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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大陆的第一线边界已经在这个世界的左边进入视域。四千英里之外是西海的海岸线和第一考察组的营地。那场龙卷风就是在西海上生成的,它猛烈地袭击了营地,推毁了他们一半预制的房屋,包括存放补给品的那一座房子。两天之前并没有龙卷风,只是在平静的西海上有一些缓慢流动的大气团。第一考察组照样进行日常的考察工作,不知道海上气团相遇,不知道气团联合正在酿成的威力。龙卷风没有发出预兆就袭击了他们的营地;一阵电闪雷鸣,狂风呼啸,那种排山倒海之势似乎要湮灭它前进路上的一切。它过去了,在它的尾巴留下一片废墟。它摧毁了几个月的劳动,使六个人濒临死亡的厄运,随后似乎完成了任务,又一次开始减弱为缓慢流动的大气团。但是,对于受害者来说,它的破坏既非出于恶意也没有任何目的可言。它是盲目的没有思想的威力,遵从着自然法则,即便在那儿从来没有人生存着,它也会以同样的威力扫过同样的路线。
存在需要秩序,这就是秩序,自然法则是无法废止、不可改变的。人可以学会使用这些法则,但是人无法改变法则。圆的周长始终等于圆周率乘以直径,人的科学永远不能改变这个等式。A种化学物和B种化学物在C的条件下化合总是产生D种反应。万有引力定律是个冷酷的等式,对于叶片的飘落和双星系极为沉重的环绕运行来说,这一定律没有任何区别。核变换过程为星际载人巡航舰提供动力;以新星的形式进行的同一种核变换过程将会以同等效率毁灭一个世界。自然法则存在着,宇宙遵循这些法则运动着。在太空边远地区照样存在着所有这些自然的力量,有时候这些力量毁灭了离开地球去开拓道路的人们。边远地区的人们早就痛心地明白了咒骂这些毁灭他们的力量是徒劳无益的,因为这些力量又瞎又聋;他们也早就明白了企望上天怜悯是徒劳无益的,因为银河系的星球以二亿年的漫长征途环绕运行,始终受到这些自然法则不可抗拒的控制,这些法则既不知道何谓仇恨,也不知道何谓怜悯。
边远地区的人知道这一切——可是刚刚离开地球的姑娘怎么会完全理解呢?总量为h的燃料将无法赋与质量为m加x的应急快递飞船以安全到达目的地的动力。对于驾驶员以及姑娘的哥哥和父母来说,玛丽琳·李·克罗斯是个年方十八、长相甜美的姑娘;对于自然法则来说,她是x,是冷酷的方程式中那个多余的因素。
她坐在那儿又动了动身子。“我可以写一封信吗?我要写信给妈妈和爸爸,我也想跟格里谈一谈。你能让我用那边的电台跟他谈话吗?”
“我尽力跟他接通,”他说。
他打开法向太空发射机,揿下信号钮。立刻有人应声答话。
“你好。现在你们这些家伙可顺利——应急快递飞船在路上了吗?”
“我不是第一考察组;我是应急快递飞船,”他说。“格里·克罗斯在吗?”
“格里呀?他和另外俩人今天上午乘直升机出去了,还没回来。不过,太阳快下落了,他应该会马上回来的——最多在不到一小时之内。”
“你能把我的电话接到直升机的电台上吗?”
“嗨哟。电台已经损坏两个月了——一些印刷电路出了毛病,要到下一次巡航舰停靠的时候才能修复。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是他的坏消息还是什么的?”
“是坏消息——非常重要。当他回来的时候,尽快叫他使用发射机通话。”
“知道了;我叫一个小伙子开一辆卡车到停机场等着。还有什么事我可以效劳吗?”
“没有了,我想就这些吧。。尽快叫他使用发射机,你给我发个信号。”
他把音量调到听不见的最低位,免得影响信号蜂鸣器的音响,接着从控制盘上取下夹着的拍纸簿。他撕掉写着飞行指示的那一页,将本子连同铅笔一起递给她。
“我最好也给格里写一封信,”她一边接过纸笔一边说道。“他也许不能及时返回营地。”
她开始写信,瞧她握笔的样子,手指仍然笨拙而迟疑不决,书写的时候笔的顶端稍稍颤抖着。驾驶员转身面向观察屏幕,茫然望着它。
她是个孤苦伶仃的小孩子,尽力写下最后几句诀别的话,她要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心扉。她要表白她是多么爱着他们,她要告诫他们别为她感到太伤心,无论谁遇到这种事,结局必然如此,她并不害怕。最后一句是个谎言,在歪歪扭扭的字里行间可以读出她内心的恐惧;这种英勇的小谎言将会使他们越发感到痛心。
她哥哥属于太空边远地区,他会理解的。他不会憎恨应急快递飞船驾驶员,不会怪罪他不采取任何措施阻止她去死;他会知道驾驶员无能为力。他会理解的,尽管当他知道他妹妹走了的时候这种理解无助于减轻他的震惊和痛苦。但是其他人——她父亲和母亲是不会理解的。他们属于地球,他们的思想方法也是地球上的那一套,他们从来没有生活在太空边远地区,那儿生命的安全界限线极细,有时候压根儿不存在这条界限线。他们将会怎么看待这位未曾谋面的送她去死的驾驶员呢?
