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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动机帮不了多少忙。只有当饥饿压倒了留在原地的需要时,他才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特拉文放弃了飞机堆放场附近先前的家,收拾好他在超级空中堡垒中部炮塔和座舱储藏室里所能找到的食品,用一个粗糙的滑橇把它们拉过岛屿,在距堡垒环形防线五十码的地方他占据了一个歪斜的地下掩体,把碧眼金发小女孩那张褪色的照片钉在门边墙上。图片正在破裂,就像他自己破损的形象一样。每天晚上当他醒着时,他会不紧不慢地吃点东西,然后出门到堡垒群里。有时他带上一壶水,在那里连呆两三天。
特拉文:附带说明
定量世界的元素:
终端海滩。
终端地下掩体。
堡垒群。
地形被编为密码。
通向未来的入口一脊柱地形的平地一重要时区。
潜艇修藏坞
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又持续了几个星期。一天晚上当他出来向堡垒群走去时,他又看见妻儿站在坚固的塔楼下的沙丘间。他们的脸平静地望着他。他知道他们从干枯的湖泊之间先前经常出没的地方越过岛屿跟踪他到这里。他又一次看到召唤他的亮光,他决定继续探索这个岛屿。
在环形珊瑚礁以远半英里处,他发现一撮四个潜艇修藏坞,修建在现已枯竭的港湾上,港湾从海上蜿蜒伸入到沙丘间。修藏坞还积着几英尺深的水,水里充满奇怪的发光的鱼和植物。一座金属塔楼上闪烁着一盏警示灯,灯光一闪一灭间隔一定的时间。这里有个坚固的营房遗址,只是最近才撤出,位于外面混凝土码头上。特拉文贪婪地往滑橇上装满原先堆放在一个简陋金属小屋里的食品。吃的花样改变了,他的脚气病也消退了,在以后几天里他又到这个营房来。这个地方看来像生物考察队的基地。在一间营地办公室里他偶尔见到一系列变异染色体的大幅图表。他把图表卷起来,带回他住的地下掩体里。抽象的图案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不过在他恢复期间,他为图表捏造适当的标题以此自娱。(后来,有一次为找食物经过飞机堆放场时,他找到那个半埋在地下的自动电唱机,从装唱片的柜子门板上撕下唱片目录单,觉得这些唱片目录最适合做图表的标题。图表给他这么一渲染,便具有好几层神秘的联想意义了。)
特拉文在堡垒群里
八月五日,发现特拉文其人。一个被社会抛弃的怪人,躲在岛上荒废的中心地带的地下掩体里。他正遭受严重的辐射和营养不良,自己却浑然不知,或者就此而言,对他周围世界的任何其他事件也一无所知……
他坚持认为他到岛上研究某种科学课题——具体什么课题他没说——不过我觉得他明白自己真正的动机和这个岛屿独特的作用……岛上的地形似乎有点儿被某种无意识的时间观念缠住了,尤其被可能是咱们自己死亡的压抑预兆所缠住了。这样一种建筑的吸引力和危险性如过去的时代所显示的,这里无须加以强调说明。
八月六日,他眼神像着了魔。我猜他既不是第一个到这个岛上来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摘自C·奥斯本博士:《恩尼卫特克日记》。
特拉文耗尽了他的食品,几乎_直呆在堡垒群的环形防线里,养精蓄锐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慢慢走动。右脚感染使他很难把生物学家留下的食品拿来补充自己的需要。由于体能下降,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懒得走出堡垒群。现在这个巨石建筑系统完全取代了他的思想机能,他的思想赋予它持久的理性时空秩序,他的意识超出现有的神经系统水准,闪现出思想的火花(假如自主神经系统由过去支配,那么脑脊髓则伸向未来)。没有堡垒群的话,他的现实感便缩小到双脚底下那么几平方英寸的沙地。
有一次进入迷宫探险的时候,他在里头转了一个晚上和第二天大半个上午而未能逃脱出来。他拖着步子从一个长方形阴影走到另一个长方形阴影,双腿像棍棒一样沉重,显然膝盖发炎,他知道他必须尽快找到类似堡垒的地方,否则他会在迷宫里死去,像法老的殉葬随从那样困于自己筑成的陵墓里。
他筋疲力尽坐在系统中心的某个地方,墓穴无表面的线条从他眼前隐退,这时天上传来一架轻型飞机的嗡嗡声。飞机从头上飞过,五分钟以后又飞了回来。特拉文抓住这个机会,挣扎着站起来,从堡垒群里跑出来,昂着头观看反光的飞机尾气。
他在地下掩体里躺下来,隐隐约约听到飞机飞回来对此地进行视察。
迟到的援救
“你是谁?”一个长着沙色头发的小个子男人用严肃的神态俯看着他,然后收起注射器放进行囊里。“你知道再迟一步你可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吗?”
