心动,老实说,看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为自己神魂颠倒,确实心动,后来……就腻了。日子久了,大理王也听到些谣言,召见我跟父亲,说我痴心妄想,配不上公主。给了我们父子厚酬,要我们离开大理。为了顾及公主颜面,我编个谎言骗她说要来中原寻新的花种。」
「这么说——凝烟是自作多情?」
邵赐方又剪了一株花,花瓣散地,像谁咳了红血。他冷道:「我只跟您的女儿有盟誓,我答应要爱婉儿一辈子,只爱婉儿。」这是真心话。直到遇上唐婉婉,他才懂什么是爱情。凝烟只是他年少轻狂的一个梦,婉儿才是他相依相守的人儿。
鬼医爬到他脚边,仰头看他。「你知道的,我毒门绝学不外传……」
「是。」
「你也知道圣主禁用他国人士。」
「是。」
「如果你胆敢对不起婉儿,我会让你跟我一样,在地上爬一世,爬完余生,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邵赐方叹息。「我说了,都是凝烟自作多情,我对婉儿是真心真意。」
「既然对凝烟没感情,她又对你念念不忘。何不利用这点,讨好圣主?」
「您意思是?」
「现下凝烟受魔罗教保护,雷魈武功高强,骠将军已死在他刀下,要从雷魈手中擒走凝烟,绝无可能。但是,如果是凝烟自己往我们这跑,那就不同了。只要替圣主逮着凝烟,夺了还魂丹,这日后我们在朝里的地位将大大提升。」
邵赐方望着亲手栽的满院红牡丹,烈日下,牡丹花苑,像片红海,风吹,红海翻腾,他眼睛也红了,心跳激越,血液沸腾。是啊,他的荣华富贵啊……
鬼医又说:「你不想当官吗?你安于一世当我的助手?别傻了,去谋个一官半职,只要能救活圣主的小女儿,还怕不飞黄腾达吗?」鬼医怂恿。
邵赐方捻住颤动的花瓣,记忆中,艳阳下,他和凝烟在花海底追逐。她银铃似的笑声,捧着花吃的模样。他要离开时,她抓着他的衣角哭泣,他不忍,便说今生非她不娶,她听后泪盈于睫,也说非他不嫁。
她当真了?随口的誓言,她认真记住了?她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一介平民,真能教她念念不忘?她会那么傻?
第三章
凝烟不高兴了,雷魈带着她,行过悬崖峭壁,也乘舟越湖,或在山林浓荫处漫游。
雷魈告诉她,邵赐方隐居祺霖山。一个月过去,凝烟从开始的欢喜,变得忧郁和怀疑。雷魈知道,她的耐性蚀光了。
她越来越少开口,食量越来越少。而他呢?他越来越舍不得放开她,尤其在他们愈来愈熟悉后。他对凝烟的妄想也越来越深,每日都在矛盾里度过,深夜为着心里藏的秘密辗转失眠。
但是,每每望着凝烟,真相却又说不出口。
凝烟,邵赐方已经忘了与妳的盟誓,他早已另娶他人。
雷魈说不出口,她知道了,会哭么?
这日,晓风清,幽沼绿,云淡风高叶乱飞。凝烟注视着红艳满泽的莲花,神情忧郁。
「还有多远?」她问雷魈。风袭来,拂动发梢,拂乱雷魈的心。
「前头有饭馆,过这片林子就可以休息了。」还是没正面回答。
「已经一个多月,祺霖山这么远?」
水风凉,质疑的口气令他心冷。「走吧。」撂话就走,豹儿咬住他衣袂。回头,看她没跟上来,她还瞪着沼泽发呆。
「怎么?」
凝烟缓缓回过脸来,盯住他。「你是不是骗我?」目光冷厉。
雷魈面色一沉,道:「不信?那妳走。」转身离开,他身后凝烟眯起眼,冷看着那一人一兽消失于小径。
是她多心吗?
她没跟过去,雷魈也没等她。风凛凛,吹动衣袂,这段时日与他建立的友谊终不敌心上的忧疑,开始动摇。
雷魈会不会骗她?凝烟迟疑着。
小径,日光摇曳,树影婆娑在地,蒲公英如絮,团飞着,像晴天霜雪。
雷魈若是骗她,肯定是为了什么好处,但看他走得潇洒……唉,真是她多心了。凝烟迈步追上去。
深夜,他们寄宿一家客栈。
凝烟没胃口,冷眼瞅着一桌饭菜,对面,雷魈自顾进食,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也不理她。
凝烟苦笑,他生气了?!开口道歉。「对不住,我不该怀疑你。」
雷魈听了,还是不发一语,扒饭,饮酒。为了掩饰心虚,他不看她眼睛。
凝烟瞟他一眼,笑了。「这么好吃?」
雷魈怔住,抬头看她。她笑容惨淡,气色很差。
凝烟微笑着问他:「欸,有没有吃过白族的酸辣鱼?」
见雷魈摇头,她又说:「洱海弓鱼?」
雷魈又是摇头,她叹息。「中原人又是猪又是羊,我们大理最好吃鱼……」说完,落寞地干了杯酒。
雷魈眼色骤暗,他懂了。原来,凝烟愈来愈忧郁,不只因为想念邵赐方,她还想家。是啊,沦落江湖的大理公主,跋山涉水的,自然是睡不好吃不惯。她金枝玉叶,而他是流浪惯了的江湖客。
雷魈灌了碗酒,抹嘴,撇下凝烟,转身上楼,回客房休息了。
凝烟以为他生气,兀自落寞着,她取来盛牛肉的盘子,往桌底搁。豹儿起身就吃,凝烟摸摸它的头。
「豹儿豹儿,你主子生气啦?」她苦笑。「我都道歉了啊。」他也太小气了。
稍后,凝烟回房,弹指灭了烛火,睡了。胃空荡,心头冷。唉,苦闷。
※ ※ ※
夜深露重,雾气低迷,客栈屋檐,迎风吊着的红灯笼,灭了。
客栈大门推开,雷魈走出去。他施展轻功,一炷香时间,惊醒城内好几户人家,一户户揪了人就问事,根据问来的消息,最后闯进首富吴氏宅邸,掳了吴家大厨赵福。
赵福梦中被彪形大汉揪起,一见来者身形剽悍,虎背熊腰的,背上还背着把大刀,顿时吓得差点屁滚尿流。
「大爷……饶命啊……」这刀鞘抵着,赵福颈子一凉,赶紧先跪再说。
「我有话问你。」雷魈沉声道,刀鞘硬托起他的下颚。「听说,你家老爷,爱吃大理菜?」
「是……是。」赵福忙点头。
「白族酸辣鱼会不会做?」
嗄?赵福瞠目。「会。」怎么回事?问这个?
「有没有洱海弓鱼?」
「有。灶房那腌着好几尾。」赵福被问得一头雾水。
雷魈俯瞪他,问:「大理菜会做吗?」
「会会会。」
嗯,雷魈冷道:「即刻去拿了食材跟我走。」
「嗄?」赵福楞了。「大……大半夜?」
「怎?」雷魈凛眸,瞥他一眼。
赵福住口了。就这么着,被架出大宅,教黑罗剎借走。
次日,晨雾沁入窗口,饭堂人客稀少。
同昨夜一样,满桌子菜,他还是低头,默默扒饭。她呢?她怔在桌前,看各式菜肴,全是大理菜啊,香喷喷热呼呼,是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