他们会恨他入骨,但是这无关紧要。他永远不会见到他们,永远不会认识他们。只有记忆让他缅怀往事,当一个穿着吉普赛凉鞋的蓝眼睛姑娘进入他的梦中再次死去的时候,他将只有恐怖的夜晚。
他愁眉苦脸地望着观察屏幕,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思想情绪。他没有能力拯救她。她不知不觉遭到自然法则的惩罚,这法则既不承认无辜也不承认年轻和美貌,不会同情人也不会宽容人的过失。悔恨是不合乎逻辑的——然而,难道晓得了悔恨不合逻辑就可以置之度外吗?
她偶尔停下笔,仿佛尽力寻找着恰当的话语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们,继而她又奋笔疾书,铅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到了18:37,她把信纸折叠成为四方形,在上面写了一个名字。她开始写另一封信,两次抬头望了望精确航行钟,仿佛担心在她写完之前黑色指针走到指定的那一点。
到了18:45,她把信折叠起来,就像折叠第一封信那样,于是在上面写了姓名和地址。
她把两封信递给他。“请你关照一下,务必把信件装进信封邮寄出去好吗?”
“当然可以。”他从她手上接过信,放进他的灰色制服衬衫的一个口袋里。
“这些信要等到下一次巡航舰停靠的时候才能寄出去,到那时‘星尘号’早就把我的情况告诉他们了,对不对?”她问道。他点点头,于是她接着说:“这在某种程度上会使得这些信件显得不重要,但是在另一种惹义上说这些信件是十分重要的——对于我,对于他们都太重要了。”
“我知道。我理解,我会负责到底的。”
她瞥了一眼航行钟,继而回头望着他。“那个钟似乎越走越快了,对吗?”
他默默无言,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她问道:“你看格里会及时回到营地吗?”
“我想会的。他们说他马上回来。”
她把铅笔放在手心里搓来搓去。“我希望他及时回来。我感到懊丧又恐慌,我要再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或许我就不会感到孤苦伶仃了。我是个胆小鬼,实在没办法。”
“不,”他说,“你不是个胆小鬼。你害怕了,但你不是个胆小鬼。”
“这有区别吗?”
他点点头。“有很大的区别。”
“我感到非常孤立,以前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就像是孤单单的一个人,没有人在乎我的遭遇。以前总有爸爸和妈妈在身边,还有朋友围绕着我。我有许多朋友,在我出发前夕他们还为我举行了欢送会。”
朋友、音乐和笑声留在她的记忆中——在观察屏幕上洛塔斯湖就要进入阴影部分了。
“格里的情况也是一样吗?”她问。“我是说,万一他出了差错,他也必须为自己的错误独自去死,谁也无法拯救他吗?”
“在太空边远地区所有的人情况都一样;只要存在着边远地区,情况始终如此。”
“格里没有告诉过我们。他说工资很高,他一直寄钱回家,因为爸爸开小庐的收入只够勉强维持生计,但是格里没有告诉我们说情况是这样的。”
“他没有对你们说他的工作很危险吗?”
“嗯——说过。他提到了,可是我们并不理解。我总以为边远地区的危险充满乐趣,是一种激动人心的冒险,就像在三维电影里一样。”她脸上掠过一阵惨淡的笑容。“其实并非如此,对吧?情况完全两样,假如电影是真的,散场之后就无法回家了。”
“是的,”他说。“是的。那就无法回家了。”
她的目光从航行钟移到锁气室门上,继而望着她仍然拿着的拍纸簿和铅笔。她轻轻移动位子,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旁边的长凳上,一只脚稍稍伸了出来。他第一次见到她穿的并不是维金吉普赛凉鞋,而仅仅是一种廉价的仿制品,所谓的维金皮革是某种粒面塑料,银带扣是镀金的铁制品,宝石是染色的玻璃珠。爸爸开小店的收入只够勉强维持生计——她一定是上了大学二年级就辍学了,以后改学语言学课程,以便能够独立生活,在课余时间打工赚些钱来帮助哥哥供养双亲。她留在“星尘号”上的个人物品将被送回给她的父母——那些物品既没有多少价值,在回程航行中也不会占据太多的空间。
“这里不——”她欲言又止,他疑惑地望着她。“这里不冷吧?”她问,有几分歉意。“你不觉得冷吗?”
“哎,是的,”他说。他从主温度计上见到房间的温度完全正常。“是的,比正常温度冷了一点。”
“但愿格里不会太迟回来。你真的认为他会及时赶来吗?你并没有这么说,让我感到宽心些。”
“我想他会及时回来的——他们说他很快就回来。”