“我叫特拉文……我刚刚出了点意外。我很高兴你从这儿飞过。”
“我肯定你会高兴的。你干吗不用我们的应急电台?不管怎么说,我们要打电话给海军把你救出去。”
“不……”特拉文用胳膊肘撑起身来,有气无力地伸手到臀部口袋里摸索着。“我有通行证,不知放在哪儿了。我正在进行探索。”
“探索什么?”他这样问似乎完全明白特拉文的动机。特拉文躺在地下掩体旁边的阴影里,有气无力地喝着水壶里的水,奥斯本博士在包扎他脚上的伤口。“你一直在偷我们的贮藏品呢。”
特拉文摇摇头。五十码之外,蓝白色的塞斯纳飞机停在混凝土停机坪上,像一只巨大的蜻蜒。“我不知道你们会回来的。”
“你准是处于神志昏迷状态。”
驾驶飞机的年轻女子从座舱里爬出来,一边向他们走来一边望着灰色地下掩体和堡垒。她似乎没注意到特拉文,要么是对老弱的特拉文不感兴趣。奥斯本回过头去跟她说话,她低头瞥了特拉文一眼便回头向飞机走去。她转身的时候特拉文不由自主抬起身子,认出他钉在墙上那幅照片里的小姑娘。这时他才想起那本杂志最多是在四五年前出版的。飞机的发动机起动了。它拐弯开上一条跑道,立刻起飞升空。
那天下午年轻女子驾驶吉普车带着小行军床和帆布遮篷回来了。在这期间的几个小时里特拉文已经睡了一觉,奥斯本仔细检查了周围沙丘地带回来的时候,特拉文醒了过来,觉得神清气爽。
“你在这里做什么?”年轻女子一边把一条支索绑在地下掩体上一边问道。
“我在寻找我的老婆孩子,”特拉文说。
“他们在岛上?”她感到奇怪,但将他的话信以为真,于是朝四周望了望。“就在这儿?”
“不妨这么说吧。”
奥斯本检查了地下掩体,走过来跟他们凑在一起。“照片里的小孩。她是你女儿吗?”
“不。”特拉文想要解释一下。“她已经过继给我当义女了。”
奥斯本和年轻女子弄不懂他的意思,但是相信他说的将要离开这个岛屿,于是他俩回到自己的营地去。奥斯本每天由年轻女子开车送他过来给特拉文更换脚上的敷料,年轻女子似乎心领神会特拉文在私人神话里派给她的角色。奥斯本听说特拉文以前的职业是军队的飞行员,便设想他是因暂停热核试验而被抛到时代潮流后面的现代殉难者。
“负疚情结并不能随时随地得到道德上的赞许。我想你可能过度陷入了你的负疚情结吧。”
当他提到伊瑟利这个名字时,特拉文摇摇头。
奥斯本并不气馁,他强调说:“你能肯定你不是在以相似的方法利用恩尼卫特克的形象——等待圣灵降临节的风吗?”
“相信我,博士,不是的,”特拉文坚定地回答。“对我来说氢弹是绝对自由的象征。我跟伊瑟利不同,我觉得氢弹已经给了我权利——甚至义务——去做我想做的任何事。”
“这似乎是一种怪诞的逻辑,”奥斯本说。“难道我们至少不应该对自己的人身负责吗?”
特拉文耸耸肩膀。“我想现在不必。说到底,咱们实际上不正是从死人中复活过来的人吗?”
尽管如此,他常常想起伊瑟利:第三次世界大战前期的样板人物,他把第三次世界大战前期定为1945年8月6日开始,心里充满无穷无尽的内疚感。
特拉文恢复体力,可以再次行走之后不久,他第二次又得让人从堡垒群里救出来。奥斯本变得不那么热心抚慰他了。
“我们的工作差不多结束了,”他提醒特拉文说。“你将死在这里,特拉文。你在寻找什么呢?”
特拉文对自己说:寻找那个无名公民的坟墓,恩尼卫特克人。对奥斯本他则说:“博士,你的实验室建在岛屿错误的一头了。”
“这我知道,特拉文。在你脑子里游动的鱼比起在任何潜艇修藏坞里的鱼要珍贵得多。”
他们离开的前一天,特拉文和年轻女子开车来到他原先到过的湖泊。她带来了染色体图表的所谓图例说明单,这是奥斯本给他的最后礼物,也是这位老生物学家出人意料的讽刺。他们在遗弃的自动电唱机旁边停下脚步,她把唱片目录贴在唱片柜子门板上。
他们在超级空中堡垒底朝天的残骸断片中漫步。特拉文看不到她,在沙丘里里外外找了十分钟。他发现她站在小小的t·圆形剧场”里,那是以前来这里的一个考察队用倾斜的镜子搭成的太阳能装置。当他穿过手脚架时,她朝他笑了笑。破裂的镜面反射出她自己十来个支离破碎的影像。在一些镜子里她没有头,其他镜子从四面八方映出她抬起的胳膊,这些胳膊围绕着她,就像印度千手观音的手臂。特拉文疲惫不堪,于是转身走开,回到吉普车上。
当他们驾车离开时,他诉说了他瞥见妻儿的情况。“他们的脸总是很宁静。我儿子的脸尤其宁静,尽管他从来不曾真的像那样子。过去他脸上只有一次流露出严肃庄重的神情,就是在他出生的时候——当时他看上去像个几百万岁的老寿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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